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谁?”周怡注意到她的反常,拉住她胳膊,小声问,“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 温言盯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之前那双冷漠的眼眸如今满是担忧,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焦急。 她的肢体语言是那么真诚,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无法隐藏的忧虑。 她在关心她。 温言心想。 她的目光很温暖,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她看过向瑜的眼睛,那是同类的双眸,充满伤痕,谨慎,像只饱经风霜的幼崽。 她看过亲生母亲的眼睛,那是被利益熏得发黑的扭曲。 直到她拼命举起砖头砸向自己母亲,血沫横飞。可直到最后那一刻,她也只从母亲眼里看到仇恨。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愿与别人对视。 可周怡不一样。 周怡是特别的,是黑暗中的一缕光,也是深海中的氧气。 这就够了,她只要这句话就够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终于决定,她想要保护周怡。 她不想再奢求自由,因为她已经被救赎。 温言把大部分过往都隐瞒了,把故事轻描淡写成普通家庭的身体虐待。 两人就在电梯口聊了十来分钟,直到温言笑着催她上去拿早就送到了的奶茶,周怡才上了楼。 可等她拿着奶茶兴冲冲下来的时候,却没再见到温言的身影。 “你不应该阻止我。” 幽深楼道内,男人低沉嗓音泛起共鸣,回荡在这条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狭窄楼道。 张觉布满青筋的大手掐住温言脖颈,毫不费力把她提起来。窒息导致的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不停挣扎,脸憋得通红。 “就算你不做,也有人做。”张觉另一手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会死在这里,而她会被我们带走。” 屏幕里是一段偷拍视频。 视频里周怡正提着那杯奶茶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温言的踪迹。 “我……没想阻止你……” 温言艰难挤出几句话,声音都变得嘶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间……” “她、她要去见她男朋友……如果……她没出现,他就会报警……” “咳咳咳——!” 温言脖颈处的力量顿时消失,她摔到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黑裙沾上墙壁石灰。 她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气息还没完全平复,只觉一阵猛力又抓着她头发,她被迫抬头,对上张觉那双阴狠的眼。 “我会、我会马上跟过去。”像是很害怕他,温言快速移开视线,不断颤抖,“明晚我会按计划行动的。” “要是再给我玩小聪明,”张觉做出手枪的手势,轻轻对上温言太阳穴,平静道,“就自己找个开阔的地方。” · 周怡忧心忡忡回到谢江家里,这才发现自己对温言一无所知,连出了紧急状况都不知道该找谁。 她一头栽进沙发里,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直到第二天四点过,她才接到温言的电话。 在这过程中周怡想过联系老师,也想过报警,但她只是个局外人,和温言无亲无故,了解也不多,她害怕给温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她也不想过多卷入到别人的生活当中。 好在电话里温言情绪稳定,语速正常,听不出有什么问题。 周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没心思再追究她的突然失踪和身世,只是问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温言以家里人逼她回家当作借口拒绝了,两人又聊了几句,在温言再三保证有事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时,周怡才挂断了电话。 此时她已经饿了大半天,谢江昨天也一晚上没有回来,周怡心里乱糟糟的,点了份麻辣烫就往厕所走去,想冲个澡清醒清醒。 不知道苏可有没有保守秘密。 她这样想。 不过就算她告诉周天德自己回去过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拉黑了两人的联系方式,谁也找不到她在哪。 · 凌晨,HH酒吧。 强烈鼓点从头顶巨大音响中直击耳膜,舞池内各种靓女俊男围绕在一起,dj又默默调大了音量,所有人在灯红酒绿中彻底放松。 这里烟雾缭绕,空气中都散发着酒精与荷尔蒙的味道,连说话都要贴着耳朵。 谢江一手夹烟拿酒杯,另一手正疯狂左右晃动骰盅—— “开!” “输了!喝吧!” 谢江左手一抬,一口闷下那小杯烈酒,顿时一阵辛辣刺激从他喉咙直奔胃里,他摇了摇手:“我歇会儿。” “哎,马上就要去沪城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啊。”旁边人给他递了块水果,问。 谢江晕晕乎乎,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就着朋友的手吃了那小块西瓜:“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她还没理你啊?” 谢江点点头:“就这么分了也行,我也算她的人生污点了,说不定没我之后她还能过得好一点。”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拒绝了朋友要送他回家的好意,一个人在门口吹了儿风,把那股要吐不吐的感觉活生生忍下去,晃晃悠悠爬上出租车。 对于分手这事,他早就有打算了。这次吵架就是最好的机会,两个人都可以趁着这次冷暴力彻底分开。 他也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累了,比起两个人一起努力,还是混吃等死的日子比较适合他。 他这么想着,眼泪无声滑落。 刚下车没走几步,他还以为自己产幻了。 琮阳路街口是个十字路,这边没有高楼大厦,临街的都是些小商贩,好像只要一站在这里就能闻到老旧城区的腐烂味。 但周怡不属于这里,因此每当她降临于此时,谢江总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甘甜。 那是周怡带来的。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江喉头发紧,说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瞬间他就湿了眼眶,刚刚还在给自己洗脑分手也无所谓,下一秒就现了原形:“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怡也没想要会碰见他,她现在有点着急,顾不上询问这几天的事情,只匆匆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就要往火车西站走去,刚走没几步,又突然停下。 她小跑着向谢江奔去,带着那股只有谢江能闻到的甘甜,撞进他怀里。 “怎么了?”谢江紧紧搂住她,深深嗅着她发丝的芬香。 “我回来再告诉你,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现在得去接她。” 现在?这都凌晨三点了。 谢江眉头微皱:“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周怡从他怀里挣脱,“她因为一些原因……有点害怕男性。具体的你等我电话好吗,你先回家等我,我接到她就回来。” 谢江还没有完全醒酒,他迷迷糊糊走到巷子里,又突然觉得不对,正准备回头去找周怡时,却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 条件反射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五官都埋在黑暗中,高大身形挡住街边路灯,只有手里的铁锹被昏黄灯光包裹,散发出阵阵光芒。 · 周怡接到温言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半了。 这时火车站已经没什么人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候车大厅明亮的灯光,和零散的工作人员。 “还好你能跑回来,”周怡主动打破沉默,柔声安慰,“你这次回去没有受伤吧?” 温言换了件高领套衫,巧妙遮住脖颈处的勒痕,她眼神飘忽:“我没事。” 她不愿多说,周怡也没有逼她,只是从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把屏幕递到她面前:“我做过很多功课,这是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 屏幕上是宋允和照片、履历,以及工作室的具体位置和联系方式。 温言不解地看着她,只听对方继续说:“我们每个人虽然经历不同,但都总会有大大小小的心理问题。有些人会失眠,有些人会害怕见人,有些人会伤害自己,但这都不是他们的错。” 周怡盯着温言的眼睛:“温言,我们是受害者。受害者是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说什么都好,只要是能够倾诉自己,哪怕是一件小事,也有很大作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本来是我给自己找的心理医生,”周怡淡淡一笑,“但我不经常回来,所以这就一直没去。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不愿意跟我说,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的话,可以去宋医生那里试试。” 温言一直垂着头没说话,她在竭力抑制某种情绪,连牙齿都在打颤。 周怡只以为她在担忧一些可大可小的事,于是宽慰道:“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这里——” “那如果我是施害者呢?” 周怡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脚步都慢了几分。 她落后温言几步,看她衰瘦身影:“什么意思?” 从琮阳路口的岔道拐进去有一条长长的小巷,这里还残存着几幢楼房,不算高,但也能拼凑出十几户人家。 巷子里很黑,没什么路灯,只有别人家窗户中偶尔透露出来的微光照亮他回家的路。 穿过这条小巷出去,就是谢江的家。 张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谢江扛了回去,他太瘦了,瘦到张觉一只手都能拎着他走。 他从谢江身上摸出钥匙,大摇大摆进了家门。 火车站出站口已经彻底没了人,温言死死抓住周怡的手,拉着她上了辆出租。 “去晨辉公寓。” 周怡还没反应过来,她呆呆看着温言侧脸,心里有千万个疑问,却不知道该问哪个。 “那个医生,我会去找他聊聊的。”良久,温言才开口,“你为什么想要去看心理医生?” 周怡一愣,没想到话题又扯回到自己身上。 过往如幻灯片般在她脑子里闪过,她沉默良久,最终把那些痛苦都吞进肚子里:“因为我没什么朋友吧。” “谢江不算吗?” 周怡笑了笑:“那不算。” “我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周怡说,“大家总觉得我什么都不缺,家庭幸福,爱情顺利,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我的痛苦当成无病呻吟。”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像独自在海里挣扎的溺水者,以为岸边的谁都是救命稻草,却忘了这世上多的是恶趣味的人。” 光影交错,街灯投下的阴影落在周怡脸上,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孤寂。 那一刻温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总想要帮助周怡。 因为她和自己一样,她们是同类。
第43章 泯灭 晨辉公寓。 下车后,温言从背包里拿出宽松运动裤和一件黑色外套:“现在没人,先把这些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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