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演并不生气,也不难过。他只是看着凌存崩溃的样子,萌生了无法克制的困惑。 “……” 凌存静静地注视着端坐在自己身旁的温演的脸。视线从他鼻梁上的小小驼峰,转移到干涩起皮的嘴角,最后落在他那颗完全不显眼的嘴角痣上。 “啊,你这个人,真的是——” 没有原因的爱,就像是没有征兆的海浪。 “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来的时候轰轰烈烈,消失的时候也会无所依恋地立刻变得无影无踪。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搞懂我的意思。是我表达得还不明确吗?” 可他感到幸福的阈值被拔高到了一个太高的位置,或许从今以后都不会有人能够得到了。 “我想,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有了恋人,而且很爱很爱对方,你八成也只会鼓掌祝福我吧。但这样的情况,其实根本就不会出现。” 按下他现在欠着温演巨额的情债这件事不表,如果未来有一天,温演忽然抽身走人,他就会像一个被不断灌入气体撑起的低韧性气球那样,在被迫突破临界点之后,再也无法回到过往的样子,只能选择爆炸或是干瘪。 “因为,我已经被你庞大的牺牲和‘爱’惯坏了。别人为我做的那些事,完全没办法和你比——你深知这点,也知道纸包不住火,那些事总会被我知道。一旦得知,我就会被锁得更紧,最后谁也没法靠近我。就算靠近,也会被我潜意识地驱逐。我也根本没法靠近别人。” 这是一个以爱和牺牲为表皮包装起来的精美陷阱。 粗暴地阻断猎物所有的逃生通道并非良策,真正的高招在于让它自己以为自己无法逃离,画地为牢。 就像从小被拴在树上的小象。它长大以后就算想逃跑,只要把它拴在哪怕一根极细的小木棍上,它也会立刻安静下来,觉得自己无法逃走那样。 “你这个人,真的是——” 烙印。 从童年时代开始就被悄无声息地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宣告着他的所属,他的归宿。 ……无论他愿不愿意。 温演抓住了凌存的手,垂眸道:“恶趣味?” 恶龙掳走了公主,用金银财宝煮成壁垒将她环绕起来。即便宣告天下,只要杀死恶龙就能拯救并迎娶公主,可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与恶龙相匹敌的勇者。 结果就变成了恶龙从不强迫公主接受自己,可客观上、哪怕是公主自己本人都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属于恶龙了。 这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占有。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凌存抬起袖子,擦干了因为情绪汹涌而不断外泄的泪水。 这是他从童年延续至今的弊病。只是想哭的时候总是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才让旁人产生错觉,以为他真的是个坚如磐石的人。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拴住我。” 短期内,他无法摆脱道德感和愧疚心对他的折磨。 “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时间积累的巨大的难题横跨在他的眼前,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克服的东西。 但是,这不代表未来的他无法解决。 凌存深吸一口气,揪住了温演的衣领,声音喑哑:“你给我等着吧。” 语毕,他捏着温演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用“吻”来形容这样的行为似乎并不恰当。Alpha凶狠的本性在这样的时刻分外显露,尖利的犬齿划开柔软的唇,血液的铁锈味立刻在唇齿交缠之间蔓延开来。 温演并没有露出非常惊愕的表情,只是睁着眼,默默稳住了乱晃的秋千,防止凌存失去平衡,从上面跌落。 ……该说是预感吗? 在发展到这一步之前,在凌存刚刚开口的瞬间,他就知道会这样。 凌存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压着他的锁骨。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够清晰地听见对方如雷的心跳。 小存现在很紧张……在虚张声势。 温演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感受着唇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般按住了凌存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气息紊乱,血气上涌。 ……就连闹脾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人喜欢亲吻,是因为嘴唇处的神经很多,能够有效地表达亲密和爱,促进多巴胺和催产素的分泌,让自己感到愉悦。 可是此刻,这个充满了侵略和攻击性的吻,并非为了表达亲昵或是妥协,反倒是为了宣战和诀别。 凌存舔舐了一下自己被血浸染到殷红的嘴唇,松开了按着温演的手。 ……这家伙,就算嘴唇被咬破了都不生气,也不讨厌他做冒犯的行为,甚至还引导性地纠缠着他的舌头深入,用舌尖抵着他脆弱的黏膜,一下一下蹭着,想让他更加舒服。 他是抖M吗?! 不……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抖S。 “从明天开始,直到我想明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之前,我不会再理你了。” 凌存起身,捡起了接吻时落在地上的外套,抖落了上面的尘土和枯叶。 “你也别来找我,让我安静一段时间。” 凌存走出去了好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温演,道:“……除非你开始讨厌我了。我允许你在讨厌我的时候来和我说话。” 既然爱是负担,那恨就是减负。 温演不可能立刻开始恨他,那就只能从细碎的讨厌开始。 温演有些愣地看着他:“我不会讨厌你的。” “……” 凌存没回复他,只是转身离去。
第44章 小爸 * 那件事情之后的几个月,温演都恪守凌存单方面定下的规则,不再联系他。 真正的冬天到来,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哇,你是真的能忍啊。” 咖啡馆内,梅可萱坐在温演对面,猛吸了一口柠檬茶,险些呛到。 “我如果是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拖回家关起来——” 温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是违法的。” “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的在意那种事情吧,别逗了。” 梅可萱朝温演摆了摆手,低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 《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具体表现》。 前段时间的期末考试,两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模拟考试的结果也很不错,如果发挥正常,考上理想的学校不成问题。 ……毕竟他们都是有在努力上学、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嘛。 也正是因此,双方的父母都没对他们天天在外面待到深夜才回家的行为提出什么异议。 温良的反应是:「天哪儿子你居然谈恋爱了,真是铁树开花啊!那个Omega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带回家给爸爸看看?还是说是Beta?总不能是Alpha吧?……好吧,仔细想想,如果是女孩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四爱太狂野了我怕你hold不住……」 梅可萱家人的反应则是:「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即便两人都努力解释了一同出行的人并不是恋人,可家长们似乎都不信这番说辞。 普世意义上的正常家长,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家孩子真正喜欢的对象是「非常规」的。 ——Omega女性怎么可能喜欢Omega女性,Beta男性又怎么会对Alpha男性动心呢? 听上去很糟糕,而且不会被大部分人祝福。 “就算把小存关起来,他也不会放下负担,只会恨我吧。”温演淡淡说,“他那样的人,是没有、也不会发展出斯德哥尔摩情结的。倒是你,不会想这么对蒋茉莉做吧?” “才没有。我可舍不得她受伤,一点儿都不行。如果哪天我们两个里面一定有一个人要受伤的话,还是我来承受痛苦比较好。” 梅可萱抽出了书签,感慨道,“啊——真的好想她啊,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煎熬的日子!明天就高考、立刻填志愿,不行吗?” “大小姐,可怜一下还在努力复习的人吧。” “真没意思啊——跟男人出来喝咖啡根本不会有任何乐趣,最近天气太冷了也没有漫展,番剧也很难看,真是……太无聊了!” 温演看着桌子上垫着的宣传单,蓝莓冰淇淋蛋筒,想起之前送梅可萱去远方旅行的事,便抬头问道:“之前旅行怎么样?” “风景很不错。等以后有空了,我想带茉莉去那里,给她拍漂亮的照片。还想和她一起看日出,一起去祭拜山神,还有去桥上挂同心锁……” 梅可萱掰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起了必做事项。 温演看她比起前段时间健康了许多的精神状况,也松了一口气。 与其沉浸在眼前无法解决的痛苦里,不如先放眼未来。有幻想总是比没幻想更好。 人是像驴一样没了眼前吊着的胡萝卜,就会踌躇不前的动物。 两人在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梅可萱把她带来的那本书看完。 她把书签随意塞进了一页,就“啪”地一声合上书,起身。 “走吧,出去转转。我屁股都坐疼了。” 因为是大人们的工作日,下午时分的街道分外冷清。除了三三两两出门玩耍的学生,和忙里偷闲的自由工作者,几乎没什么人在晃荡。 梅可萱抬头,看向广场上显眼的、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因为过了十二月的圣诞季,枝叶没人打理,那棵巨大的松树已经有些蔫掉了。 “哦,对了。”梅可萱转头,“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你收到了吗?” “你是说那个摆件?你送我佛陀的摆件干嘛……” “没什么,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梅可萱耸耸肩,在温演的眼神攻势下,她才认命似的认真回答道,“好吧,是我最近沉迷做陶艺,在店里烤杯子的时候看见那个,觉得蛮好看的就寄给你了。” “哦——”温演眨了眨眼,“所以,你给蒋茉莉准备的圣诞节礼物是你手作的陶艺杯子?” “没能送出去的东西,我们人类一般不会把它称为‘礼物’的,外星人先生。”梅可萱挑眉,“有兴趣吗?我今天正好手痒又想去做。要不要一起?比如,给你的宝石同学也做个杯子?” “……我们的关系已经摆满杯具了,不缺那一个杯子。” “杯子不行,餐盘和碗,还有时钟小摆件也可以呀?” “……”惨剧和送终也没必要! “好吧,我知道我的笑话不好笑。” 但温演还是乖乖地跟在梅可萱的身后,来到了那家陶艺店。 ……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去打发时间。 梅可萱熟练地推门而入,把门口挂着的风铃撞得叮当响。 “老板,我又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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