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并未得到垂怜。 而是任何事,只要与段司宇有关,他就会变得幸运,因为上天的宠儿从不失宠。 倒计时正式开启,他的余命以天来记。 颜烟在脑海里盘算,还有何事未完成。 演唱会,救助中心,还有...... 段司宇的歌。 他逃避了两年,一首也不敢听。 而今他将去看演唱会,逃避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终归听见。 颜烟闭眼深呼吸,片刻后找耳机戴上,终于敢在音乐软件上搜索“段司宇”。 除开零散的单曲,专辑只两张。 旧的一张,《Yan》。 那时,段司宇说没有特定含义,就是要用他的名字命名,谁都不许质疑。 新的一张,《To Yan》。 答案太显而易见,是为他写的歌。 手下意识颤抖。 颜烟咬紧牙,数次深呼吸,勉强保持平静,点进专辑,按照顺序播放。 若是控诉,他将安然接受。 若是乞求,他也只能道歉,第无数次在心里说对不起。
第49章 泪不会流干。 从前颜烟不懂,人为何哭,又为何泪流不止。他只觉得,万难总有方法可解,如果不能解,那就算了,没什么好哭的。 但现在他懂了。 流泪不受意志控制。 当大厦将倾,名为坚韧的墙倒塌,只要哭过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无数次,不可停止。 因为歌词直白,他能轻易想象,段司宇当时是什么心情?在何时写下?是他们分手后的第多少天? 只要一首播完,跳到下一首,泪就会重新涌出。 专辑播放到最后,再跳回第一首,循环不停。 颜烟抹干泪,以为再重来一遍,他就能平复。 但不是的。 他只会在听见“可如果靠近,梦会醒,我只好不呼吸”时流泪,等稍稍止住,又在“望你健康,喜乐平安,万事顺利,志得意满 ”时再次流泪。 这张专辑不是乞求或控诉。 而是分手后,段司宇真实的心情。 从难过逃避,麻木自厌,到慢慢平静。 从期待再遇,想与他和好,到只想他能安好。 他总把段司宇看作远星,是天才,战无不胜,从不去想分手后,段司宇会如何难过。 可他忘了,天才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失恋时的心情,更与凡人无异。 如同脱敏,颜烟一遍遍听,直到彻底麻木,方才点开歌词,逐句记忆。 崩溃痛哭的后果,眼睛发肿,头痛疲倦。 整两天,颜烟找理由,说腿被拉伤要休息,只敢待在房间,饭菜让前台送上来,不敢下楼见辛南雨。 直到能平静听段司宇的歌,会唱了,不哭了,颜烟才敢出房间,继续打卡运动。 见他下楼,辛南雨小心翼翼,将他送出门,“烟哥,今天要去游泳?” 颜烟勾唇撒谎,“嗯,腿已经恢复了。” “好好好,那你注意安全,累了就不要勉强。” “好。” 一整周,段司宇的歌,颜烟走路时在听,冲浪时在听,游泳时也在听。 尽管坚韧已成废墟,但只要听习惯了,颜烟已不再流泪,或崩溃大哭,最多只有鼻酸。 与段司宇在一起时,他总觉得时间漫长,北城那两年像摁了慢放,有如十年。 而他孤身一人时,在沪城的两年,这大半月,转瞬即逝,快到就像一天,眼一眨便过。 周六早上。 一如往常,颜烟下楼吃早饭,慢条斯理,比以往都平静。 出门前,颜烟直说:“今晚我要在鹭城区看表演,如果结束的时间太晚,我明早再回来。” 演唱会的消息沸沸扬扬。 辛南雨知道段司宇在鹭城区,但他没抢到票,也不敢多提。 颜烟主动去看演唱会,意味着......要和好? 但看脸色,却又不像。 辛南雨不敢多问,装作不知,“好,明天见。” “明天见。”颜烟挥手道别。 卡里余额所剩无几,剩下几百块,几趟路费而已。 最后的三万,被陆续捐给救助中心,分天捐赠,数额不等,营造出随意为之的假象。 这次未直接上轮渡,颜烟先去“东火餐厅”逛一圈,又到手工艺品店,买了串手绳。 游泳,冲浪,休息,再到救助中心,将手绳送给林双。 还剩不到半月,林双将被转移,进行职业培训,等培训毕业,便入社会做工。未来的路似乎已定,一眼就能望到头。 虽然对手绳不感兴趣,林双仍戴在手上,“这个贵吗?” 收到礼物,神色高兴。 “不贵,你......”颜烟一顿,“还剩下半个月,不要气馁。” 林双却反过来安慰,“没有人领养也没事,我早点工作,等拿到第一笔工资,就先请你吃一顿大餐。” 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颜烟笑着点头,等快到日暮时,离开乘上地铁,前往目的地。 鹭城区最大的场馆。 如今,此条线里多是各地的粉丝,为去看演唱会,聚集到鹭城。 段司宇,段哥,Yan。 耳旁出现频次最高的三个词。 路途遥远,坐地铁也得花上半小时,颜烟听了会儿四周的闲聊,戴上耳机阻隔声音。 他怕再听,就失掉勇气,索性逃避,在半途下站。 地铁到站。 人潮往外涌。 保安正疏通人流,等前方稍微松散,才让后方通行。 颜烟停住,等待人群流通时,肩膀蓦然被轻拍。 “师哥?!”熟悉的声音。 颜烟回头,没想到会遇见同门师妹,“你好。” “你怎么在这里?也来看演唱会?”师妹惊异地问。 “嗯。” “你怎么会坐地铁来?我还以为你们......” “我有事要忙,耽搁了。” 有一瞬,颜烟以为对方要说他们是恋人,下意识打断。 可转念一想,师妹应该不知道,因为与段司宇在一起时,他已毕业,不常去酒馆,清楚他们恋爱的人,总共不超过十个。 就算专辑名与Yan有关,世上还有大把人姓颜,正常情况下,师妹不可能直接联想到他。 “原来是有事啊,我就说他这么痴汉,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坐地铁。” 痴汉...... 指段司宇? 颜烟一愣,“你认识他?” 他这么问,师妹也愣住,“认识啊。他当时说想认识你,我才把你拉到酒馆去的,他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可是你们的月老诶!” 脑子一霎发懵。 “......什么时候的事?”再开口,颜烟嗓子已发干。 “六年了他还瞒着,坏男人,你今天回去,记得修理他。”师妹轻哼,拿手机翻找记录,递给颜烟。 最新的对话,师妹要两张演唱会的票,段司宇答应。 半月前的对话,师妹连发消息,追问两人是不是分手了,段司宇说没有。 一句句,滑到最上方。 【Duan:帮我找个人。】 【Duan:软院或者计院的,可能是研究生,右侧鼻翼有颗痣,长得像精灵,很漂亮。】 耳畔倏地寂静,似蒙在雾里。 前方疏通结束,人潮往前行进。 颜烟却定在原地,盯着段司宇的头像,动弹不得。 《明目张胆》自动在脑海里播放,从那句“用尽手段,只对你无厌贪婪,我将明目张胆......”开始。 从前,颜烟以为,这首歌是在说他,因为段司宇早看穿他接近的手段。 事实上,这首歌是在说段司宇自己。 “师哥?”师妹叫他,“我们挡着人了。” “抱歉。”颜烟回神,还回手机,随人流往前走。 出了地铁口,他们往场馆走,师妹继续说话闲聊,颜烟没能听进耳,只偶尔回应。 是段司宇先喜欢他。 满学校地找,制造偶遇。 可如今,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已在倒计时末尾,徒增遗憾而已。 就算早几年知道,他也不会戳穿,只会装作没听见,因为他舍不得让段司宇难堪。 师妹的位置在普通席位,而颜烟的在VIP区。 进入场馆,两人道别,师妹说以后常联系,颜烟笑着点头,没回话。 本怕位置太靠前,过于显眼。 好在,他在同价位的最后排,隐在不起眼的人堆里,一如既往的差手气。 时间尚早,周围却已坐满人,三两同伴成行,有的正商量换位置,只颜烟孤身一人。 天色渐暗,日光彻底消散时,所有灯光蓦然熄灭,演唱会将开始。 先是一束青蓝色的光亮起,而后无数“雪花”落下,逼真立体的光影,不止一处全息投影。 段司宇伫立在舞台正中央,只一个人,身前一只立麦,纯白色的西装。 《极地的雪》前奏响起,一种比竖琴还梦幻的音色。 额间感到一丝冰冷。 颜烟下意识仰起头,发现空中已是漫天的雪,既有光影,亦有人造的真雪,他伸出手,接住一颗下落的雪花。 触到凉意时,第一句起,“满足我幻想,赤足踏地冰凉的惊慌......” 四周在尖叫惊呼,而颜烟静止伫立,视线落在飞飘的雪里。 疯狂的心跳声充斥双耳。 他失了神,忘却呼吸,就像那年在酒馆,第一次见到段司宇时。 原来,在段司宇心里,他是这样的雪。 晶莹,生辉,既是月光似的光影,飘忽不可抓取,又是可触到的冰晶,获得后要捧在手里,小心翼翼。 颜烟知道,段司宇的许多歌,都关于他。 但他只能听,无法感受,也无法想象段司宇那一瞬的灵感。 段司宇说他是甘冷的雪味。 他一直不懂。 但此时,当漫天雪花洒落,若真若假,甘甜的冷意汇入鼻息。 颜烟想,他终于能想象,段司宇的灵感是何种模样,又是多么漂亮。 “......请做我触手可及的月,直到末日终结。”下意识,颜烟跟着唱,声音极低。 他是雪,是精灵和雾,是月光与玫瑰。 一曲终,下一首起,气味与光影变换,颜烟愣愣跟着唱,像掉进绮丽幻想的世界里,目眩神迷。 三个小时,看起来那样长。 可当他不自觉,一首首唱过去,将大部分曲子唱完,颜烟才后觉。 原来,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光,也非时时都显得漫长。 十点整到,颜烟没再跟着唱,只勾着身子,像Livehouse时一样,在暗光中提前离开。 当他疾步离开,走到山顶席位时,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满座的人影入目,满场摇曳的控灯,所有亮光汇聚到一处,照在段司宇身上。
97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