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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露立中宵

时间:2024-02-28 21:00:04  状态:完结  作者:蕉三根

  承倬甫也逼近一步,咬牙切齿:“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在保护你们!”

  “你让警察厅查抄我们的杂志社,还是为了保护我们?!”

  “如果不是你不肯听我的,我何必要让警察来做!你指着姚堃的鼻子骂,要是真的刊发出来,方鸿畅后来还能那么轻易出来吗!你关大才子还能好好地回南京吗!你是骂痛快了,你想过后果吗!”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你根本不懂会有什么后果!”承倬甫的手狠狠一挥,桌上的墨水瓶被他带翻,碎了一地,“你没看见我三姐被活活剖开——”

  “但你看见了!”关洬打断他,“你明知道、你亲自去收的尸、亲眼看见了,你还为了这个下令活剖了你三姐的人卖命!”

  “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去死!当初姚堃要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总要有人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若要流血,自我而始,有何不可!”

  “你到现在还想学谭嗣同吗?”承倬甫几乎笑出来,“你怎么还不明白,文人写两篇文章,上街喊一喊,根本没有用!谭嗣同根本没有‘死得其所’,他是枉费性命!是愚蠢!”

  “是,你聪明。”关洬冷笑,“你熬到姚堃大势一去,立刻投向张大帅。张大帅一放弃京冀,你就马上南下,你真不愧是你阿玛的好儿子!”

  承倬甫一张脸煞白:“南下的可不只我一人。”

  “人家是弃暗投明,你这叫丧家之犬,于伯焘都不敢用你!”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在北京,你骂我为虎作伥,我现在到南京,你又骂我见风使舵——”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关洬没有意识到他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想知道我的六哥去哪儿了!哪个司令哪个大帅都无所谓,你身不由己我知道!可是你不能把这些都当成借口……中央财政被拿去打仗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海关、矿山、金融、铁路条条命脉都被送给外国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川、滇、黔全沦落到几个土匪手里,私收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这些年你身在其位,除了明哲保身,哪怕还记得一点点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吗?”

  承倬甫站在那里,被问得哑口无言。然后他轻声地反问:“百年积弱,你指责我一人救国无能?”

  关洬张了张嘴,但承倬甫没给他机会说出口:“那你又在干什么?照你所说,中国水深火热,你在普林斯顿沿湖散步,写你的les confessions吗?”

  他们就是从这句“les confessions”开始动手的。关洬把承倬甫往外赶,让他滚。推搡间他怎么落到井里去的已经说不清楚了。自家院子里挖的井,一直没装井栏。

  但是承倬甫没说实话。“前天下了雨,他去庙里听老姑婆们唱经,回来淋着了。”

  又一个政客必备的本事。关洬躺在床上想,面不改色地撒谎,别管它多么容易被戳穿。

  陆归昀没有戳穿他。关洬听见她把他送出去,便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要睡去。陆归昀回来的时候在他的书房门口敲了一下,他没反应,陆归昀就直接推开了门。他能听见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被房间里的景象惊到了。然后是她簌簌的脚步声,捡起地上的书,关洬的衣服,被打翻的钢笔墨水瓶。最后她停下来,冲着关洬躺在床上的背影问他:“你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发生什么。关洬躺在那里,好像真的睡着。除了湿透的衣服被扔到地上,吞咽彼此的呼吸如饮鸩止渴,剧烈的喘息,心跳,和承倬甫滚烫的掌心。

  陆归昀等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出去了。

  关洬真的睡了过去,也是真的发起了烧。晚上陆归昀又进来了一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关洬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听见她抱怨了一句,刚照顾完一个,又倒一个,她这是什么命。关洬竟还有余力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陆归昀的手。手心太烫,陆归昀担忧地伏到床边,问他要不要去请大夫。

  关洬摇了摇头,撑着自己靠到枕头上。陆归昀的视线不自觉地下垂,落到了他锁骨上一处醒目的红痕上,顿时高高地挑了挑眉毛,神情看起来又想笑,又觉得可气。复杂得很。关洬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提醒她:“姑娘家家,不该说的……”

  陆归昀理都没理:“他弄在你里头啦?”

  关洬哽住了,后面半句“不要说”狠狠地坠回喉咙里,险些没把他噎死。

  陆归昀冷笑了一声,转身去打水过来,绞了巾子给关洬搭在额角上。关洬叹出一口火热的鼻息:“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我说都不能说,你倒是能做?”陆归昀神色坦然,动作麻利地解开关洬胸口被冷汗浸透的衣服,给他擦身子,“而且我早就不是大姑娘了,你少跟我来这套。”

  关洬好一会儿没讲话,从她手里拿过了巾子,自己擦了擦,试图找回一点尊严。擦好了,头还是低着,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

  “以前他们戏班里也有两个小孩儿,一个小生,一个青衣,台上夫妻演多了,台下还想做真夫妻。”陆归昀把巾子拿回来,放回脸盆里浸,“唱青衣的那个就老病,后来盘问出来,说是那个小生回回都……”

  关洬抬起头看她一眼,颇有点“再说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陆归昀总算留了个慈悲,不说了。

  这种事情他也晓得,以前上学的时候病过一回,后来就不许了。承倬甫这次不是故意的。但无论如何关洬都不想跟陆归昀讨论这个。

  “他发现我们不同房了。”末了,关洬闷闷地讲。陆归昀没什么反应,听他继续说。她不惊讶承倬甫会发现这个,只是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最后导向了关洬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关洬没有打算解释这个,只说:“我说我们确实有夫妻之实。”

  陆归昀的眉毛又挑得很高,几乎快飞进鬓角:“所以他用强的了?”

  那倒没有。关洬微微别开脸,尽力忽略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来的画面。房间里好像游荡着一只鬼魂,在他因为剧烈头痛而嗡嗡作响的耳畔尖叫,但他仔细一听,却发现那是自己放|浪的呻| |吟。

  “怪不得。”陆归昀说。

  关洬转回来看她:“怪不得什么?”

  “他走的时候问我,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关洬身子一僵,努力地撑着自己坐起来:“你怎么说的?”

  “六哥别见笑,”她轻柔地笑出来,想用玩笑化解承倬甫的问题,“你日子过得好,适南未必高兴;但你若是过得不如意,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承倬甫闻言长久地凝视她,然后也露出了一个他这个位置应该对弟妹露出的笑容,几分调侃,几分艳羡,分寸把握得刚刚好:“适南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说是娘给你写了信。”陆归昀半真半假地搪塞他。关洬就不说话了,他微微地合着眼,眼睛下面一片乌青。陆归昀看着他的神情,没忍住叹了口气。关洬就算再怎么纸糊的,也不至于跟承倬甫过上两夜就这般样子。他是心碎。

  “为什么要骗他?”

  关洬睁开眼,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她的问题。

  陆归昀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六哥真相?”

  关洬垂下眼睛,神情疲倦:“我若说了,你如何自处?”

  陆归昀意外地往后一仰头:“你是怪我挡在了你和六哥之间?”

  “我没有这么说。”

  陆归昀的语气有一些尖锐起来:“你还是可以跟我离婚的。”

  关洬有些恼了:“我们已经谈过了!”

  他们是谈过,在回来的船上。在那漫长的环游过半个世界的海面上,他们的谈话就像在沼泽里跋涉,每一个字句都进行得很艰难。陆归昀说起关洬离开以后的事——劳伦斯的父亲不太高兴儿子要娶一个中国人,但所幸她的母亲和善而又有教养。她叫安娜,是密歇根大学第一批招收的女学生之一,说起来的时候神色不无骄傲。正是这份学历为她找到了这样好的丈夫,她欣慰地拍陆归昀的手,朝她挤挤眼睛。“你懂的。”是陆归昀女子大学的学历为她找到了这样好的丈夫。“我希望你们尽快办婚礼。”安娜用感恩的语气对陆归昀说,孩子是最大的恩赐,是一个女人蒙受上帝的祝福的象征——她有八个孩子,五个是儿子,三个是女儿。

  她的叙述中断下来,关洬看着海面,没有催促她。

  陆归昀很害怕。劳伦斯笑着安慰她,表示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别担心,”他安慰她,“这只是每个女人通往幸福的路上一点小小的考验。”但是不对,这一定不对,幸福不应该让人这样恐惧。陆归昀眼前不断浮现关洬在纸上写下她的署名。她整夜整夜地盘算,可以去纽约找一份工作。她可以养活自己,租一间小小的公寓,能够生活就好……这就是她来纽约的原因,为了找一份工作。但她很快失望了,没有美国人雇主会雇佣一个中国女人。她找华人地头蛇帮她介绍工作,却险些被卖去给老光棍做老婆……

  她讲不下去了。关洬伸出手,握住了她的。陆归昀问他:“你知道一个女人最可悲的是什么?”

  关洬看着她:“是什么?”

  “在爱里找自由。”陆归昀把手抽出来,“在自由里找安全。”

  “离婚”两个字像一只海鸟盘旋在他们的对话里,却迟迟没有地方落下。他们数度谈及,又搁置一边,两人都不愿去想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陆归昀。关洬总是将她夸得太过,认为她独立、勇敢……可是她根本无能为力,离开了作为“丈夫”或者“哥哥”的关洬,她甚至无法在纽约找到一个地方落脚。陆归昀像一只被海浪打折了翅膀的鸟,歪歪斜斜地、湿淋淋地飞回来,怨恨自己连当年那份去投玄武湖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最后,还是关洬这样说,“只是要委屈你。”

  他想,他可以继续给陆归昀保护,让她免受许多指责,就像他曾经承诺的那样。但是他无法让陆归昀幸福。他们再也不能像在美国的时候那样,让陆归昀自由自在地打扮、约会,和心爱的人在月下接吻。还有更多身为“关太太”的不得已,关洬在船上的时候看不到,但已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那锋利的形状。

  “但如果你哪一天想要离婚,记得跟我说。”

  陆归昀觉得关洬话讲得太好听。他做得实在太无可挑剔了,处处都替她着想,却处处提醒着陆归昀他的“没什么可以损失”,而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我怎么可能主动要离婚呢?”她自嘲地苦笑,“本来名声就已经不好了。”

  “时代在变。”关洬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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