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直站在身后,叫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心忖,要把人赶走。 秦淮川见他落笔,急忙说:“你该不是嫌我啰嗦,要轰我走?”立马变了脸色,垂头丧气地别开脸。“我这个人竟然这么不讨喜,只会讨人厌。不用你说,我现在、即刻、立马就走。” 呵,这什么话都让他说了,他说什么?自己根本无法开口。 这一招先发制人用得甚是巧妙。 他知道孟庭许总是接不住他的话,跟人争论也经常落入下风,急了就不讲话,闷着自己生气。 瞬时,孟庭许恼怒的又转过身,拿起笔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秦淮川忍着笑,绷直了背,又垂下脑袋说:“不过,既然要走,也得把刚才揪出错字的功劳领了赏再走吧?你说呢?” 听到这,孟庭许终于忍不住,浅浅地呼吸一口气后,道:“你就揪出了一个错字,算什么功劳?又不是带兵打仗,还要赏赐。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闲得慌。有这么多时间,不如赶紧去把申请书的字签完。” 能说这么多话来回应他,委实不易。秦淮川略略点头,道:“你说的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都批复了一天的申请书,起码容我休息会儿。再说,这驴子拉磨也得填报肚子不是?这样,我就要你一句夸奖,好不好?” 无赖!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孟庭许眉眼一凝,想赶紧打发了他,说:“你眼力真好。” 秦淮川咦了声:“就这样啊?” 孟庭许点头:“夸也夸了,你该回去自己的座位了吧?” 秦淮川把椅子拉过来,挨着他坐下,伸手牵住孟庭许的左手。英气的脸庞挂着微笑,温柔对他道:“阁下的夸赞,在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的手抓紧后,自己左手拿起笔边签字边说:“这才叫奖赏。” 手心一紧,孟庭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盯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忽地一愣。 好心机! 赶紧把他甩开,将手握成拳头,紧紧捏着。 秦淮川忍不住笑出声,问:“我占你便宜不是?你躲什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越想越可恶,孟庭许将身体侧着,不去望他。 眼见外头天色昏暗,也不逗他了,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算是怕了你了。这么多文件一时也写不完,你歇会明日再写吧。” 孟庭许看了一天的英文,导致闭着眼睁着眼都是弯弯曲曲的字母符号。可他这个人做事极其认真,想着还剩下半页,说:“我还有几段话,要把今日的写完才行,你累了就去歇着。” 秦淮川也不强迫他,只好坐到沙发上去,欣赏他的背影。 这时,范文生走了进来,小声道:“白公馆又差人送请帖来了,问您有时间没有,想请您去园子听戏。” 秦淮川眼里只有孟庭许的身影,双眼挪不开,淡淡开口:“不去。” 范文生知道他会这么说,眼角瞥了下孟庭许,更压低了声音,说:“警察厅那边来话,说冷青松嚷着要见孟先生。冷家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估计瞒不了几天了。还有,孟先生出事那日,冷青松在和平饭店跟白公馆的白延霜一起吃过饭。眼下白延霜找律师要把冷青松保释出来,他们那边恐怕留不住人,问您放不放。 ” 秦淮川眉头一拧,似乎白延霜这三个字总是出现得很频繁,便问:“这白延霜是什么来头?” 蓦地,孟庭许听着身后两人的谈话微微一怔。 难道是白延霜找来秦公馆了? 范文生说:“打听了,是冷青松在英格兰留学时的校友。刚从浙江那边过来,准备在广州开一家烟草公司。” 记起来了,秦淮川点了点头:“上回那个白桦烟草公司?” 范文生说:“对,就是邀请您去开业典礼的那位白先生。” 吱—— 只听椅子被挪开的声音,孟庭许站起身朝他们看来,神情甚是紧张。 秦淮川脸上一凝,那是什么表情? 惊恐,不安,局促,焦急。 他怎么了? 难不成是听见冷青松的消息,害怕了? 秦淮川从沙发上起来,示意范文生先出去,打算要跟孟庭许好好谈一谈。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孟庭许点头道:“我去见他。” 一滞,他都这般对待他了,还想着去见冷青松。秦淮川脸色垮下,不由堵得慌,问:“他既然这样对你,你还想着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以前真的有情谊,现在念旧了,要我放他出来?” 分明不是他说的这样,只是看在冷世诚的颜面上,不得已。冷世诚待他有续命之恩,要不是那些精贵的药吊着自己,恐怕刚到广州的时候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他绝不会再与冷青松有什么瓜葛,那晚的事依旧记忆犹新。 孟庭许说:“我不是念旧,而是想着如果他一直在里面关着,冷家老爷子要怎么办?他有过错,他应当也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的意思是,请你看在冷世诚的面子上,把人放了吧。” 秦淮川冷不丁地一笑:“你善心,大发慈悲替他说情。他自个儿不争气,犯了混账事。你以为他出来后就改过自新了?你以为他出来后就不对你死缠烂打了?人心隔肚皮,你和他做朋友这么久,难不成一点他的异心都没瞧出来?” 说着,不悦地横着眉。 “我倒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心软。可怜他,却不可怜我。” 孟庭许着急地抓紧手心,道:“你这话又说到哪里去了?我与他交心,当他是真情实意的朋友,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何况他父亲对我有恩,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关一辈子吧。若是换了旁人,关上个五百年又干我何事?” 说到这,情绪起伏汹涌。 秦淮川质问:“那你当我呢?也是真情实意的朋友?” 这句话把他问住了,一时呆了下,他确实不曾想过。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见他神情犹豫,秦淮川的心似乎死灰复燃,思忖着自己在他心中应当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为何要想这么久? 岂料,孟庭许声音硬生生地说:“我也......当你是真情实意的朋友。” 一边说着,心头没个底,虚得厉害。 可又不能说他们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朋友的话,那是什么? 上司和下属?倒也说得过去。 默了,没人再说话。 等孟庭许抬起头望他时,惊觉那人垂头伤心的模样,实在意外。平日见的最多是他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或是高高在上一脸冷淡的神情。 像现在这般,露出受伤的表情,着实难得一见。 更加心虚了,心里惴惴不安。 孟庭许抬脚向前一步,仔细去瞧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通红,黯然神伤地垂着眼皮。更让人震惊的是,秦淮川竟掉了一颗眼泪。 顿时,孟庭许举在空中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第三十七章 心软 秦淮川自嘲般地笑一笑, 捂着脸瘫坐在沙发上。 孟庭许见他如此,心头一动,走到他跟前, 说:“你不必这样,我跟他确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扶着额头, 看不清是何表情。只是听见孟庭许这句话, 分不清是庆幸还是伤心了。 见此情形, 孟庭许半蹲下, 偏头去瞧他的脸。 伸手拍了拍秦淮川的肩膀, 柔声说:“我这一次去见他, 就是为了跟他划分界限,往后也不用再做朋友。”说着, 又怕这人伤心,急忙道:“你又跟他不一样, 何故将自己与他相比, 惹得心情不快呢?” 蓦地,秦淮川咬着自己的舌头, 耳朵动了一动。 心想,莫不是他看见自己这幅神态,故意说来宽慰自己的,看他可怜罢了。他就是心肠硬,好坏不分,谁对他好谁对他坏都不知道。 记起那日在园子里看戏的时候,冷青松趴在他身上, 不由一股酸味从心底升起。 眼泪就像开了阀门的水龙头, 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 孟庭许心里哎呀一声,以为又是自己说错了话, 赶紧将双手合拢,接在下面,道:“怎么这幅表情?我......我不去见他就是了。” 片刻,不知如何安慰了。 秦淮川捂着脸,听着孟庭许焦急的语气,嘴唇一弯。 原来他吃这一套。 继续伤感,抖动肩膀。 那眼泪像细雨似的,往手心里下。孟庭许蹙眉,叹气道:“我的家产都在你手里,要出门也得有你的准许,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也是,这话倒是没错。 秦淮川松手,盯着孟庭许粉白的手心,垂头亲了上去,说:“我就是怕你跑了。” 手心触到嘴唇的瞬间,孟庭许赶紧收了回来。咽了口唾沫,心里不住地揣想,那两片嘴唇居然这么柔软。 隔了一会,秦淮川又道:“你想见他可以,但是得让我的人跟着。别人我不放心,必须让范文生去。” “你安排就是。”孟庭许说。 第二日一早便出了门。 来到警察厅,在监牢见到了冷青松。 监牢放着一张木桌和凳子,中间有道网隔开了一半。 孟庭许走进去,没坐。 冷青松听见他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敢抬。 许久,孟庭许才开口道:“以前的事情我很感激你。”顿了顿,“青松,就到这里吧。” 冷青松猛然抬头,抓着铁丝网急道:“庭许,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解释了又如何,当听见范文生说白延霜与冷青松认识以后,自己遭遇的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了。 孟庭许叹了一口气:“是白延霜这样教你的吧?” 冷青松顿感震惊,张着口迟迟发不出一声。 “你认得他?” 孟庭许说:“且不管我是否认识他,你都让我很失望。” 他继续说:“是他教唆的你,我明白,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可你明知广州禁烟,却背着我们偷偷藏那种毒物。你从前那颗赤子心去哪里了?被烟土给腐蚀了吗?还是说,你本就是个伪君子,从头到尾全都是骗我的?” “不!”冷青松大喊一声,“我没有骗你!我这颗心从未骗过你!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烟土,是他告诉我那东西能缓解我的焦虑,所以我才……” “这么说,这也是他教的你?” 冷青松点头,急切的想把这一切的错都甩给白延霜。“你应该是最清楚我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情!若不是白延霜,我断然也不会对你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举动来。我真的不知道,庭许,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真心的,想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是我一时糊涂迷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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