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躺下休息一会儿,门又被敲响了,展鹏以为是侍者折回来,起身去把门打开,结果门口站的是提着医药箱的霍楚。 “!”展鹏立刻就要关门,霍楚早有准备,卡了一只脚在门缝里,用力推开门挤了进来。 “你走……”展鹏一看到他就呼吸困难,胃也疼得难受,太阳穴突突直跳,见他已经进了门,哀求道,“你不要过来,别碰我……” “你到底怎么了?”霍楚放下医药箱,见他的嘴唇白得像纸,皱起眉将他扶到床上。 “别碰我……”展鹏痛苦地捂着肚子,眼泪也下来了,“你走开就行……” “不行。”霍楚头一次拒绝了展鹏的要求,将他按在床上睡好,拿出听诊器在他胸前听了听,按了他腹部不同的位置观察他的反应,又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舌尖,还替他把了把脉。 展鹏早已力不能支,浑身抖个不停,贴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跟别提逃走或把人赶出去了。 霍楚的眉头依然紧缩着,因为他诊断不出展鹏到底患了什么病,除了明显的营养不良和精神衰弱,他的五脏六腑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也不像是得了羊癫疯或癫痫之类的病…… “你后来回家了吗?怎么变得这么瘦,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见展鹏这么虚弱,便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怕我,但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帮你。” “你……”展鹏费劲地偏了偏头往旁边躲了躲,“你能不能先,坐到旁边去……” 霍楚一愣,不过还是照做了。 展鹏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稳下来,小声地开了口:“其实我……只要不看见你、就没事,你要是非要跟着我、碰我,我只会更难受……” “为什么?”霍楚不解,又道,“你是只针对我这样,还是某一类人?刚才侍者碰你难受吗?” “我不知道,但是看到你的反应…格外大。” “难怪我这几天一直都找不到你,原来你真的刻意在躲我,”霍楚无奈地摇头,又道,“你先告诉我,离开我家之后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展鹏摇摇头,“是我的问题。” 他撑着床沿勉强坐起来,大概把回展家之后的事跟霍楚说了一遍,最后道:“对不起,霍医生,你能不能先离开,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一看到霍楚、一接触到他,那些痛苦不堪的折磨便自动在他身上出现,已经到了不需要真的对他做什么,就能达到“惩罚”他的目的。 “治疗?”霍楚的眉头在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之后便没有舒展过,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沉吟片刻后脸色沉重地说,“你这大概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是什么?”展鹏不懂,问。 “一种心理障碍。你在‘治疗’的时候,”霍楚问,“是不是经常想起我?” 展鹏一愣,原本苍白的脸慢慢地浮起一层薄薄的粉,别开眼低声道:“他们一直叫我想喜欢的人,说想得越多效果就越好,我……不想讨厌我喜欢的人,所以……” 霍楚微怔,他听说过欧洲有些地方有所谓的戒同所,里面就用这种方式让同性恋者在遭受痛苦的折磨时想起自己的爱人,久而久之,只要想起他就会出现条件反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疼痛和难受,自然也就很难再继续喜欢了。 “我不是想讨厌你,我以为……”展鹏低下脑袋,“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理解,”霍楚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心疼,轻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科医生,但可以试着帮你缓解症状。” “你只需要离我远点就可以了,”展鹏现在还是很难受,勉强笑了笑,“如果你想帮我,以后我们尽量避免见面就行。” 只需要熬到下船,以后天大地大,两个人不会再相见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痊愈?”霍楚摇摇头,“我和你没有情感上的纠葛,要说有什么值得你一再想起的,恐怕只有那些肌肤之亲。你以为你现在是对着我才有反应,实际上是对性和肢体接触的条件反射,放着不管的话,以后很可能无法再和任何人发展恋情,甚至没办法正常社交。” 展鹏闻言蹙了蹙眉。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医生啊…… 霍楚说得很对,其实不仅看到他,只要想起那些旖旎的画面,他都会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头疼,胃部痉挛…… 原本美好的回忆和体验被扭曲变形,反过来变得像随时能吞噬他的噩梦。 为什么会有父母舍得看着幺子经受那样的痛苦,只为所谓的人伦正道? 想起母亲那痛心疾首的哭泣和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展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爸、妈,不是我非要大逆不道,而是我没有选择啊!我天生如此,若说有错,难道生我下来的你们就没错? 霍楚从和隔壁房间相通的那个门过去看了看,回来对展鹏说:“我等会换到你隔壁来,这样方便照看你。” “霍医生,”展鹏抿了抿唇,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你现在是我的病人,”霍楚勾唇,“我自然对你好。” 霍医生说到做到,很快就换到了隔壁。 展鹏接受‘治疗’的时间不算太长,那些把他和痛苦、难受、恐惧、排斥联系在一起的身体记忆还不牢固,而且,既然身体的反应能和不好的感受联系在一起,也可以和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如果霍楚每次出现时,不仅没有人再去刺激和伤害展鹏,还能带给他一些好的感受,慢慢的就不会再出现最开始的反应,渐渐能扭转过来。当然,如有必要,也需要一定的药物协助。 霍楚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得知他晚上睡得也不好之后开了一点安神的药给他,白天时不时就来他面前走动一下,说两句话,给他拿一两颗糖、一本书、一朵花、或者一些好吃的食物和饮料。展鹏出门的时候,霍楚不会和他同行,两人平时都各自活动,但如果遇到,他要求展鹏别转头就走。 展鹏起先看到霍楚还是会难受,连霍楚给他的东西都不太想碰,但也尽量地忍着,配合他的方案。慢慢的,霍楚出现的次数和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十来天后,展鹏还真有了些好转,起码看到他不会再反射性地胃痛和头疼。 可这只是白天的情况,晚上尽管有药效温和的安神药,他还是时不时地做噩梦,所以精神还是不太好,身体也依旧非常消瘦。 轮船上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这种连着的房间更是,两人中间的门一直没有关。 一天晚上,霍楚被隔壁房间的叫声吵醒,跑过去一看,展鹏捂着脑袋满床打滚,脸色苍白,眼睛紧闭,显然是做噩梦了。霍楚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脸将他唤醒,展鹏睁眼看到他,立刻又吓得缩回床里去。 霍楚一怔,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边就打算回去。 “不要走,”展鹏却又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虽然手在发抖却没放开,“霍医生,不要走。” 霍楚问:“是不是又梦见我了?” “我梦到跟你…”展鹏额头上都是冷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潮红,“跟你上床,做到一半,突然有人用电磁片贴在我头上,脑袋就突然痛起来……” “……”霍楚没想到他会做这种梦,反应了一会儿,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展鹏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船程只有一个半月,现在的方案进度太慢了,我……我想请你睡在我房间,还有,你可以多碰碰我的,我们快点治好吧……” “贸然这样你会很难受,”霍楚不同意,安抚道,“在船上的时间就算不够,应该也能好转不少,下去之后再接受一段时间的干预,以后你和别人正常交往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还能和人发生亲密关系吗?” 霍楚顿了顿:“你可以找人试试。”
第98章 “……”展鹏收紧手指, 用力地抓着霍楚的衣摆,“我不想找别人去试这种事情,我……我做不到。” 他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找人上床的人。 而且如果以后他真的爱上别人, 他希望他的爱人接纳的是一个健康的他, 而不是一个稍微亲近一点就浑身起鸡皮、一会儿胃痛一会儿抽筋、一会儿头痛欲裂的怪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经被那样对待, 而那些伤害来自于他最敬爱的父母,他们并不是不爱他,只是用错了方法。 霍楚微微蹙眉:“亨利,你……” “展鹏, 我叫展鹏, ”展鹏怕他不信,下床从行李箱里拿出护照塞进他手里, “你看,这次是真的。” 他还是很瘦, 行动间宽大的睡衣袖子掉下去一截, 露出手臂上被捆绑和抽打过的伤痕,十多天了,这些已经很淡, 但霍楚眼尖,还是看见了, 一把抓住他手,皱眉道:“这些就是‘治疗’留下来的?” 被他接触到的皮肤立刻条件反射地刺痛起来,但展鹏极力地控制着想把手抽回来的冲动, 笑道:“以后没人会打我啦, 你说的,我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 你看,这不是很有用吗?我已经不怕你碰我了。” 骗人,明明在发抖。 霍楚心里这么说,却没有拆穿他,也笑道:“没有哪位医生还得陪病患睡觉的。” 展鹏知道他答应了,心一横,直接把他拉到床上:“我给你双倍诊费。” 霍楚被他按着躺倒,有些无奈:“你还真不像个病人。” 展鹏关了灯,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想了想,又闭上眼挪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你瘦了好多,”霍楚抬手摸到他的背和肩膀,突然发现他在发抖,问,“哪里不舒服?” 展鹏诚实地说:“浑身疼,还有点头晕和恶心。” “那我先不碰你,你也适应一下我躺在你旁边……” “不,”展鹏将他抱得更紧,“我以前最喜欢这样抱着你睡,凭什么要被他们用这种法子‘纠正’,就算痛死我也不屈服。” 这话说完,他又有点恍惚,原来他和霍楚已经有了以前了。那几天虽然短暂,却实在美好,如果以后真的有了爱人,和对方恋爱也是那样的感觉吗? “好,”霍楚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受不了就跟我说。” “除了给我开药,你还有什么办法?”展鹏想找点话说,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霍楚想了想,笑道:“霍医生可以给你讲故事。” “好啊,我要听。” “从前,有一头漂亮的小野猪……” “野猪怎么还有漂亮的?” “野猪小时候是很可爱的,你别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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