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只是单单的在烟草公司售卖,那便无需结交秦淮川。他差人送了两次请帖过来,还请他听戏,那就有海上运输的可能性。思忖再三,孟庭许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怀疑他不仅要利用烟草公司售卖烟土,他还要加工烟土,制成鸦片。这远比买卖更可怕,你想想,他不远万里从杭州来到广州,难道只是因为烟草的生意吗?他留过学,去过西方国家。国内没有原料,只能从国外进货,而广州是海上运输重要的港口之一,货多又杂乱。我读你那些申请文件,现在的都已经排到下半年去了。我想,假如他在平常的货里掺杂原料,海关的人也不一定能查出来。就想来给你提个醒,他的货一定要严查。” 秦淮川第一次听他讲起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同长大的儿时好友,略微吃惊。 “你让我严查你青梅竹马的好友,看来你们的关系并不好呢。” 孟庭许欲言又止,双眼垂下,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又抬起眼道:“我不想瞒你什么......”如果把全部事情都全盘托出,对自己而言,也不算坏处。只要关系到海上运输,秦淮川就一定得管。不用自己出手,他便能压制白延霜。如此一来,他跟秦淮川算是一伙儿人,正式向白延霜宣战。 可白延霜报复心强,孟幼芝是千万都不能踏出秦公馆半步的。他一旦疯起来,万一伤害秦淮川怎么办?自己倒不要紧,拖着这病弱的身躯撑到现在已然是不可思议,能从南下的货船上活着下来更是奇迹。 假如能利用秦淮川夺回白延霜手里的家产,他就能带着妹妹回杭州,光明正大地回去。 秦淮川抬眼瞅他:“想了这么久,想说什么便说吧。” 孟庭许这才道:“我是杭州人,家在杭州。家中是做丝织品和瓷器生意的,因族人贪名爱利,食亲财黑,不懂节约,只知挥霍,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家族生意落入他人之手,葬送了孟家。” 又想长辈们迂腐、品行不端、骄奢淫逸、最后也只能自食其果,怪不得旁人。 “过惯了奢靡富贵的生活,谁还愿意再去穷人堆过穷困潦倒的日子。于是......” “于是你便被赶出了孟家,他们就投奔那个外人去了?”秦淮川问。 孟庭许点头:“那时我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父母刚过世,除了幼芝也没人在身边。家中事务一律都是我舅舅打理,我做不得主。”说到这,脸上仍旧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情。 秦淮川见他这般模样,竟能轻松平淡地讲出来,不由一愣。 倘若换个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早就穷凶极恶做尽了歹事。从前揣测他的身份时,却没想到孟庭许是这样一个家庭背景。不过多少也猜得沾边,不是谁家的落难小公子又是什么? 且不论那一手字,就说他写字的手吧,干重活儿的基本都是穷苦人,像他这样细嫩白净的手连茧子都没有的,可见以前被养得有多好。 秦淮川放下笔,合上笔帽:“你想要我做什么?” 孟庭许捏紧手心,与他对视:“带我去参加开业大典。” 见他眉间坚定,很少露出这种意气风发的神态,一时看得呆了。秦淮川对他又有了新的改观,问:“你说的那个外人便是白延霜吧?” 孟庭许答:“是。” 片刻,秦淮川道:“好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往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不许离开广州。” 孟庭许听见他的话,顿时一滞。 秦淮川走近他,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放:“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广州,离开我。”贴着他的手指,说:“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说时,他那双眼睛倏忽泛起一抹悲伤之色。 孟庭许凝住:“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 秦淮川哂笑:“我知道。”随即眼中的光退去,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他松开孟庭许的手:“吃完饭就歇会儿吧,不必劳累过度,药记得喝。” 跟着,秦淮川便走了出去。 孟庭许依旧坐着,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菜。他突然发觉自己不敢看秦淮川了,不知为何,难道是看花眼了?可自己分明瞧见他用力隐下去的悲伤转移到了脸上。 自己的离开真的会让他不舍吗? 孟庭许下意识的不去想,他绝不承认自己荒诞的想法。 他一开始就打算好回杭州。 一边想着,一边又拿起筷子夹菜吃。 半响,他又放下筷子,转身朝书房门口望去。 次日清晨起来,孟庭许到楼下吃早饭。 远远站在楼梯间扫了一圈都没发现秦淮川的身影,又慢步走下去。 管家吩咐上了菜,众人落座。 几位太太没什么话,这顿饭吃得无聊,就连爱聊八卦的柳眉烟也不开口了。赵娴抿了一口海鲜粥,说:“怎么一个个的都丧着个脸,大清早就这么晦气。下回也别坐在一起吃了,让厨房做好了端到你们屋里去。” 翠红拿着手绢擦了擦嘴:“唉,不是我们没精神,是这快到七月了,人总是犯困,身子也乏。白天闷在房里头热得慌,出门又晒得不行。哪里还有精神头跟你讲话?” 苏敏敏接着说:“所以我们就干了一个通宵打小牌,人都还没清醒,当然没有劲儿跟你废话了。” 赵娴横了个白眼:“整日就知道打牌,我看你们也只能这样了,有时间玩不如找些正经事做。等中秋老爷回来,家底都被你们给败光了!” “哎!二太太别说,你整日整夜的往外跑,不是跟张家太太就是和李家太太一起闲逛。日常开销得花银子吧?胭脂水粉香水什么的也要花银子吧?再有你们聚在一起喝下午茶也得花钱不是?怎么你在外头玩就不是败家了?我们姐妹几个在家里玩就成了败家?好歹输赢都是自个儿姐妹,你成日在外,小心魑魅魍魉鬼上身吧!” “你们懂什么?关系结交,打探消息,哪一样不要花银子?平常要是不维护点关系,等要用人的时候你们找谁去?” 柳眉烟叹了一声:“二姐姐,人家当你钱庄,你还替她们说话。你就瞧好吧,总有一天你要在外头倒霉。”她往桌上看了看,发觉秦淮川没在,于是问道:“川儿呢?” 秦真一听见问秦淮川立马开口道:“哥在后花园马场跑马呢!” 翠红咯咯一笑,瞟了眼孟庭许说:“还真是奇怪哩,昨晚是孟先生不来吃饭,今早换川儿不来吃饭。怎么?你们俩吵架了不成?” 瞬间,几人抬眸朝孟庭许看去。
第四十章 跑马 孟庭许夹菜的手僵住, 迟迟才开口说:“没。” 苏敏敏接着话:“是吗?那他昨晚还问幼芝你哥哥生气了要怎么哄,原来是没把人哄好啊!” 听完,几位太太轰笑起来。 “竟是这样?我还没发觉呢!” “就说今日气氛不对, 感情是有人吵架了呀!” 赵娴一听,放下筷子叫管家过来:“府里去年藏在冰窖里的冰还有吗?” 管家说:“有的, 太太。” “你去切几块来, 让厨房做点冰镇的酸梅汤送到各房太太的屋里。”说着, 从身上拿出票据。“让账房支二百块出来, 再去买点绿豆和冰糖, 一并做冰镇的。分给家里的下人, 剩下的就拿出去给门口蹲着的乞丐。” “是,太太。”管家接过票据。 赵娴看着孟庭许想了想:“孟先生和二小姐那份就别放冰了, 你多弄份儿点心给二小姐。”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孟庭许身子孱弱碰不得冰,秦真一直找孟幼芝玩算是感谢她的。只要秦真喜欢, 要是能娶孟幼芝也可以的。 心里盘算着, 孟幼芝端庄大方,样貌不错, 学识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她那叛逆无法无天的儿子还只听她的话。有个人来约束秦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她出身不好,也算勉强能接受吧。 到时候再给秦真娶几个世家小姐,也不算失了身份。 孟庭许在一旁听见了赵娴的吩咐,抬眼向孟幼芝望去。心里暗想,得找个法子将孟幼芝和秦真分开。 吃完早饭, 就去寻秦淮川。 到了后花园, 沿着石头小道一直往马场走。路上一簇又一簇的绣球花开了,个顶个的大。 范文生坐在栅栏门口的木桩子上, 见孟庭许来了,立马微笑着招呼:“孟先生早啊!” 孟庭许点头说:“早啊。” 后花园的马场被一片竹林包围,风一吹就“簌簌”地响。孟庭许看向马场,茵绿的草场上,一匹棕色的马正在狂奔。秦淮川一手拉住马绳,一手拽着马鞭目视前方。 几个回合下来,根本跑不累似的,又继续策马。 范文生伸手挠了挠后背:“他这样跑,一时是停不下来的。孟先生有事找他吗?” 孟庭许摇头:“也不打紧,那我等会再来吧。” 说完,秦淮川勒住马,正好停在栅栏前,侧头朝孟庭许望去。竹林风大,一阵凉意穿过脖颈,秦淮川长长出了一口,盯着人看了会。 孟庭许仰头与他对视,眼睛眨了眨,抬手挡风。 范文生见二人谁也没开口,便率先打破沉默:“爷,我还得出门一趟去接庄先生,我就先走了。” 秦淮川眼睛都没挪一下,只沉沉嗯了声。 范文生往后花园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假山转角。 孟庭许心想,还要范文生亲自去接庄晚,想来庄晚在秦淮川心中的位置的确不一样。本想跟他商量孟幼芝的事情,结果现在又打起了退堂鼓。心情乱糟糟的,便转身要走。 秦淮川见他抬步,立马问:“有事?” 孟庭许停顿一下:“嗯......” 秦淮川脱下手套,将马鞭夹在胳膊下,朝他伸出手:“上来!” 这是要带他骑马吗? 孟庭许为难道:“我不会骑马。” 秦淮川上下打量了会他:“我教你。” 琢磨一番,最后牵住了秦淮川的手,身子瞬间凌空,自己被他拉上了马。 秦淮川将马鞭递给他:“拿着。”随后又牵起绳子,两脚轻轻一夹,马便慢慢往前走了起来。 孟庭许全身忽地往后一倒,紧紧贴在秦淮川胸膛前。 他又不好意思的急忙坐直,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马缓缓地走着,竹林刚好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无数道光射下,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草地上。闻着青草香,感受着微风吹过脸颊,甚是惬意。 四周只有虫鸣鸟啼声。 孟庭许内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享受着大自然的风光,颇为高兴。 溜了一圈,秦淮川双臂收拢,将他笼在怀里:“如果拿不回家产,我也可以养你。” 孟庭许一愣,转头朝他看去。见秦淮川神色如常,表情平静。薄唇微抿,笑了笑,又说:“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家产。白公馆递来的请帖我已经差人去回话了,开业典礼的时间定在七月一号,到时候你就以我的副官去,我叫管家去给你定做几套西装,这样才不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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