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民宿,颜烟想到辛南雨,亮屏手机,发现对方还未回他消息。 “怎么?” “辛南雨不回消息。” 嗡—— 话音刚落,手机忽然震动,陌生号码,属地江宁。 颜烟指尖一滞,将手机递给段司宇,“你帮我接吧。” 段司宇接通,不说话,只在半分钟后烦躁轻啧,“我知道了,我会找人解决。”便迅速挂断。 颜烟疑惑,“谁的电话?” “陆蔚,”段司宇一顿,补充说,“辛南雨被纪泽捅了一刀,正在医院救治。”
第54章 辛南雨被捅了一刀。 颜烟心里一紧,站起身,“他人在哪里?江宁还是鹭城?” 段司宇慢条斯理反问:“怎么?你想去医院守着?还是想去跟纪泽对峙?” “我......”颜烟一怔,失了声,渐渐失神。 他哪儿都不能去。 手术只是个开始。 他仍是个病人,才刚出院,还背着复发的风险,已不能像原来那般,无所顾忌外出。 过去一个月,他在医院,恢复就是头等大事,分不出精力去想其它事。 而今出院,胃切了,肿瘤摘了,大坎已过,术后与生病的长效影响,却逐个暴露。 连饮食都无法正常,每个月要去医院报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不能废寝忘食,长久专注...... 一切无不说明,他做不了救世主,他只能受人保护。 因为如今,他只是个...... 不健全的人。 这一刻,颜烟终于有实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想法与现实,将完全相悖,错位。 他将彻底淹没,溺在名为病弱的河里。 他将被锁在这幅躯壳中,有筹却莫展。 一瞬之间,焦虑涌上,密密麻麻,啃噬本就残破的自尊心,倾倒安稳的平衡。 颜烟想起他濒死时的起誓,不禁在心里自讽轻嗤。 他发的是个假誓。 他只是个森*晚*整*理不守信用的凡人。 上天给他新生的机会,他却无法打从心底,接受自己的平庸。 他只是表面上接受,披上一层颓靡的外衣,实则还在焦虑,挣扎,仍想当救世主,以此自证他的“不平庸”。 他不能这样,颜烟想,他要把段司宇排在首位,不能重蹈覆辙,再让他的自尊心坏事。 良久,颜烟坐回椅中,“我不去,我只是问问。” 声音发干。 段司宇一言不发,凝视他片刻,视线放低落到碗中,“先把东西吃了。” 护养期不可打乱饮食,就算复查结果良好,也需一生注意。 颜烟点头,安静进食,缓慢咀嚼。 可餐食本就无味,现在更是难以下咽,颜烟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却在又一次吞咽时,下意识干呕。 喉咙似故意作对,从食管到胃部轻抽,像要将食物全挤出去。 因为干呕,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视线,颜烟咬紧牙硬吞,抬手想擦干泪。 耳畔一声轻叹。 段司宇抢过碗,指尖触到颜烟眼角,轻柔抹去湿意。 “我做的东西太难吃?难吃到你想吐?”段司宇提着椅子走近,坐到颜烟身侧。 “没有,”颜烟摇头,“味道很好,我只是不太......” 欲言又止。 本想说不太舒服,但这种时候,身体不舒服是大忌,说出来只会徒增焦虑。 而他也并非身体不舒服。 他只是心态不好,情绪低落,影响本该有的食欲,与生理上的健康。 “你先吃,吃了我跟你做个赌约,如果你赢,我就让你去江宁看辛南雨。”段司宇舀一勺,送到颜烟嘴边。 出院了仍要人喂,未免矫情。 颜烟想夺过调羹,段司宇却先收手,躲开,“我来。”不容置喙。 无声对峙。 颜烟拗不过,只好垂眸接受,由着段司宇亲手喂。 或是因亲密的照顾,颜烟稍有好受,不再干呕。 一小碗餐食,吃了近半小时。 颜烟自己都快忍受不了,段司宇却无不耐,喂完还亲手用水冲碗,放进洗碗机里收整干净。 水龙头声停。 一瞬静默。 “抱歉,我......”颜烟低声说,“我不用去江宁,你告诉我辛南雨的情况就好。” “我不是说了别道歉?”段司宇说,“辛南雨的衣服厚,刀没伤到器官,就是大腿和腹部破了几个口,有个伤口深,需要缝针,手术已经结束,最多住一周院。” 破了几个口。 辛南雨单纯又弱小,怎么承受? 颜烟心里发紧,“纪泽在哪?还在逃?” “派出所,刚捅完警察就到了,因为是辛南雨事先报警,说有人勒索。” 先报了警,却还碰面,受伤。 事出在江宁,而非鹭城。 实在反常。 颜烟蹙紧眉,心口急,行为却跟不上,无能为力,有种割裂的难受。 “我可以带你去江宁,但你得先跟我做个赌约。”段司宇再次提醒。 “我不去,”颜烟低声否认,“我现在没法长途跋涉,也坐不了飞机高铁,我只能跟他视频。” 亲口承认他的力不从心。 “我开车去,一天只走两个小时,剩余时间休息。在他出院之前,我们正好到达,”段司宇挑挑眉,“怎么样?” 心头的难受感轰然散了。 颜烟一怔,对上段司宇的眼睛。 野性而平静,似站在高处,轻易俯瞰他的难受,看穿他心中所想。 良久,颜烟问:“什么赌约?” “赌你明天的体重。超过56公斤,就算你赢,我带你去;没有超过,就算我赢,你只能和辛南雨视频。”段司宇说。 一周前他称重时,还差一斤突破56,能否超过是个未知数,概率也未知。 但莫名的,当把选择当作赌约,一切就像抓阄,能成或否,只看未知的概率,而非努力时,反倒能缓解一丝焦虑。 “好。”颜烟答应,将选择交给翌日的体重。 家中只有一间卧室,没有客房。 第一晚,他们就得像原先那般,睡在一起。 颜烟要用的衣物,段司宇有提前让人准备,照尺码购入。 但准备归准备,段司宇仍想看颜烟穿他的衣服,随机拿出两件,让颜烟选。 一件是颜烟风格的薄衫,另一件是大尺码的薄卫衣,明显是段司宇常穿。心思昭然若揭。 颜烟抬手,想去拿薄衫。 指尖将触时,段司宇抿了抿唇,虽保持无言,并不干涉颜烟的选择,但不悦显而易见。 颜烟在心里叹气,终是心软,转而选择卫衣。 腹部的伤口已经掉痂,只剩下一道浅淡痕迹。 出浴室前,颜烟面朝镜子,仔细看疤,考虑是否要去做消除。 并非怕丑爱美。 原因不过两个,一是怕段司宇每次看了,都心疼难受;二是他并不想回忆起术后丑态毕露的恢复。 段司宇在门外催促:“洗好就出来,耽搁了会受凉。” “好。”颜烟套上卫衣走出。 卫衣偏长偏大,套在颜烟身上,明显不合身,客观上也不算好看。 但段司宇依旧恍了神。 无论是隐现在领间的细颈,正因热水蒸汽而发红,还是被无奈挽起,搭在细腕间的袖口,代表着颜烟的心软与纵容。 统统,都让段司宇喉间发痒,想就此汗湿卫衣,重换一件。 然而如今,颜烟明显无法承受性.事,医生也建议,为保险起见,多养一两个月再作考虑。 是他自作自受。 段司宇深呼吸,先侧开视线,头一次哑火,无法明目张胆。 怕压到颜烟的腹部,段司宇没执意抱着,陪人入睡,而是平躺,最简单的十指相扣。 在医院,颜烟听会儿歌,勉强能够入睡。 但今天,他迟迟无法入眠,无论记了多少次数,还是呼吸放松。 “睡不着?怎么了?”指尖被握紧。 “我......”颜烟一顿,“我在想祛疤的事。” 以及力不从心的失落与焦虑。 段司宇眉头微蹙,立刻翻身侧躺,“你自己觉得丑?还是怕我嫌丑?” 颜烟欲言又止,因为他想祛疤,多只关于羞耻,关于他那无处安放的自尊心。 “不想说原因?”段司宇问。 “......嗯。” “行,还有没有别的事?让你睡不着。”出乎意料,段司宇竟不追问。 颜烟微怔,不自觉侧头。 四目相接。 房间里未开灯,光源只有月光与花园中的路灯。 视野过暗,晕开视物的轮廓,段司宇的眼睛竟少了分野性,平添如水的柔和。 颜烟闭了闭眼,细看,发现这并非光影造成的错觉,而是段司宇,真的在用一种温和眼神看他。 夜光,反而削弱温柔。 “回神。”段司宇打个响指。 颜烟根本没出神,只是舍不得移开视线,心里发酸。 疏导记录里只有段司宇的过去,以及医生的少数建议,颜烟本以为,尝试去改变就是段司宇的极限。 但事实上,段司宇不止是尝试,而是真的做到,付诸行动并成功。 而他,依然畏首畏尾。 颜烟主动凑近,将头靠在宽厚的胸膛,悔过自白,“不是怕丑,是我不想回忆起恢复的过程,我觉得很......难堪。” 后腰搭上手臂,小心到似无重量。 “行,我会找人去安排,尽量不用激光。就算要祛,也等病情稳定,至少五年之后。” 段司宇轻易松口。 “好。”颜烟轻呼气,焦虑有所缓解,为他头一次主动承认难堪,在凌晨时终于入睡。 翌日称体重前,段司宇做了让步,允许颜烟吃过第一餐,再上称查看结果。 56.1 只差一点,颜烟就输,但若不是段司宇放水,他本也不会赢。 段司宇倒没反悔,直接认下结果,用一天做出发准备,真开着车载颜烟去江宁。 每日行驶的总时长不超过三小时,重复上下高速,沿途休息散步,到计划的酒店就停,入住休息,比住院时有趣得多。 夏日已至,越是往南走,日头越盛。 他们到达江宁,已是一周之后。 十余年未回,在路牌上看见江宁的标识时,颜烟感到陌生的恍惚。 他终于回来。 不是作为一个“成功人士”。 而是作为一个病人,拖着孱弱的躯壳。 路过曾住的半山,祝焉幼时的脸蓦然闪过脑海,颜烟摇了摇头,不再多作回忆。 算了。 途经就好。 他不想刻意去找,用一副病弱的身躯,给旁人添麻烦。 他们出发的翌日,辛南雨就已回复消息,说自己没事,颜烟也未告诉对方,他会去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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