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医生, ”展鹏有点不自在,挣了挣, “我可以自己走。” “不太熟,只是帮你治病而已,”霍楚的声音很冷,“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 “不然呢?我对你应该有什么看法, ”展鹏也喝了不少酒, 现下心里憋了许久的那口气顿时立刻就上来了,语气也不太好, “你希望我对你有什么看法?我应该告诉他们我们睡过,还是说我们是朋友?但我们是朋友吗?” “小鹏, ”霍楚微怔, “你生气了?我……” “还剩一周了,你再忍耐一下,”展鹏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坲下去, 笑着说,“船一靠岸就会有人来接我走, 我不会再缠着要你跟我上床。如你所见我确实好了,和谁接触都没有问题,以后也能跟别人发展亲密关系, 之前是我没拎清楚, 我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霍楚皱着眉, 眼睛有点红,泪痣加持下显得竟有些动人,他低声问,“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确实不能跟病人上床,不然诊所没法开了。” 展鹏暗骂自己这种时候竟还在觉得这个人好看,转过头去不看他,冷声道:“我都明白,也没有生气。酒喝得有点多,先回去了。” 说完,他加快脚步向前,丢下霍楚一个人回了房间。 中间那个门大喇喇地开着,展鹏这时候才觉得有点碍事,走过去想把它关上,又觉得那么做太刻意了,只得算了。随便刷了个牙后,他往浴缸里放了半缸热水躺了进去,用热毛巾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正泡澡泡得迷迷糊糊,浴室门被敲响了。 他拿掉毛巾一看,霍楚已经走了进来,靠在浴室门口看着他。 这原本也没什么,在洛城的时候看过好多次了,展鹏觉得没什么好害臊的。 可他忘了,他刚上船时别说这么坦诚相对,连看到、听到这个男人都会浑身发抖、直冒冷汗的程度,眼下被他一览无余地看着自己,那些被鞭打、折磨的记忆仿佛又自动灌回身体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不小心就从枕着的浴缸边缘滑了进去,整个脑袋都掉进了水里,立刻就呛水了。 霍楚大惊,连忙伸手将他捞起来,抓过旁边的浴巾将他围住。 展鹏疯狂咳嗽着,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衣服、给我衣服……” “好,”霍楚把一旁的浴袍给他穿上,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展鹏又咳嗽了两下,胡乱擦了把脸,边系腰带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道歉的,”霍楚用浴巾帮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低声道,“我有话没和你说清楚。” 展鹏没好气道:“什么话非要在我洗澡的时候说。” 霍楚有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不这样,我还没说完你又跑了。” “……”展鹏无语,拿过他手里的浴巾一边给自己擦头一边往外走,“你说吧,我不走。” 霍楚跟出来,垂眸思忖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了一些从来没有跟展鹏说过的事。 他母亲是洛城有名的交际花,他是她和一个富商的私生子。但母亲出身不太好,霍家不让进门,连姨太都没做成;他虽然是个男孩,可霍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因而也没有被带回去。 他从小目睹母亲想尽办法和其他女人争夺父亲的宠爱,而他父亲好像谁都爱,实际上却谁都不爱,每次来母亲这里也只是为了和她睡觉,临了再给些钱就走,有时候很久都不来,和逛窑子没什么两样。他母亲则表现得很爱他父亲,实际上也只是爱他的钱罢了,父亲不来时她就和别的男人偷情,很多个。 不过她对霍楚很好,送他去最好的学校读书,给他请家庭教师,买最好的衣服玩具,还把家里布置得特别温馨,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努力为他营造一个甜蜜的假象,连偷情对象都从不带回家。 “她大概并不知道我发现她偷情的事,”霍楚笑了笑,“可是洛城又不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爸也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 连门都没进的交际花,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 不过父亲和一般的男人不同,并不在意这位交际花给他戴绿帽子,反正他女人多的是,要是把她处理了,少不得还得把霍楚带回家去,又是一个麻烦。 “因为他们两个都这样,我从小就不相信爱情。”霍楚神情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出国之后,他偶然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本身就学医,对同性恋的了解比一般人多得多,自己家又那样,就算不喜欢男人也没打算过要结婚生孩子。 一个畸形的家庭、一对畸形的父母能养出一个健全的孩子、去组建一个健康的家庭、当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么? 答案是:他连爱人都不会,更罔论其他。 每半年或者更久时间,他去酒吧找人纾解欲望,想和他发展成情侣关系的人也不少,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他们多半是喜欢我的外表,而我对他们的热情也只有一个晚上,”霍楚勾了勾尖尖的唇角,又露出那种有点渗人的笑来,“甚至不到一个晚上,大部分时候睡完我就会走,根本没办法和他们谈恋爱。” 展鹏安静地听完,自己也平静了下来,问:“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觉得最好的关系就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霍楚道,“遇到你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你走之后我也依然这么想,留下最好的回忆,不要再见面。” “还钥匙的时候你不该收留我的。”展鹏有些颓丧,低下脑袋盯着木质地板,头上没干的水顺着发梢滴到地上,把地板染出几个暗色的小圆点。 “一个人生活久了,总会有需要人陪的时候,”霍楚的眼神很温和,“而且你拎着箱子看上去要走,实际上却是无家可归,你很需要我。” 展鹏无法反驳,他那时候确实很像丧家之犬,想了想,又道:“那你搬到我隔壁、帮我缓解创伤后应激障碍,也是因为我给你一种很需要你的感觉?” “有一点,”霍楚坦然地耸耸肩,“其实我选择做医生也是因为这个。” 父亲那边就不说了,母亲虽然物质上没有亏钱过人,但大多数时候在家陪他的只有保姆。他只是她的累赘,如果没有他,母亲或许能凭借姿色嫁进一个不错的人家做正妻。 “你妈不是很需要你么,”展鹏忍不住道,“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去看你。” “她是和情夫一起去欧洲旅游的时候出事的,不是因为要去看我,”霍楚勾唇道,“那是我编给自己的故事。” 他笑得很好看,展鹏却不知该怎么回应,只道:“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有什么惨痛经历的样子……” 一般来说,父母感情很好的家庭才会养出这么情绪稳定、性格温和,总是面带笑容的孩子来。 “我是医生,总得有个好点的形象,”霍楚依旧笑着,“要是每天板着脸或愤世嫉俗,病人不敢来,我的诊所早就关门了。” “你长得好看,冲你这张脸也会有很多病人上门,”展鹏也笑了笑,又有点认真地说,“我好像现在才认识你,真正的你。” 霍楚眨了眨狐狸眼:“那还想跟我上床么?” 展鹏:“……咳咳!” 霍楚抬手揉了揉他还有些湿的头发,轻声说:“不和病人上床确实是我的原则,但对你,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诊费已经结清了,治疗也早就停止了,”展鹏低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 “但你找我也只是因为你不是跟谁都能上床,之前又和我睡过,大概还有点依赖我,”霍楚深深地看着他,“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好苗头,我应该马上掐掉。” “你掐掉了啊,”展鹏闻言又有些生起气来,“我没找你了,也没骚扰你,我好好的坐我的船、交我的朋友,碍着你什么了?你今天黑什么脸?” “是啊,碍着我什么呢,你和其他人交往得很好,我为什么会生气呢?”霍楚轻笑,饱满的唇像鲜翠欲滴的樱桃,好看极了,但是并不女气。 展鹏隐隐感觉道他话里有什么隐含的信息,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舌头好像要跳出去,连忙往下咽了咽,又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便道:“或许你希望有一个一直需要你的人,我和你其他床伴、病人都不一样,你觉得被我需要的感觉挺好的,可等我下了船也不需要你了,所以……” “你很聪明,可是你没等下船就不需要我了,”霍楚有点可惜地说完,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语气很温和,“是我没控制好脾气,我道歉。” 展鹏却不由地感到一阵失望,咚咚跳的心声也听不见了,面无表情地问:“这就完了?” “差不多。” 展鹏有些不爽地打开霍楚的手,起身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走吧。” 霍楚惊奇地看着这个变脸如翻书的男人:“又生新的气了?” “你说的关于我的事都是你想当然,在你眼里我和你以前遇到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展鹏忍不住了,有些怒气冲冲又有些破罐破摔道,“可我想和你……不是因为你好看,至少不仅仅是因为你好看……我想我对你有好感!我后来想过很多次,我只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单纯地想和你更亲密一点,而不是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霍楚明显地愣住,一时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不是因为你是医生,而是因为你是霍楚,我不需要你你就生气,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的时候难道我就不难过吗?”展鹏顿了顿,别开有些泛红眼睛继续道,“我的性经验确实都只来源于你,以前还喜欢别人,但我并不是因为跟你做过,才觉得再和你做也没关系!” “小鹏,你……”霍楚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你、你是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展鹏懊恼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哪知道啊?我不是应该喜欢我四哥吗?再说我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喜欢上谁,你又不信什么狗屁爱情,你又不会跟谁谈恋爱!现在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不会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行了吧?!” 霍楚还想说什么,展鹏已经烦透了,伸手把他从那个中间的门推出房间,使劲关上后把门栓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臭男人,以为长得好又惨就可以游戏人间了吗?我长得也很帅,我比你还惨,还不是努力活着! 还只跟人上床不跟人谈恋爱,谁要跟你谈恋爱了?我继续暗恋我四哥不好吗? 臭男人,你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咧!呸! 他澡也不接着洗了,头也不擦了,直接脱了浴袍钻进被子里闷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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