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宋景淮会五点钟起床给他煮肉片粥,会在他洗澡后给他吹头发,洗内裤,所有的家务都亲力亲为,就算是爸爸,也没有为妈妈做到这个地步。这些都不是施舍呀,他正想跟妹妹争辩两句,发现妹妹已经摇着马尾辫走远了。 周一早上把妹妹送去学校,纪临接到一个跨国电话,来自美国。 他记得这个号码,上一次程斯辰用这个号码给他打过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润熨帖,春风化雨,水洗过的温柔。 “小临,我还有两个小时登机,明天下午四点到首都机场,方便来接我吗?” 纪临听完一愣。且不提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面,就算以前两人往来密切时,程斯辰出差都没有让他去机场接过机。毕竟他是个明星,机场人流量大,当然是少去为妙。 刚好他对杜阿姨那天来找他时说的话有些疑虑,便说了声好。 下午的机场熙熙攘攘。这里是国际航班落客区,往来不少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的外国人。纪临从书报架上拿了本杂志,在出口附近找了个位置,等人。 期间遇到四个问路的,三个借着问路要联系方式的。纪临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脸已经被口罩、渔夫帽全部遮盖,除了眼睛,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怎么还有人跟他搭讪?难不成现在流行看身材重过看脸? 杂志翻到第十页,有一双手,淡淡的木质龙涎香,自他身后轻轻蒙住他的眼。 眼角四周传来温热,那声音温柔似海浪轻吟。“小临,我回来了。” 宋景淮和韩晋四点半的飞机到达首都机场。 从上飞机到现在,韩晋一路喋喋不休。 “......幸亏你预案做的好,上市计划才能那么顺利,不过我还是劝你好好考虑一下,一旦在纽交所敲钟,你就彻底和宋家无缘了,不止错失继承人的位置,家族信托都不会有你的份额......诶,那人好像纪临?你让他来接机了?” 提到纪临二字时,宋景淮的眸光才有了焦点。顺着韩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十米开外靠墙的椅子上,有一个背影。黑色上衣、黑色渔夫帽,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头微微低垂,像是在看书。 那上衣略显单薄,后背精致的蝴蝶骨几乎展翅,往上看露出雪白的后颈,其上竖列点缀两颗淡棕色小痣,如天鹅垂首。 宋景淮一眼就认出那是纪临,他又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办成功,他没有告诉纪临去美国的具体行程,纪临又如何得知他何时回北京? 宋景淮把这一切归咎于缘分,正要大步迈过去,人群里,有一个身影已经先他一步,走到那个角落里。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白衬衫,金丝眼镜,劲瘦的身体,举手投足矜贵谦谦,温文儒雅的知识分子气质。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张脸,明明是光风霁月的形象,却如噩梦纠缠不休。 是程斯辰。 然后他看到程斯辰绕到纪临身后,抬手捂住纪临的眼睛。他看不到程斯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程斯辰周身不断溢出的,和煦温暖的气息。 阳光透过广阔的落地窗,那两个人交叠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韩晋也看到那一幕,有些吃惊道:“程斯辰他……我记得我让人拖住他了啊,他怎么回来了?不是……他跟纪临到底什么意思?” 远远的,纪临拨下蒙在眼眶上的手,转身回头,被程斯辰轻轻摁下头顶的两根呆毛。 韩晋见宋景淮薄唇紧抿,猜到宋景淮大抵不知情,不免有些愤愤。 在他看来,他的好兄弟为了纪临,拒绝联姻,拒绝唾手可得的宋家基业,大老远跑去美国搞他们那家小公司的上市证明,就是为了在国内获取更多融资,好为纪临的演艺事业提供帮助。那么纪临就该为宋景淮守身如玉,怎么能背地里和昔年白月光见面? 韩晋的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纪临不是在跟你谈恋爱?就算程斯辰回国,未免倒戈太快吧?不行!我要去问问他们!”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宋景淮拉住他的衣角,尽量克制自己的声线:“你不是说那位调酒师脾气不好?你还有半小时,要迟到了。” 韩晋看了眼手表,眼底闪过挣扎。被宋景淮这么一拉,他冷静了许多。程斯辰突破他的手段回国,想必知道了他们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他和程斯辰是发小,一时竟有些不敢面对。 犹豫片刻,韩晋拍拍兄弟肩膀,说:“那我先走,你见机行事。” “宋总,您确定要跟着前面那辆车?” “跟远一些,不要被发现。” 一直跟到一家会员制餐馆门口。宋景淮嘱咐司机打车回家,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 他看到那两个人相携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出现在二楼靠窗的雅座包厢。这间餐馆以鲁菜闻名,招牌菜当属鼎鼎大名的糖醋鲤鱼。 宋景淮抬头望,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两个人头挨着头点菜,程斯辰好像说了什么,纪临就抿着嘴笑。 手机叮咚一声。宋景淮以为是工作,不想理,正要设置静音,叮叮咚咚又好几声。 是韩晋。 [新鲜出炉的电子刊,纪临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自己单身?] [是不是程斯辰跟他说了什么?纪临知道我们给程斯辰设绊子的事了?] [这种采访都是提前和艺人沟通好的,艺人不想回答的都可以被删掉,我就是开娱乐公司的,这种事我不骗你。到底怎么个情况你问清楚啊,如果纪临不跟你,你趁早做打算。] 那是一段视频,纪临对着镜头说他是他的贵人,发自内心对他表达感谢。最后画面定格在纪临微扬的唇角,“我目前单身。” 没来由地一阵晕眩,好像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宋景淮摸了摸兜,发现所有的烟在上飞机前已经扔掉。他在扶手箱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只缺角的烟盒,大抵是司机师傅遗留下来的,两支瘪掉的玉溪初心。 以前上大学时,纪临最爱抽这种,说醇厚的烟熏味,是正宗的男人味。即使现在,纪临的兜里都能摸出两支玉溪。 黑暗中,打火机闪了一下,宋景淮狠狠吸了一口,烟圈未吐又猛咳起来,烟雾呛进肺里,胸口憋闷几近窒息。 那两个人仍然在吃饭,摆在中间的一大盆,像是一条完整的大鲤鱼。 借着微弱的亮光,宋景淮给纪临发了一条微信。 “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在冰箱冻了肉片,等你回来煮粥。” 发完之后,他抬头,再次看向马路对面二楼的玻璃窗。他看到纪临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若无其事地摁灭,继续和程斯辰谈笑风生。 车子起步,加油,汇入茫茫车流。 宋景淮回到A大附近的公寓。正要开门,发现地垫一旁的墙角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那一瞬间,心里升腾起一簇小火花。 他没有买过任何快递,两个生活助理把他的日常打点得井井有条。这个快递,只可能来自纪临。 纪临回来过,还买了东西,那就一定会再回来。 宋景淮捡起小袋,放在客厅茶几上。 想了想,又从保险柜里取出为纪临准备好的杀青礼物,丝绸缎面的高端礼盒,放在小小的袋子旁边。 那是一副钻石头面,京剧旦角唱戏用的装扮。 他还记得五年前和纪临窝在这间公寓,两个人挤在沙发里,一起看《了不起的盖茨比》。华灯初上,黛西一身雍容华贵的皮草出场,头上是精致的钻石白金珍珠发带,盖茨比邀请黛西跳一支舞。这一幕经典镜头出现时,纪临拧了一把他的手背,说:“我妈也有一件头饰,水钻头面你晓得吧,别人的水钻头面是用玻璃仿制的,我妈的头面每一颗都是真钻,是我爸求婚时送我妈的,比电影里那个更值钱,有机会带你去开开眼。” 直到他们分开,纪临也没能带他开眼。 前不久一次慈善拍卖会上,他终于看到了那件头面,介绍人说那是傅清芳大师的遗物。 纪临肯定会喜欢,说不定还会眼眶红红地抱住他说宋景淮真好。 正要去洗澡,宋景淮扫了一遍手机,发现纪临早已发来了信息。没有回答什么时候回北京,没有解释正在和谁在一起,也没有说想不想喝肉片粥。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纪临:宋景淮,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脚下一个踉跄,向来稳重端持的男人竟差点在自己家里滑倒。 待到眼前金星散去,看到微信还有一条未读消息。 孙瑾之的。 是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依稀看出是刚才那家会员制餐厅。路灯朦胧,纪临被程斯辰紧紧搂在怀里,程斯辰的唇角好像吻在纪临发丝。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保证是最后一遍,他确定要为他放弃宋家继承人的位置?] 怪不得程斯辰得以回国,大抵和孙家脱不开干系。 这样也好,能让他早日看清虚幻的现实。 [宋景淮:我已向董事会提交辞呈,下月1日正式卸职。] 回完所有消息后,宋景淮关掉手机,走到茶几前,拿起那件属于纪临的包裹。 快递也不要了吗? 那他要找个什么理由给纪临送回去? 他拿起小袋,发现收件人并不是纪临,是宋先生。 他用剪刀剪开包装,里面是一串钥匙,这间公寓的钥匙。 寄件日期是四天以前。 他心力交瘁为上市手续奔走那几天,他欢心鼓舞以为两个人能长厢厮守那几天,纪临就已经决定放弃他了。 “叮铃”一声,钥匙沉入鱼缸,小袋被塞进垃圾桶最下层。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作者有话说: 凌晨还有一更~
第46章 46-1 吃过饭, 纪临打算去结账,程斯辰拦住他,递给服务员一张黑金信用卡。 程斯辰笑着说:“小临,结账需要会员。” 纪临就哦了一声, 把自己的手机二维码收起来。 出饭店后, 程斯辰打了辆车, 说顺路送他回家。 两个人正准备过马路, 一辆外卖摩托车从纪临身后急速蹿出来。 “小心——” 程斯辰眼疾手快把纪临往里一带, 纪临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直到外卖车拐弯消失不见。 “斯辰哥,对面好像车到了。”纪临被勒得身体发紧,声音闷闷的。他察觉到头皮传来的酥麻触感, 大概是程斯辰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 纪临到现在也弄不明白程斯辰要他接机的目的。除了吃饭, 叙旧, 再没有谈及任何话题。 多少次他想问问那天杜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自作多情。 出租车停在老旧小区门口。纪临下车后,程斯辰也跟着下来了, 说要送他到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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