萧越踩着“门口”两个字拉开落地窗,刺啦一声响,他走上阳台,空气中的寒意驱散了少许机体的昏沉,他摘掉嘴里的烟,夹在两指间,手扶着围栏向下看。 围栏之外是浓稠的夜色,萧家院子前边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耸立在美化环境的树丛旁,煞白的光线照不到高耸宏伟的院门,院门前边的空地仍然笼罩着一层黑暗,他企图让视线更清晰于是把眼睛眯了起来,宽而高耸的庞大院门前站了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在院门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渺小,像粘在黑色幕布上的一小块污迹。 凝视污迹两秒,萧越把烟摁熄在围栏上,燃了一半的烟卷扭曲折叠,微亮的火光彻底湮灭。 “你等会儿。”他朝对面说了一句,接着,手掌一撑,整个人飞跃出去,全部身子跃到阳台之外,跃入夜幕笼罩之中,在月光照耀下漆黑的影子像一只漆黑的大鸟,鸟的翅膀蓦然折断,整个身躯向下坠落。 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他熟练地落到夹着雪粒子的草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迈开步子往院门走去,越走越快,身体与空气摩擦,带出一阵不亚于坠落的风。 通讯没挂,秦段能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你在走路吗?” 萧越嗯了声:“我在走路,马上到了。” 盯着大门无所事事地看了半天,秦段走到院门外路灯笼罩的范围之下,他背着一只手站在灯柱前面,旁边是落了几片树叶的长椅。 院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他立刻抬头望去。 一个高挑的身影侧身从微开的门缝里溜了出来,秦段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浓重的夜色下萧越的五官仍然生动,有鼻子有眼的,他几步迈进路灯的笼罩范围内,光线将他的脸照亮了,高挺的鼻梁从黑夜的薄膜中戳了出来,接着整张脸都穿透夜色来到他面前。 通讯到这会儿才挂断,终端发出嘟的一声。 秦段愣了下,黑亮的瞳孔打量着眼前人,大概因为大病初愈,眼前人在小幅度运动后呼吸就有些急促,他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往日里的红润显出些灰败,围巾像是随手披挂上去的,不如往日规整,散乱地圈着脖子,乱七八糟地缠成一团。 秦段手还背在身后,轻轻地吸气,鼻腔涌入空中飘散的气味,那股气味随着眼前人的到来而到来,骤然侵入午夜的寒凉里。 “你抽烟了?”边说边不赞同地皱起眉。 萧越明显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见面第一句话是这个。 “抽了,”怔愣过后,他笑了笑,脚步向前一迈,直逼眼前人的门面,夸了他一句,“鼻子真灵,闻闻是什么味的?” “生病还抽烟....”秦段不想接他的茬,可下意识又闻了几下,很浅淡的甜味,又有点酸,和萧越平常抽的那种凉烟不一样。 甜里带酸,酸里带苦,酸苦味越来越浓重,混杂着隐隐的侵略性,他后知后觉那股酸苦气味可能是眼前人的信息素,烟味和信息素气味混到了一起。 萧越看着他的眼睛,眼瞧着那双黑亮的瞳孔渐渐出神,他问:“闻出来了吗?” 秦段眼睛一眨,撞进一双清透的瞳孔里,他这才发现眼前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呼吸一顿,就听到对方说:“酸奶味。” 酸奶味,只要一呼吸他就能闻到那股混杂的气味,他还没来及分辨萧越是不是在骗他,烟到底是不是酸奶味的,照射过来的盯视就使他分了神。 萧越正在看着他,又是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天上已经不飘雪花了,但他恍然间觉得自己置身于海边的棚子里,豆大的雨珠正打在他脚边。 盯视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有着病人没有的生机与活力,宛如大山一样杵在他跟前,他的耳根开始发热。 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如芒在背的真正含义,原来视线真的可以像一道尖锐的攻击一样步步紧逼,直到使他丢盔弃甲,剥离掉他某层皮才肯罢休。 在丢盔弃甲之前,秦段就避开了视线,他睫毛一躲,眼珠子往旁边一转。 萧越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攻击性,使他脸上没有了病人的虚弱。 秦段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到长椅旁,跟随着他的视线存在感仍然强烈,他头微微往一边侧,视野里只容纳了空旷的道路和某人的一小片衣角。 他看着那一小片衣角,像是暗戳戳的偷窥,始终没把视线挪到那张脸上。 背着的手伸到身前,一个机甲模型出现在他手上,他晃了晃,迟疑着说:“这个,你要不要?” “我看你之前发朋友圈,说想要这个东西。”他挠了挠鬓角,这会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是被萧越灼热的视线盯得不好意思,而是把准备好的礼物满心欢喜地送到他人面前的近乡情怯,有些踌躇,怕收礼物的人不喜欢,又怕自己自作多情送错了东西。 萧越目光慢吞吞地下移,盯了他手里的机甲模型两秒,眼里闪过惊讶,随即被无限溢满的喜悦之情占据瞳孔。 他发出一声轻笑。 不是因为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机甲模型,而是因为送模型的那个人。 机甲模型根本不重要。 “秦段。”他突然喊了一声,围巾将他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尽数掩下,他的眼睛特别灿烂地弯了起来。 萧越的声音很轻又像是叹息,他没回答到底要不要模型的问题,只是慢吞吞地喊了他一声,秦段有些困惑地看过去,看到那双灿烂的笑眼,他的心脏莫名也跳了起来。 萧越只是这样看了他几秒,然后迈步走过去,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模型,两人手指交叠,指尖相蹭。 萧越长长吐出一口气,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衣摆压到几片卷曲的树叶,他没管,低头摆弄起模型。 秦段缩了缩脖子,耳朵止不住贴在衣领上蹭了蹭,想把那股泛滥的痒意蹭走,他不自在地将被触碰的手指攥紧,紧紧攥进掌心里,平整的指甲在掌心中压出刻痕,他将紧攥的拳头放入衣兜藏着,似乎想要独自消化那股来自另一个人手上的温度。 犹豫了一会儿走到长椅另一头,也坐了下来。 萧越把机甲的零件一个个拆开了,冰凉的零件掉落在冰凉的长椅上。 他又进入那种专心致志的状态,秦段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心里的不自在逐渐散了,他出声提醒:“没有图纸。” 全拆出来有可能拼不回去。 萧越哼笑一声,自信道:“没有图纸?有我的手和脑子就够了。” 秦段怀疑他的智商可能非常高,因为他真的做到了将拆得支离破碎的机甲完全还原,在这过程中没拿错过任何一个零件,只要他手指抓到了,总有相应的位置将零件安装上去。 他再次感叹,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那张更加稚嫩的脸重合了,很多年前的萧越也是这样,手里抓着一只笔和一本书,低眉垂眼地靠在班级门口,静静等待着罚站时间过去。 咔哒一声,机甲完全恢复原貌,萧越拿起来给他展示:“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点了点头。 “这玩意儿你从哪里来的?” “我祖父那里拿的,”秦段简短道,“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研究这种东西。”虽然现在也喜欢。 萧越眼眶蓦然放大,惊讶地说:“你祖父舍得给你?” 他摸了摸鼻尖,没说这是自己连哄带威胁抢来的,吞吞吐吐道:“他……让他给我个东西他还是会给的,我常回去看他老人家,我俩关系不错。” 萧越哦了一声,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模型:“那你现在把它给我了?” “嗯,给你了。” 两人在路灯下呆了一个多小时,秦段站起来跺了跺脚,萧越没说让他留下来的话,他也没提,只是将车解锁。 “我先走了。” 萧越还坐在长椅,看着他骤然拔高的身躯嗯了一声,接着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秦段愣住了:“怎么了?” 萧越五根手指三根都抓在他衣服上,剩下两根才贴到他温热的皮肤上,两根手指一挪,滑进他的衣袖,冰凉的指腹抵住了他的脉搏。 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吓了一跳,秦段呼吸蓦然一顿,他感觉到被抵住的脉搏在挤压中疯狂鼓动,鼓动的声音甚至传到了他的胸膛。 萧越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深棕色的瞳孔发出温和的光芒,他手指收紧,扯动捏着的手腕,身体前倾,鼻尖靠近挑开的衣袖。 指腹抵着脉搏蹭了几下,他闻到衣袖以及皮肤上覆盖着的苦涩木头味。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果然好苦……” 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像是巨大的蒸汽猛然将锅盖掀开那样,秦段耳朵噌的一下红了。 易感期的Alpha都是变态,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被标记时的感受,思绪胡乱飞蹿,一下蹿到那时他得出的某个结论:萧越对他的标记行为里含有性的含义。 那么,现在他也想标记他吗?是吗? 要不然他这是在做什么? 秦段不止耳朵红,脖子也红了,想把被攥住的手抽出来,可他指尖发着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腕上,像魔咒一样定住了他。 他没有动。 萧越闻了一会儿,拇指指腹最终在裸露的皮肤上狠狠一碾,碾出个红印子,他松开手指,眼前的手腕却没有落下去,还如同木头般僵在那里。 秦段僵硬地弯曲手肘,将被呼吸浸染了的手腕塞进兜里,动作幅度有些大,很大力,狠狠的一下,萧越能看出拳头在大衣口袋里凸出的形状。 他笑了,揣着兜站起来,踢了踢他的鞋尖:“走吧,回去吧。” ---- 香水在四十二章提到过
第57章 喜欢你 “走吧,回去吧。” 秦段还愣在原地,直到萧越看向他,他才反应过来。 手腕上残留着发冷的体温,像一块坚冰不动如山地烙印在那里,冰突然变成火,火星子燎得他皮肤发烫。 手腕僵硬到以致沉重,他揣着铅球般的手腕闷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子走向车边,他走得匆忙,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氛围。 萧越和他一起往车边走,落在他身后一两步的距离,比起秦段的匆忙,他不紧不慢,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等等。”当秦段手指碰上车把的刹那,他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臂,五根指头抓皱了大衣布料,猛地将人扯了回来。 秦段甚至没反应过来,被扯得后退两步,摇晃的瞳孔里倒映着景象,他看到萧越朝他张开双臂——在抱上来之前朝他笑了一下,是那种明晃晃的笑容,笑容里饱含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的隐晦含义。 心知肚明? 秦段愣在那里,怀里蓦然多了重量,耳朵的温度更加滚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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