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送我回房间吗?”他问。 “你想回去吗。”政迟说。 殷姚的鼻息里只有些甜酒香味,和烟草混杂在一起,带着男人身上沉淀久了的药气,细闻觉得苦涩。 能感觉到有暧昧的手贴过来,抚上自己的脖子,殷姚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扬起头,任由那指腹轻轻推动喉结上殷红的凸起。 很少有人会触碰他这个地方。 红痣不偏不倚地长在喉结中央,像没擦干净的血点儿似的。 顶得他有些难受,歪了歪头,躲开男人的手指,“……政先生。” “嗯。” 殷姚侧过脸,好奇地问。 “我们这次碰面,不是偶遇吧。” ** 政迟最终还是没让他把那一盅喝干净。 是心软,也不是心软,主要大伙心里不安生,好好一桌席面,这大晚上从酒场闹到医院,多吓人呢。 殷姚第三杯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众人瞧着差不多也可以了,不管是哪一边,都需要个台阶,于是大伙都哄上来,好言好语地劝。 “有什么矛盾不能回去好好说么,看小姚这脸都红了……是不是发烧了?” 沈丰年也急,“快快快扶车上去,找个冰的敷一敷。” 有人找到时机,咂着嘴问,“这也到点儿了,要不……咱就散了?再一会儿我老婆该来电话了。” 殷姚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梦到了五年前。 他和政迟在游轮上偶遇,喝了很多酒,但不是政迟灌的,是他自己逞能,非要喝那么多。 因为差了十来岁,刚认识那会儿,政迟总把他当孩子看,他却急着证明自己。 喝到最后……怎么看,都是自己扑上去的。 感觉有人抱着他,身上传来熟悉的烟草气息,和梦里一样混着药味儿,殷姚半醉半清明地醒过来,看见政迟居高临下,敛眼看他,像看一只脚边萎靡的猫。 殷姚意识不清,“我在哪儿……” 不愧是上了年头的老窖,酒劲上来能把人魂都抽出来。 殷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酒疯,但喝多了人委屈容易掩不住,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政迟在,应该不会让他在人前太失态。 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政迟在耳朵边说话。 “脾气越来越大了。” 又听见语气中沉浓难掩的嘲讽。 “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 …… “我不是他!”殷姚哭着喊,“政迟你是不是疯了!” 擦掉殷姚的眼泪,政迟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得寸进尺,一再挑衅。 殷姚想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只是想不起来了,他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是你重视的东西。 殷姚的话前后矛盾,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政迟知道他一贯是会装的,明明心里恨死了越遥,为了讨好,也能贱到主动去打理那些花。 “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喝多了,好晕,求求你你放开我好不好,今天不要,我难受。” 胃里痛,头也痛,天旋地转,混在自己的眼泪里,快要淹死一般。 “我不是他,我分不清你到底喊的是谁。”殷姚头疼欲裂,难受的想死。他涕泪横流,不管不顾地咒骂,“你实在思念就去烧纸钱!为什么非要折磨我。” 政迟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喝醉了,把乱挣的殷姚按在床上,贪恋地摸着他的脸,说出那些残忍至极的话。 “有你在我还烧什么纸钱。” 殷姚的体温本来就低,听见这句,身体凉得像块冰。 “殷姚。”他掐着殷姚的脖子,遮盖住那颗碍眼的红痣,表情冷漠至极,“不觉得这都是你自找的吗。”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 这种生气了,亲热用作惩罚的时候。 政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喊得是他的名字。 殷姚浑身颤抖,从里到外被烧得滚烫。 “后悔了?”政迟伏在他身上粗喘,撕咬颈部的皮肉,口齿不清地说,“后悔了也来不及。” “你担心我疯?不用。殷姚,我分得清。” 无论殷姚如何哭叫,如何崩溃地怒骂,政迟都不在意,他用最清晰的语调,凑在殷姚的耳边,一字一句,逼他听自己说的话。 “担心什么?” “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成为他。” “怎么这么委屈?”政迟觉得有趣,嘲弄地笑了笑。“你想的很对,你确实没他的那几盆花重要。” “下次不要再这么闹。听话,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他吻了吻殷姚红透的双眼,用手覆盖住绝望的眼神,重新逼近他的身体,满足地听见殷姚因疼痛而细细尖叫。 …… “政迟,政迟……” 殷姚浑身都在发抖,狼狈地求饶。 “我错了,好疼,好疼啊……求你,我知道、嗯……我知道错了……” 别说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 也许是殷姚抖得实在太厉害,浑身都滚烫,政迟还是心软,怜惜地以吻做安抚,怀里的人吓坏了,挨过严厉的教训,在主人终于重新伸出手的时候,不安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政迟吻着他的唇,轻轻咬他的舌尖,是个甜腻而温存的吻。 殷姚不再流泪,乖巧地张开嘴,伸出手地抱着政迟的脖子。姿态下贱又卑微。 呼吸撕扯在一起,对殷姚来说,这个漫长的吻像疼痛过后的爱抚,让他本能地依恋,继续沉沦。 政迟的体温很烫。 因为从小就怕冷,所以很容易能被烫热的东西暖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了瘾, “我错了……”殷姚喝醉了,哭得脱了水,大脑在酒精和缺氧的双重刺激下逐渐昏沉。 他又忘了。 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哭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政迟要把他弄得这么疼,只迷乱而疯癫地讨好他,惹得男人闷笑,“政迟……再……” 再喊他的名字,带着怒意也好,只为了伤害他也好,只要是他的名字就可以,喊得是他,那么政迟对他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可以。 殷姚想自己还是爱着他的。 许是知道清醒不了多久了,殷姚逐渐地……开始盼望那一天能早些到来,这样他就能早一点解脱,像现在疯疯癫癫的就很好。 没办法,因为真的太疼了。 政迟的每一个吻,每一句情话,和身上留下的伤痕淤青重叠覆盖在一起。 疼得要死。 ** “殷先生,你要重视啊。”林医生说,“虽说不太乐观,但是积极配合治疗,康复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疗养院是个不对外的机构,每一位患者支付的费用是按年计算的,数目惊人,在这里就职的医护人员有两条核心信念:咨询就诊方面绝对保证患者信息私密性,医疗服务必须要细致入微地体贴患者。 这段时间殷姚一直没有去复诊,以前还会问一下平时需要多注意什么,结果最近开始连问都不问了。 林医生摸不清殷姚的情况,也不好擅自越过上级探寻患者的私事背景。 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年轻人应该是不想治了。 “我知道。医嘱我有遵,但本来也没有什么治愈的可能性。没关系的,谢谢您,林医生。” 林医生说:“消极对待会加重病情,对后续生活的影响很大,你还年轻……我建议您最好跟随家属来再复查一下,我们会针对您的综合情况来专门安排治疗方案。” “……” “殷先生?” “不用了。”殷姚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平静地重复,“不用了。” “……我知道了。” 电话里林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不忍。 “但还是祝愿您能早日康复。”她说。
第6章 怎么会。 连续两天被折腾成这样,又不要命地被灌了烈酒,被政迟折腾得太过,隔日发起低烧,虽然并不严重,殷姚最终还是在医院躺了两天。 政迟一直没再来过。 身上的痕迹渐渐褪去,要不是一回想就觉得心间酸痛,还真像一切都没发生。 这病真恼人,该记得的记不住,想忘掉的死活忘不掉。 其实他以前没这么脆弱。 殷姚和殷城不同,殷时嬿把大儿子管的很严,对小儿子反倒算得上溺爱。 怀他的时候满心期待是个女孩儿,结果大失所望,所以殷姚名里都带了个女字旁,小时候真是当女孩疼的,娇生惯养到大。 后来殷姚都上小学了,摔一跤还能扯着嗓子哭半天,打针的时候再细的针管也嫌痛。 这小少爷从小谁都不怕,就怕他妈,他一哭,殷时嬿就说:你又不是个女孩儿你凭什么哭?眼睛再一瞪,殷姚就不敢哭了,咬着嘴巴眼睛红红的,泪珠子却不受他控制,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殷姚怕疼,特别怕。 宁愿喝几大碗又苦又甜难以下咽的中药,也不愿意躺在床上扎手背输液。 殷城接到电话去看他的时候,殷姚躺在病床上发呆。 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要不是还在呼吸,殷城都以为他已经消失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手扎了针,殷姚不敢动那条胳膊,只好微微侧过头,喊了一声。“哥。” “他干了什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殷城放下手里的水果,越观察他脸色就越难看,扯开殷姚的领口,发现喉结那块淤了血,青紫一片。 “他打你了?!” “没有,不是的。” 殷姚不好意思说那是咬出来的,笑了笑,“怎么会。” 幼弟一贯都是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殷城怒其不争地瞪了他半天,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想不通,“你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 他是真想不通。 殷姚打小就被他妈惯歪了,明面上看着是乖乖巧巧的,内里不知有多任性,从小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殷城大他十来岁,平时也很纵他。这坏东西嘴甜,很会花言巧语地蛊惑长辈,语气一软要什么家里就给什么,做错事闯了祸他哥就替他兜底擦屁股。 就导致殷姚做什么事都不爱考虑后果,看着好像性子软,笑盈盈的人也随和,没什么脾气。 但那都是面上装的。 真不高兴了,疯事也没少做,许是家里给的底气。 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人性骚扰女同学,明明和那姑娘也没什么情分,一个这辈子没打过架也没怎么吃过亏的小少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替人出头,完了放学的时候,被人家喊来的社会混混拖出去,毫不留情一顿胖揍。 出这事以前殷城都不知道弟弟如此“血性”,明明这孩子从来不和人起正面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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