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一激灵,蹭一下站起来,撑在窗口前,皱着眉仔细回忆:“好像是……三天前吧,是个邮政员送来的,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也知道本来我这儿是不收的,但我一看是李局的包裹,以为是他着急用的文件,才收下来,结果到今天都没来拿。” 一般来说,市局的人很少用快递,有什么都会用传真或者电子文档,也没有人会把私人包裹的地址写到大门口的保安室,毕竟旁边员工宿舍就有快递柜。 而且,这包裹就不像私人网购的包裹,倒更像是什么文件档案,可如果真是文件,李局也不至于好几天都不来拿,这就更奇怪了。 沈祈年眉头紧蹙,盯着那完好无损的包裹,心里的不安开始逐渐扩大。他强行压下烦躁的感觉,一边往回走一边掏出手机给魏知译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周一市局门口的监控调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通讯录里宋允和的名字出神。 要打个电话过去吗? 哪怕只是闲聊也好,此时的沈祈年突然很想听见宋允和的声音。 可是不行。 宋允和是何等聪明的人,沈祈年没信心在他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于是他切出通讯录,点进定位系统。 还好,人还在路上,看地图是在心理咨询室附近。 他去了趟工作室?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定位的小红点仍旧快速移动着,沈祈年无意识屏住呼吸,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不断上下起伏,他手指不断缩小地图—— 宋允和要去的地方,是三堂路派出所? 沈祈年匆促脚步逐渐放缓,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眉头拧得很紧。 三堂路派出所,他要去找阮林? 难道他又有什么排除自己的计划,又要去独自面对可能没命的风险? ——“越是困难的时候,就越要拧成一股绳,以保护的名义推开爱人,是愚蠢的做法。这句话也请帮我转告宋医生。” 阮林的话语回荡在他脑海中,如同奔涌不停的海浪,一层又一层,扑得他喘不过气。 他停在走廊中,任由人潮穿过他,身体先一步于大脑做出反应,沈祈年不耐烦啧一声。 去他妈的保护,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想法冒出的瞬间,双脚就已经做出行动,像是有股莫名的冲动,他提着包裹径直走向大门,脚步坚定,往牧马人停留的方向走去。 “小和,下次来之前提前说啊,我好准备饭菜。” 临走前,方荃拼命给宋允和塞了一堆营养品,说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要好好补补:“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你平时忙,那个亲生的到现在都在国外没回来,这家里老是只有我们两个老的,吃饭都没意思。” 宋允和顺从地答应着:“好,我下次一定提前联系您。”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在方荃身后的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两人把宋允和送出家门,直到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李呈华才淡淡开口:“下次见了,小宋。” 他声音很低,平静得如同一潭不会再起伏的死水,宋允和站在锃亮的电梯中,静静垂眸看着阴暗处的人。 是亦师亦友的长辈,是给予他无数肯定的支柱,也是竭力在混乱中为他提供帮助的后盾。 如今名为信任的高墙逐渐土崩瓦解,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宋允和却突然害怕了。 思及此,他猛然用手挡住电梯门,光亮重新照耀在李呈华那边,他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继续。 方荃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忘拿东西了吗?” 李呈华搂住她肩膀,对着宋允和扬了扬下巴:“回去吧,已经太晚了。” 直到走出单元楼,刺目阳光直白强烈地落在他身上,宋允和才稍微有了点回到现实生活的实感。 他漫无目的走在小区里,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步一步,缓慢又艰难。 没有错,他的想法从来就没有错。 从八年前李呈华第一次来找他开始,从他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开始,他就一直在怀疑。 他本是抱着试探的想法接近他,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没错,想要尽快替沈叔叔找到凶手。 可是在无数个相处的日夜中,在训练场的一次次破例特训中,在每次命悬一线的危险中,李呈华视他为己出,倾尽自己所有为他保驾护航,于是他开始害怕,开始刻意忽略某些问题,开始停止共享情报,只为让他能够按时退休,安享晚年。 他自私了太久,懦弱了太久,所以直到阮林带着真相找到他,直到省厅对李呈华暗中调查的事实摆在眼前,他都还暗自祈求着,可一切早已无力回天。 已经太晚了。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没人知道在国境线边的草丛里发生过什么,也无从知晓李呈华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唯有一点可以确认,早在十八年前,嘉南市的公安系统便已经被渗透,他们看着他逐步成长为一局之长,掌握更多权力,拥有更多资源。 于是他们平分所谓胜利的果实,品尝压榨的喜悦,可这其中有多少为正义真相而战斗的人牺牲,多少家庭被彻底摧毁。 作为人民公仆,李呈华的内心是否有片刻动摇,又是否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彻夜难眠。 也许是这样,他才拼命补偿着宋允和,将他当作无数受害者的缩影。 可这世上从来不只他一人,华夏大地的土壤之上是他们破败腐烂的躯体,永不冷却的热血沉到泥土之中,孕育一轮又一轮新生力量。 真相从来都不会被湮灭,宋允和一直这么相信着。 但现在他却自私地希望这一天可以来得晚一点,他还没做好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沈祈年。 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叔叔,是父亲的挚友,也是害死他的真凶。 其痛苦程度不亚于他知道张芳死亡的真相。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替他背负多一份痛苦。 嗡嗡—— 手机持续震动着,宋允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便接通。 “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工作室来了个小姑娘要找你,情绪不太稳定。”听筒里传来陈乔略为难的声音,“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希望你能再给她一个机会。” 宋允和微微蹙眉,脑海中开始快速搜寻对象:“找我?”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陈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生,压低声音,似乎生怕激怒她,“现在外界的消息是你还在昏迷呢,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这么肯定,非要让我给她你的联系方式。” “而且我看她脸色不好,手腕上还系着住院部的病人腕带,该不会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病人吧?” 这状态和精神科的住院病人极其相似,陈乔说话声音越来越弱,她正想着要不要通知市精神病院,只听电话那边沉默几秒:“给她吧。” 陈乔一声惊呼涌出喉咙:“可是!” “给她。”宋允和又重复一遍,同时快步走向车位,动作一气呵成:“联系阮林,让他定位我现在的手机,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告诉他那个女生的名字,叫李语琴。” 轰—— 发动机的轰鸣震响苍穹,轮胎尖锐的摩擦声划破平淡的假象,城市上空风起云涌,一场危难正无声逼近。 第74章 显形 接近正午,这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气温已经飙升至三十六度,即使在冷气十足的车内,沈祈年也还是觉得很焦灼。 堵车了。 他拧着眉,跟着前面车流走走停停,一肚子气没地方发。 不过这也不完全算是坏事,起码在这快节奏生活中,堵车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慢下来。 而人一旦慢下来,脑子就会重启,也就会捕捉到之前没能抓住的漏洞。 比如能够意识到自己手机里有实时定位,也能独自就甩开专业保镖团队的宋大医生,这么聪明的人,真的会把自己的行程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他看到的是宋允和想让他看到的。这是沈祈年在堵车中悟出的真谛。 另一边,市公安局,监控室。 昏暗寂静中,只有魏知译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与勤恳工作的中央空调作陪。 电脑屏幕的蓝光肆意洒在他脸上,倒映出他越来越凝重的表情。 三天前门卫室的监控没有任何异常,为了保险起见,魏知译特意打给快递公司,确认快递员的确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人,没有顶替掉包的可能。 于是为了扩大调查范围,他开始从今天的录像往回看,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整条手臂都冒出鸡皮疙瘩。 敲下空格键的力度实在太大,在这安静空间中更显突兀,可他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他把视频放到最大都还嫌不够,上半身几乎快倒到屏幕里。 几秒后,他猛然抓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沈队,我好像看见李语琴了。” 天气是瞬间就变化的。 本来艳阳当头的嘉南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占领,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隐去,让这独自立于天台上的少女更显阴暗。 空气中是不可忽略的闷热,头顶黑压压一片,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砸落人间。 要下暴雨了。 找到天台,见到宋允和。 这是那个来找她的男人说的话。 李语琴垂头,死死抓着曾经和李青的合照,胸口不停起伏着。 “他们带走了李青,控制了他。”那男人低语如恶魔,一点点引诱着,“不信的话,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有多久没联系上你哥了?你打给他的电话,他还接过吗?” “你哥为了让你活命用了很多办法,现在轮到你报答他了,不是吗?” 哥……等我。 身后铁门传来动静,李语琴深吸一口气,胡乱抹掉眼泪,藏起眼眸中最后一丝怯懦,如冲锋战士般转身—— “我只和宋允和医生说话。” 宋允和是跑过来的,他一手撑在还未粉饰的墙壁上,气还没怎么喘匀,说话的声音却极其稳定。 “我就是宋允和。”他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你是李语琴。” 一个肯定句。似乎问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确认,而是通知—— 我知道你是谁,而你还需要梳理我的信息。 因此,是我掌握主动权。 对方刚要开口回答,宋允和抢在她之前说道:“你不应该在这里。你本来应该在首都接受移植手术,你哥为了让你活下去费劲了心思。” 和那个男人同样的语气。 李语琴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雪白刀尖直愣愣对着宋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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