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先生。” 直到李呈华毕恭毕敬下了车,坐在驾驶座的张觉才把隔音板降下来,露出几分懊悔:“风雨太大,失手了,没能一击毙命,也不知道那丫头会和宋允和说什么。” “说什么都无所谓。” 王寒松耸了耸肩,一脸无畏:“现在事情都被摆上明面,他们缺的只是证据,所以宋允和才会铤而走险,想要去试探李呈华,没想到正好撞上李语琴来找他。蝴蝶效应啊,小和,这下你敬重的李局也要成为你寻找真相路上的牺牲品了。” 他哀叹一声,似乎真的在惋惜。 “先生,”张觉侧身看他,“现在小区出了命案,预计明天的项目验收要搁置了,没关系吗?” “没事,也不差这一个生意。”王寒松嘴边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没有笑意,“如果能让他早点看清形势,多搁置几个项目也无所谓。” 张觉心想这项目确实是连先生账户里的零头都不够,想来从一开始就打算用在宋允和身上。他微微点头,换了个问题:“当年宋风案的真实卷宗已经到沈祈年手里了,他那边还没有动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张觉问。 “这个嘛……”王寒松望向窗外,重新转动戒指。他盯着连绵不断的雨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吐出几个字,“送给取代者的礼物,当然要他本人签收才有意思。再等等吧,沈队会亲自替我们送过去的。” 天台。 雨势渐弱,天空还未完全放晴,但云端那边已经隐约有了彩虹的痕迹。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沾湿担架上的白单。 沈祈年一行人赶上来的时候正碰上辖区派出所收队,他大手一推天台门,撩起警戒线就招呼阮林和陈乔往里走。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警察办案,普通人不得随意进出犯罪现场!” 离他们最近的警察斥了一声,抬腿就想要把沈祈年往外面赶。 沈祈年把证件亮给他看,声音沉稳不怒自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沈祈年,从现在起,这个案子由我们接手。” “这……” 那警察瞬时哑了火,下意识看向人群中最能说得上话的队长。 不像那脾气急躁的年轻警员,张队是个鬓角已经开始泛白的中年人,他嘴角两边有着深深的沟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炸着花纹般的皱褶。 他凑近看了眼沈祈年证件,赔笑道:“哎哟,还真的市局的领导,抱歉抱歉。不过这案子不算重案要案,也在我们辖区,就这么平白无故转给你们,这……程序上也说不过去啊。” 话说得谦卑,但却一点不软弱,意思是我管你是不是姓支,不把文件拿来走程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放心,该有的不会少,等我们看完现场,回去就把程序补上。”沈祈年微微一笑,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旁边阮林顿觉震惊,苍天了,沈队的这一笑竟然带了点宋允和那副阴阳怪气的影子。 来不及过多思索,他跟着沈祈年步伐,刚准备抬脚,却又被拦下:“抱歉沈支队,我们也是按上面的要求办事的。” 沈祈年挑眉:“哪个上面?” “这……”张队似笑非笑,“当然是能管住您们支队的上面了。” “是吗?”沈祈年不紧不慢朝阮林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立即快步走向一旁打了个电话。 “那就让上面替我通知你吧。”他不再浪费口舌,说完这句便闭了嘴,再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张队看着云淡风轻的人一头雾水,还没想清楚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下一秒手机便响了起来。 “不接电话吗?”沈祈年提醒他。 他戒备地掏出手机一看,所长来电。 还没等他开口,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派出所所长的怒吼,直接透过听筒传到沈祈年这边:“张朗你他妈活腻了!眼睛长脑门上了是吧?!敢让省公安厅的人来请你!让你转交个案子怎么那么困难呢?现在赶紧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回来!!” 没到五分钟,一行人便收拾好了东西,正打算灰溜溜撤走。沈祈年多留了个心眼,他拦住张队,指了指某个人:“痕检的相机和数据得留下。” 于是这群人来的时候什么样子,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一点东西没带走。 “沈队。” 陈乔叫了他一声,算是打招呼,随后往放着李语琴尸体的担架边走去,沈祈年点点头:“麻烦了,陈医生。” 陈乔小心翼翼戴上橡胶手套,轻轻掀开白布—— 只见李语琴整个肩膀处全被染色,鲜血已经凝固,形成暗红色,死亡的糜烂气息包裹着她。 左后颈肩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灼烧痕迹,那里早已血肉模糊。 尽管有大雨冲刷的痕迹,但还是不难从血迹分散部分看出,靠近天台边沿处的这一块地上,出血量尤其多,然后是靠近门边的有遮阳棚的地方,残存着少量血迹。 是在天台边中的枪,然后宋允和才把人抱过来的。沈祈年心想。 “死于失血过多,全身上下就这一个伤口。”陈乔撩起李语琴垮大衣服,在场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由于生病,李语琴身体不仅又暗又黄,并且脚踝还有相当明显的浮肿,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全身也有多处色素沉着,这是严重肾衰竭的表现。 沈祈年不敢想象李语琴是如何拖着这样的身体,独自从首都赶来嘉南的。 她没有收入来源,也不知道哥哥已经死亡的事实,为了以防万一,沈祈年特地以李青名义寄她一张银行卡,但扣款短信从未出现。 她没有用过那张卡。 想必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李青是否还在人世了。 也是,兄妹连心,又岂是旁人几句谎言可以骗过的。 所以当张觉找上她时,她不信也得信。 凭借着最后一丝执念,忍受躯体之痛,饱含对生的渴求,她顽强又坚韧地出现在这里,又在默默无闻中死去。 “如果不做手术,她应该撑不过这周。”陈乔的声音打断沈祈年思绪。 阮林从天台边缘过来,悄悄到他旁边:“没看见子弹痕迹,可能被那几个警察带走了。” 这情况在沈祈年意料之中。 李语琴刚出事,紧接着辖区派出所的人就赶到现场带走宋允和,还找来了记者,把舆论往之前荣成湾码头的事上引。这事肯定是提前预谋好的,为的就是给他下套,让他身败名裂。 可问题是谁呢?沈祈年盯着地板上刺目血迹发呆。 能管得住我的上面。 他回味着张队暧昧不明的话,又联想到早上的快递和父亲的短信。 某种越来越清晰的猜测开始浮出水面,如同始终缺少的拼图一角终于完成。沈祈年感觉自己心下沉得厉害。 “沈队,还有一件事。” 突然,陈乔的声音打断他思考,他循声望去,只见她站在正中央,略带僵硬地环扫四周。 “怎么了?”他问。 “太像了。” 沈祈年皱眉:“什么意思?” “我曾不止一次给宋医生做催眠,这里的布置,和十八年前那场杀人案的场景一模一样。”她手臂起了一大串鸡皮疙瘩,微微颤抖的手指着时不时晃动的铁栏杆,“包括这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魇里的声音。” “沈支队,宋医生现在很可能犯了严重的ptsd,需要及时干预。” 话语刚落,沈祈年便接到了魏知译打来的电话,警笛与他焦急声音融合:“沈队!宋允和好像出事了,警车突然改道,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本周榜单任务完成~下周五再更了哈,我争取多存点...(鞠躬 第76章 显形 警笛呼啸贯彻大地,尖锐且刺耳,许多私家车纷纷变道为其腾出位置,致使警车得以疾驰在宽阔大道之中。 雨势渐弱,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天边隐约露出彩虹的斑斓,雨露从嫩叶滑落而下,人世间一片盎然。 可车内却混乱不堪。 车速过快,轮胎压起一轮又一轮水花,与车内此起彼伏的慌张交错。 “是,我们车上有人突发心脏疾病,现在呼吸停止了!” 车内共三名警察,开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实习警,他脸色煞白冷汗直冒,油门都快踩到底了,都还恨不得能再快一点。 慌乱中从后视镜望去,只见那个被铐住的男人双目紧闭,浑身瘫软倒在后座,两侧负责看守他的中年警察一个拿着电话,一个正尽可能地为男人提供舒适平缓的环境,他双手撑在男人胸膛,一下一下按压着。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马上过来。”沈祈年朝阮林使了个眼色,把现场交给他和陈乔,随即快步往楼下赶去。“确定他们是往医院方向走吗?” “错不了,他们的行车方向是滨江区的第二人民医院。”魏知译跟着前车缓缓降下速度,心下一沉,“雨天堵车,估计还得有十分钟路程。” 沈祈年砰一声拉上车门:“……知道了,把你们现在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眼前是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一点亮光。 浑身越来越冷,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氧气似乎都要耗尽。 噩梦,又是像往常一样的噩梦。 宋允和半阖着眼,脑袋昏昏沉沉。 会醒的,等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早已习惯梦魇的他这么想着。 可他这次错了。 身体很快就开始冷得发僵,他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口鼻都被塑料膜捂住,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不管怎么做都没用。 大脑开始涌上一股又一股热血,如同海浪般朝他扑打过来,似乎全身所有血液都往头顶灌去,他头重脚轻。 很快,连那点不适也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轻飘飘的身体,一点一点,往更高的天际浮去。 前路尽头突然冒出了一丝光亮,宋允和本能地跟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叮。 某种敲击声先是局促又短暂地回响在空中,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叮、叮、叮。 而后,无边尽头的光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大雪。 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天台。 “让一让让一让!” “搭把手!病人心脏骤停,瞳孔已经扩散了!” 救护车刚刚停稳,下一秒早在门口等候的医护便冲上来,担架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随行的急救医生正跪在上面,一下一下按压他胸口。 因仓促而还没来得及完全解开的手铐还挂在他左手腕,身体已经没有自主呼吸,宋允和白皙手臂就这么垂落,随着心肺复苏的动作而剧烈晃动着。 锰钢手铐与担架杆碰撞,与宋允和的梦魇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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