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儿的名字可好听了。”郁绥和他强调,试图引起商诀的感恩之心。 商诀从他手里接过这捧花,声音化在夏夜的风里,几不可闻:“它叫什么?” 郁绥打了个呵欠,眼里冒出泪花来,小声嘟囔:“无尽夏。”说完,他像再也支撑不住那样,径直歪倒了头,彻底昏睡了过去。 少年清清浅浅的呼吸落在后颈,引起电流一般的酥麻。 商诀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一颗轻盈的气球,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长大,最终飘往无边无际的远方。 “无尽夏。”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夏夜微凉的晚风,蝉鸣不止的梧桐,还有永不凋零的绣球。 共同编织起这一场无尽的夏。 一场,诱他深陷的夏。 - 走到家门前的时候,背上的人已经睡死了,任凭商诀怎么叫他的名字都不管用。 郁绥家的门锁还是密码锁,不带指纹的那种,以至于商诀在门前徘徊了半天,甚至上手去捏郁绥的脸,对方除了“好困”、“烦死了”、“别碰我”这几句话之外,一句有关于密码的词儿都蹦不出来。 商诀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又不能真的把人丢在院子里睡,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绣球花看了好半晌,沉默被拉得无限漫长,像是无尽的潮水一般上涌。 直到背上的人不舒服地嘟囔了声,商诀才做好心理建设,幽幽叹了口气。 他带着郁绥回了家。 生平第一次,他允许了另外一个人闯入他的私人领地里。 就连cola都是商老爷子养了许久,软磨硬泡硬塞进他这里的。老爷子说他身上看着没有一点人气儿,想找个什么活物,看看能不能让他变得近人情一些,像小时候那样。 可在那些逐渐奔腾的时间长河里,早已磨灭了他身上的许多东西,变回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模样,谈何容易。 家里没有客房,都被商诀腾出来做了杂物间又或者是书房,唯一落脚的地方就只有他那件卧室。 门缝刚一打开,客厅里的金渐层听到动静,就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它湖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荧荧的光,好奇地打量着商诀背上这位不速之客。 那一头粉发太过显眼,又或者说,是郁绥这个人太过显眼。 cola认出来这是那天救过它的人,胆怯的情绪褪去,大着胆子,凑在商诀的裤腿边扒拉了两下。 “喵——” “喵——” “喵——” 它试图引起郁绥的注意,可惜对方醉的不省人事,早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更何况那两声几不可闻的猫叫。 黑漆漆的空间里弥漫着寂静,郁绥被商诀背到客厅里,陷入柔软的沙发里,然后径直栽倒了下去。 商诀走进了卧室里,金渐层回头看了眼他,又跳上沙发,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靠近郁绥,然后在他身边卧倒,也做出睡觉的样子。 另一头,商诀从自己的衣柜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套崭新的睡衣和睡裤,思索着怎么说服郁绥换上。 想了下,这实在是有点困难。商诀抿了下唇,并不对这件事抱有多大的期待。 但没想到,郁绥比他想象之中要乖得多,少年虽然睡得昏昏沉沉,但好像对于换睡衣这件事并不排斥。 “郁绥,你可以自己换吗?”商诀轻轻推了一下他,试图和他讲道理。 郁绥皱了下眉,极为困难地将自己从沙发的封印挣脱出来,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动作太快,脸上没有一点羞赧的神色,坦荡的要命。 反倒是商诀看到他那一身白得晃眼的皮肉,慌张错开了眼睛,但还是窥探到了大半。 少年微微低着头,灰粉色的头发在后颈处延伸,被微凸的颈骨顶起。肩背却很薄,两根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像鸟翼一样向上凸起,仿佛轻轻一折,就能被折断。极细的腰身带着少年独有的韧劲,没入黑色短裤里,那一截晃眼的腰窝里盛着颗殷红的痣,极富视觉冲击力。 商诀只觉得眼被滚烫的热意给灼伤了,直接放弃了帮郁绥擦干净手脚的想法。 接二连三被吵醒,导致郁绥身上的戾气有些重,他漂亮的眉眼皱起来,混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呢喃出来的暴躁:“能睡了吗?” “能了。” 商诀没再折腾他,弯下腰,将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他一手扣着郁绥的膝窝,一手揽着他的后颈,将人禁锢在怀里,是一个公主抱的姿态。 商诀把人颠了一下,想到好在郁绥现在睡得不省人事,不然在对方清醒的时候这么抱他,他肯定会闹翻了天。 睡着的郁绥格外乖,在接触到柔软的枕头和被子时,直接把自己埋了进去,脸无意识地乱蹭,迅速在枕头里刨出一个最合适的小坑,以供自己入睡。 只留下商诀一个人站在原地怔楞。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人同床共枕过。 哪怕是商家父母在几个月时抛下他远渡重洋时,他也是被商老爷子放在婴儿床里一个人睡的,更别说长大以后。以他这副冷得冻死人的性子,能容许别人靠近他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以至于看到床上睡得正香的郁绥时,商诀在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里,头一次生出一番手足无措的念头来。 被子和枕头都是新的,独立的两床,这张床又格外大,哪怕两个人一起睡在上面,也不会有任何的接触。 商诀手脚僵硬地躺在了床的另一边,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强迫自己入睡。 今天在外边瞎逛了一天,晚上又被郁绥折腾了一路,说不累是假的,困意席卷,很快侵入大脑末端的神经,商诀的眼皮沉沉阖下来,意识在一瞬间消散。 倏地,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靠近。 商诀的腰上被垮了一条细白的腿,胸膛之上也压了只瘦削的胳膊,手脚的主人毫无所觉,睡得很香,像是在寻找什么热源一样,对方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商诀的睡意被这一番举动打散,他浑身僵硬,试图把郁绥从他身上扒拉下去。 不仅没成功,还被郁绥缠得更紧了。 门缝又传来很轻的动作,金渐层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迈入卧室里,圆圆的脑袋四处张望,害怕被商诀逮到丢出这里。 虽然但是,cola很不愿意承认,它堂堂一个高品质血统的猫,居然有一天会被主人嫌弃掉毛,而不被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类一定是没有尝试过猫这种生物的温暖。 cola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获得这座房子的统治权。拿下商诀,更是不在话下。 商诀今天晚上的确没什么功夫管它,他正被缠得喘不上气来。 窗帘被金渐层蹭开了一条小缝,有清寒的月光顺着缝隙落进来,像一条流动着的银色光河。 这光晕在郁绥的脸上,他浓密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少了白日里那股张扬倨傲的劲儿,此刻沉沉呼吸着,倒显得有几分人畜无害的温柔与宁静。 让人看着,便觉得岁月静好。 商诀盯着他眼尾下那颗泪痣半晌,伸出食指,把这人的头往外推了推,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郁绥的头被他推得退开一点,侧脸轮廓精致昳丽,沉沉地呼吸着。 商诀自以为成功了,缓而慢地往床沿挪了一点,给自己挣扎出一片可以喘息的空缺。 察觉到郁绥没有发现,他松了一口气,刚阖上了眼睛,郁绥又凑上来了。 男生的头发蓬松柔软,发间有很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轻盈地钻入鼻尖。意识到怀里的抱枕在不断地挪动,郁绥皱着眉,很不客气地拍了他两下,语气也有些凶:“可乐,别乱动。” 得,感情自己被他当做家里那只萨摩耶了。 商诀无奈地笑了下,正要思考起自己和郁绥家里那只萨摩耶有什么区别,郁绥的脑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柔软的唇瓣不经意间蹭过他的喉结。 因为晚上喝了太多啤酒的缘故,他的唇瓣不像白天一样干燥,而是带着轻盈的柔软,伴随着无知无觉的呼吸,徐徐扫过他颈侧那处单薄的皮肤。 商诀的喉结很重地滚了下,划出几道凌厉的弧度。别样的情绪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滋长,一瞬间,理智决堤,商诀扯开被子,想要翻身下床,手臂又被郁绥抓着。 他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平日里都是他装傻逗郁绥玩儿,看着对方羞恼的反应。没想到,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风水轮流转,这份窘迫最终在今天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夜色沉沉,商诀低敛着眉,眸光在夜色里翻涌,像是打翻了的墨。叫人难以看清。 再难睡得着也得睡,反正不能把郁绥吵起来。不然这祖宗闹腾起来,今晚他们两个谁都别想睡了。 商诀折而复返,躺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避开郁绥的手腕,将人挪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以防对方落枕。 窗外的蝉鸣嘶哑,床头的绣球氤氲出浅淡的香气,金渐层趁两人睡着以后,胆大包天地跳上了床,安静地卧在两人中间。 伴随着一层又一层上涌的热潮,这个夏天,抵达了最热的伏天。 - 郁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意识混沌在一片模糊的白光里,随后是大片大片鲜艳的红蔓延开来。 圆月挂于枝头,又被浮云遮挡在其后,只露出一圈清寒的白光。房间里的龙凤喜烛漾出幢幢的斑驳的碎影,堂前的石鼎燃出袅袅的清香,一片朦胧中,喜床上那道颀长的人影被投映在轻纱绘成的屏风上,显得格外曼妙多姿。 郁绥缓步走过去,细瘦的指撩开了被风吹得鼓起的红色帷幔,耳边响起奏鸣的喜乐。 不同于白日里的鬼气森森,这间喜房堪称豪华,处处透露着一种奢靡的气息。 屋外不知何时狂风大作,伴随着一阵急似一阵的电闪雷鸣,床上的新娘正襟危坐,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伸出修长干净的五指,自顾自将头上绣工精致的盖头掀起来。 冷白的肤,雍容的妆,还有他头上华贵的凤冠,都挡不住那张冷艳高贵的脸。 梦境里,商诀的头发远比平日里要长上许多,锦缎一般的发丝垂落下来,泛出柔和的光,他侧着脸,露出一段细白的颈,狭长的眸半耷拉着,睫毛似鸦羽般浓密。 郁绥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商诀却一步步朝他靠近,他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一般,细瘦的指勾住他的腰带,媚眼如丝,将郁绥一点一点带到了床沿。 喜烛映照出重重的花影,郁绥被推到在床上,商诀乌黑的发垂落在他的脸侧,清冷的眉眼攒出一丝笑,语气轻柔,动作却毫不客气地将他扒拉了个干净。 眼前的情景不断变化,各种颜色交迭成错综复杂的一片,万籁俱寂之中,郁绥听到商诀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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