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和很听话,从小到大,哪怕要上学,也没有荒废了厨艺。 不过他厨艺天赋一般,比起王老爷子做的菜,总是差了些味道。 王老爷子也不急,说那是一道菜的神韵,等他大学毕业后,就给他进行特训,总能找到感觉的。 然而不等王敬和毕业,王老爷子就突然过世。 王敬和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宛如天崩。 王敬和想退学回来继承爷爷的心血,但所有人都劝他继续完成学业。 之后两年,酒楼全靠陈河撑着,陈河是王老爷子的小徒弟,在酒楼干了十几年,虽然手艺也还行,但他厨艺天赋一般,与老爷子差得太远了。 没有了撑得住门面的大主厨,酒楼生意不可避免的下滑。等到王敬和回来时,酒楼员工就只剩下包括陈河在内的两个厨子,还有两个负责买菜打杂的小工。 王敬和自认手艺不精,得知黄秉先是自己的师伯后,想去找他学习,然而几个月下来,他却发现黄秉先只把他当做打杂小工,根本没有给他学习的机会。 而前不久,另一个厨子也辞职了,王敬和不得不回到酒楼。 这次接到节目组直播邀请时,他兴奋得三天没睡着,为了他们到来做足了准备,以为能够给酒楼做点宣传。 然而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陈河安慰了王敬和几句,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几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店里我来收拾。” 王敬和嗯了一声,脱下身上的厨师服,将它迭好放进储物柜,然后走出厨房。 走着走着,王敬和却鬼使神差的拐了个弯,来到刚才节目组拍摄的包间里面。 此时人已经走了,满桌的菜肴完完整整,大部分都只是尝了尝,整体摆盘基本没有动过。 在桌子边站了一会,王敬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拿起一双新筷子,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块鸭肉,塞进嘴里。 这道菜叫宫廷仔姜鸭,肉已经凉了,但还是尝得出菜的本味。 不咸不淡,鸭肉也炒得很嫩,没有腥味,仔姜清脆,带着一点仔姜特有的辣味。 没什么不对,但又哪里都不对。 这道菜结合在一起,只有两个字能形容——普通。 王敬和至今记得第一次吃爷爷弄的这道菜时,他脑海中甚至产生了鸭子在跳舞的画面,与那种欢声雀跃,爆炸般的感觉相比,面前的这道菜只能用普通到低劣来评价。 一道菜接着一道菜,王敬和一口一口细细咀嚼,每一道菜他都在心里细细点评。 最后,他放下筷子,颓然靠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举到眼前。 他的右手手心布满了老茧,左手每一根手指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旧伤疤,但饶是这样,还是不够。 他做出来的菜,还是不好吃,他体会不了爷爷说的那种一道菜的神韵。 难道这间祖祖辈辈传承了几百年的酒楼,就要在他手上落幕了吗? 王敬和抬眼望着天花板,店铺的装修很古韵,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天花板上的花纹依然彰显着往日的大气。 不行。 王敬和猛地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跑去。 一定不能这么放弃! 刚才过来准备收拾碗筷的陈河看到他匆匆跑出去,急问道:“敬和,你去哪?” “去找黄师伯教我!”王敬和边跑边说。 陈河张了张嘴,想劝王敬和别去,黄秉先不会教的,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但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后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包间开始收拾。 王记酒楼在岳省安城,黄秉先的私家菜馆在燕城,坐飞机也得三个小时。 王敬和行李都没收拾,直接买了最近班次的机票,直奔燕城。 下了飞机,顾不上休息,王敬和直接打车来到了黄秉先的私房菜馆外。 这家菜馆开在四合院里,位置有些偏僻,车也开不进来。好在王敬和在这里打了几个月的杂,对这里非常熟悉,没多久就到了门外。 门关着,周围只有路灯亮着。 王敬和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现在已经是凌晨,店里根本没人。 但来都来了,他也不打算走,直接在门口墙墩子旁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复习爷爷教过的做菜要领。 早上八点,有人打开了门,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王敬和猛然惊醒,拍拍身上的灰,抹了把脸,朝门边走去。 “小王,你不是回去继承酒楼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开门的是黄秉先的徒弟杨兴。 “杨哥,我还是想让师伯教我做菜。”王敬和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杨兴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你别犟了,师父说过不会教你就不会教你。” “为什么?”王敬和自然不会放弃,固执的追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杨兴说道,“师父说了,你再来也不会让你进门。小王,你赶紧走吧。” “不行,我想听到师伯亲自说!”王敬和没动,眼睛不停往店里看,却只看到门口的屏风,“我就在这里等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杨兴见王敬和油盐不进,叹了口气,“其实师父昨天受邀去外地做菜了,不在店里,你在这里等也没用。” “他什么时候回来?”王敬和问道。 “三天,或者五天,我也说不准。” 王敬和毫不犹豫道:“那我等他。” 听到王敬和这么说,杨兴点头,“行,你等吧,不过可千万别挡门,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王敬和这一等就是五天,他每天除了上厕所,就连睡觉都在门外蹲着,期间他多次问来开门的杨兴,得到的答案都是黄秉先没有回来。 第六天下午,王敬和早晨去上厕所,顺便打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正准备回来继续等,突然听到门口有人聊天。 他认得两人的声音,是杨兴和黄秉先的另一个小徒弟孙洋。 “可算是走了,师兄,这犟驴可真够缠人的,师父总算不用天天走后门了。不过他做了什么?师父宁愿走后门也不想和他说话。” 这是孙洋的声音。 走后门?王敬和此刻只觉得宛若一道晴空霹雳打到自己头上,黄秉先没有出差? 他还没想明白其中因由,紧接着,他又听杨兴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是咱师父早年师门的现任继承人,不过他技术不到家,想找咱师父学习呢。谁不知道咱师父和他前师门怨气重得很?会教他才怪!这家伙也是傻,耍了他几个月还凑上来,也是咱师父良心发现,这次才直接不让他进门了。行了,走了最好,进去吧。” 听到这里,王敬和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见两人要走,他猛地冲了出去,伸手抓住杨兴的衣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敬和这几天在外面蹲着,虽然打理过,但不可避免的胡子拉碴,再加上长期睡眠不足的满眼血丝,配上额上毕露的青筋,狰狞得像头恶鬼,显得格外瘆人。 杨兴被先是被他惊了惊,随后却是笑出了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轻慢,“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正好说开吧,省得以后再来烦师父。你听好了,师父不会教你任何技术,哪怕是简单的切菜,也不行。” 王敬和瞳孔缩小,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呆愣愣问道:“为什么?” 杨兴嗤笑一声,却不欲与他解释,抬手捏住王敬和的手腕,猛一用力,硬生生把他掰开。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脸上再不见之前半分虚假的和善,眼里皆是鄙夷和嫌弃,“你这样的落水狗,我都不乐意打,滚回你的破酒楼去吧。再来,我打断你的手,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做菜。” 杨兴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渗透着阴寒与威胁,叫人不寒而栗。 王敬和看向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陌生的神情,有些想不明白。 他没想到,一个人能一瞬间变化这么大。 但饶是他再缺根筋,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一直在耍他! 不,不对! 紧接着王敬和又飞快反驳了这个想法。 黄秉先之前每次看到他都还是和颜悦色的,他说过会教他的,肯定是杨兴自作主张。 王敬和想到这里,看向杨兴,抬高了声线说道:“这事你做不了主,我要和师伯亲自说!” 杨兴表情越发不耐,正想开口,这时门里走出一群人,为首就是黄秉先和一位年长的老人有说有笑的出来。 杨兴朝孙洋使了个眼色,两人二话不说,一个拉胳膊,一个捂嘴巴,把王敬和拽到了巷子里。 “唔唔唔!” 王敬和死命挣扎着,但他本来体型偏瘦,加上这些天休息不足三餐不继,整个人都是虚弱状态,根本干不过两个体型健壮的男人。 挣扎过程中,他又被狠狠捶了几拳,杨兴按住王敬和的手指,恶狠狠地说道:“再闹腾我把你手指掰断!” 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疼痛,王敬和浑身一僵,终于不再出声。 他还要继续学厨,厨师是一门精细的手艺,他任何一根手指都不能出事。 好在杨兴也没打算做得那么绝,见王敬和不叫了,也就松了力道。 “师兄,要我说,直接把他手给掰了算了,省得他老出现,烦人得很。”孙洋紧紧捂着王敬和的嘴,眼神不怀好意的看向他被杨兴桎梏住的手。 “唔唔唔!”王敬和惊恐地瞪大眼。 “这次警告警告就得,别太过分,小心给师父惹麻烦。”杨兴说道。 这时巷子外传来黄秉先的声音,“杨兴,孙洋,回来了。” 杨兴和孙洋闻言放开王敬和,各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把他摔到地上,起身离开。 有些缺氧的王敬和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朝巷子外追,他要亲自和黄秉先问一个答案。 王敬和跌跌撞撞跑到菜馆大门口,师徒三人刚踏进门。 王敬和还没开口,就见黄秉先朝他看了过来,他刚准备扬起笑脸说话,却看到黄秉先冷漠地转开了视线,“关门。” “砰!” 朱红色的大门在王敬和眼前关上。 王敬和站在门外。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被人耍得团团转,十分可笑。 黄秉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教他任何东西。 失去那层掩饰之后,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恶心的臭虫。 王敬和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方向,缓缓朝前走着,直到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才终于醒过来。 他想了想,打开关机了几天的手机,想要买回程的机票,正此时,陈河的电话打了进来。 王敬和接通电话,眼神空洞,声音还有些木讷,“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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