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前有一清晰人影,孤高挺拔,在模糊的众生中鹤立,是他视线里唯一的光亮。 颜烟疾步跑近,段司宇侧头看向他,“你跑什么?有这么想我?” 脚步不停,颜烟冲进段司宇怀里,主动索取怀抱,“嗯,很想你。” 耳畔一身低笑,再是俯身的回抱。 “今天怎么敢大方承认?” “我以后都会大方承认。” 段司宇再次低笑,起身,牵起他的手,进了地铁口。 平安夜,他们遇上晚高峰,车厢中人潮拥挤。 段司宇将他拉到角落,挡在他身前,用躯体阻隔人潮,架起一道庇护的高墙。 颜烟勾起唇,将头靠在段司宇胸膛,想汲取柑橘的清香。 入鼻却不是香味。 而是咸湿的海味。 梦境会有不完美的地方。 但没关系。 他屏住呼吸就好。 可忽然,段司宇指尖触到他额头,将他往后拉,“平常我想在外面抱你,你总不让,非要躲,今天这么主动?” 俯身,额头抵额头,唇只差一厘相触。 “我以后都不会躲。”他认真起誓。 “真的?” “真的。” “吻也可以?” “可以。” 段司宇眉梢一挑,低头,凑得更近,似要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颜烟闭上眼,等待吻落下,可唇间空荡,吻迟迟未能下落。 许久,颜烟睁开眼,再仰头,想主动吻上去,却被段司宇摁住嘴唇,阻止。 琥珀色的眼眸,灿如真正的星云,近在咫尺。 但在其间,颜烟没能看见自己的倒映。 他知道这是梦。 梦不会完美。 但没关系。 第二次,颜烟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想吻你。”他主动说。 段司宇却摇头,轻叹,“颜烟,你不能吻我。” 唇角仍上勾。 “为什么?”颜烟蹙起眉。 “因为......” 轰——! 前方传来撞击的巨响,地铁脱轨,他们前后的车厢轰然断裂。 周围剧烈晃动,颜烟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好在他被段司宇紧护在怀中,就算狼狈翻滚,他们也是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消停,警示灯忽闪,时灭时明。 颜烟从怀抱里探出头,已不见拥挤的人潮,整节车厢里,只剩下他与段司宇。 蓦然间,一丝温热落于脸颊。 颜烟扬起头,车厢顶已消失,而半空是漫天的雪,正缓慢飘落,慢到近乎静止。 雪,是热的? 梦不会完美。 逻辑紊乱很正常。 但没关系,只要有段司宇在...... 颜烟本想第三次对自己这样说。 “颜烟,我没法吻你,”耳畔响起迟来的解释,“因为这是梦。等你醒来,我才能吻你。” 醒来。 梦醒之后是什么? 是现实?是活着? 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不要醒。”颜烟疯狂摇头,去抓段司宇的衣领,要将人拉近,执意索取一个吻。 可无论他如何抓,如何挣动,都无法再靠近段司宇,唇与唇间,总差着半厘。 “听我说,嘘......” 段司宇将唇覆在他额头,低声安抚,“只要你醒来,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风声穿过,空中静止的雪骤然提速,倾泄而下,每片都是明亮的光点,零碎落在颜烟发梢,睫毛,唇间。 温热的雪越落越快,颜烟快要被掩埋,“什么礼物?” “我所有的好运。”段司宇身上没有雪。 好运都给了他。 那段司宇怎么办? 颜烟摇头,剧烈挣扎,“我不要!” “那我换个礼物,就换成......”段司宇抱紧他,轻叹,“我一半的好运。” 话说完,颜烟身上的雪,有一半脱离,重新飞向高空,无视重力倒转回流。 这些雪,是段司宇的好运? 明知这是逻辑不通的梦境,一切都是假象。 颜烟却觉得,段司宇说的是真的,如果他醒来,肯定会分走一半好运,“我不要......” 段司宇打断他的拒绝,“你经常说,我是上天的什么?” “宠儿。” “所以我的好运很多,比世界上所有的雪加起来都多,就算分给你一半,我也依然是宠儿。” 雪开始融化,他像被放进温水中,灵魂加了重,增加却不是痛苦,而是幸运,温暖到令他不舍。 一股力量汇入四肢百骸,驱散骨中的冷意。 “我......”颜烟愣住。 “答应我,求你——”耳畔,段司宇的声音忽带上乞求。 似有湿意落到眼帘,颜烟抬头,只见段司宇已泪流满面,眼里是无尽悲伤,却还笑着,求他答应。 他又在让段司宇痛苦。 算了,最后再心软一次吧,尽管是在梦里。 颜烟终是抬手,擦掉段司宇脸上的泪,“好,我答应你。” ...... 腥湿的海味积在鼻尖,喉间些微疼痛,异物感严重。 颜烟抽搐着干呕咳嗽,有水不停从口中、鼻尖涌出,涕泗横流。 周围似有许多人,高空中光亮扫荡,似是月光被增强无数倍,水波一般晃荡。 感官模糊不清,一切像被蒙在雾中。 生理性地抽搐,颜烟不受控制地呕咳,一下接一下,无法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渐渐停止,只余下干呕,颜烟只感受到他被抬起,上下晃荡,而后彻底静止。 救护的鸣笛声响。 意识倏地一下清晰,脑中的雾全被拨开。 他没能死。 他回来了,如梦里所说,他真的醒来,正在救护车里。 手正被人紧握着。 颜烟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分明的指骨,以及尾指上微凸的疤。 只一下,颜烟就知道,握着他手的是谁,因为太熟悉。 感受到指尖的动静,段司宇将手握得更紧,“没关系,颜烟,所有困难都会被解决,我保证。” 声音中似带着哽咽。 颜烟意识到,段司宇已经知道他生病。 他又让段司宇难过。 不仅在梦里是,现实中更是。 他想隐瞒,却仍被发现;他想寻死,却被段司宇亲眼目睹他的惨状,命若悬丝,万死一生。 他分明想让段司宇能高兴,减轻一点痛苦,却每次都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不自觉鼻酸,而后忍不住抽泣。 悲意涌上,颜烟还没法睁开眼,只有泪水从眼角滑落,鼻息数次抽搐,连带着喉咙又想再干呕。 “家属注意控制心情,不要过于激动,影响病人的情绪。”急救人员提醒。 “抱歉。”段司宇立刻道歉,再不出声,只有手还紧握。 不多时,救护车停下,早有医护人员等在楼下,颜烟被移到转运床上,转往重症监护。 数人推动下,转运床速度极快。 段司宇的手被迫脱离,温热四散,颜烟下意识收紧手指,却只抓到一片空。 消毒水味的风擦过鼻尖。 颜烟分明躺着,却感觉似在飞驰,因为是无数人在坚持,才托起他生命的重量,远离死亡。 而在这无数人中,最痛苦,最坚持不懈的,是被他数次放弃的段司宇。 泪水已不可止,疯狂从眼角滑落。 颜烟用尽全身力气,使劲闭眼,逼出所有泪水,尝试睁开眼睛。 天花板上灯光刺目。 颜烟下意识阖眼,再睁开,转动视线,就像心理感应,只一瞬就找到段司宇所在的位置。 从模糊至清晰。 他终于清楚段司宇的脸。 头发湿漉杂乱,眼睛发红,几道泪痕残留在脸颊上,狼狈又痛苦。 原来梦中,落在他脸上的并不是雪,之所以温热,是因为那是段司宇的泪水。 这么傲的人,流泪。 是为他。 莫大的愧疚。 颜烟动了动唇,想说对不起,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出口型。 段司宇看懂了,却只笑着摇头,朝颜烟说:“谢谢。” 谢谢他的月光能留下。 谢谢所有幸运的巧合。 重症监护的门合上时,段司宇想,今后无论是科学,玄学,再或是神学,只要能让颜烟留在他身边。 他都将诚心信奉,自愿付出任何代价。
第51章 “南南!” 一声高喊后,辛南雨回神,勾起笑对客人,“怎么啦?” “你跟段哥关系这么好,你知不知道Yan到底是谁啊?”一个客人问。 辛南雨笑容一滞,装作思考,“抱歉,他好像没有提起过。” “好吧......”客人失落,转身离开。 人一走,辛南雨垮下笑容,在各社交平台来回浏览,既检查热搜,又戳进话题,还“监视”段司宇的粉丝群。 整整四天。 颜烟还未归返,段司宇也杳无音讯。 演唱会结束当晚,几个词条在午夜冲上热搜,又在凌晨时,皆被撤下,无影无踪。 【Yan真实身份】 【西新海滨浴场溺水】 【段司宇男朋友】 热搜虽是撤了,但痕迹无法消除。 有太多人讨论,特别是段司宇的粉丝。群里全是二道消息,或真或假,令人晕头转向。 辛南雨翌日起床一看,被转述的聊天记录,以及几秒的模糊视频吓个半死。 颜烟落水了,可能生命垂危,段司宇跳下海救,上岸后流泪发疯。几百台无人机在当晚照亮海面,夜空亮堂得如同白昼。 仅有的两个视频中,只录到无人机和搜救船,并未发现两人的身影。 连发几十条消息,辛南雨联系不上两人,度过忐忑的半周后,不禁去找陆蔚求问。 “你能不能联系上宇哥?”电话一通,辛南雨忙不迭问,“网上说的是真是假?烟哥真的落水了吗?” “放心,烟哥没事。他们有事在忙,等空闲了,会主动联系你。”陆蔚说。 “什么事?”他追问。 “家里的事,他们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耳尖一跳。 下意识,辛南雨觉得,陆蔚在说谎骗他。 这种敏锐的直觉,他人生里第一次出现。 “能跟我说实话吗?” 辛南雨等待片刻,无回应,干咳着说:“没事,我不问了。” 听筒里寂静良久。 陆蔚出声,“烟哥有胃癌,已经转到北城的医院,段司宇不想被打扰,所以不回消息,等烟哥......” 话到一半,通话断了。 不是断线,而是被辛南雨自行掐断,因为不敢再听。 胃癌。 这四个月,颜烟藏着这个秘密,帮他振作,与他相处,他却从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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