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个人握住自己的手,一点点纠正自己手型。 他的手比自己的稍大一些,很轻易就能够包裹住他整个手掌。 他还记得那个人胸前挂着一款金制的平安锁。在他来到家里后,何阿姨也送了一个给他,希望他从此以后能平安顺遂,不再经历苦难。 可是他怎样都没想起来那个人的脸,就连声音也记不清。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他的脸? 突然,回忆像是电影胶卷般快速倒回,所有恬静平常的细节如退潮般离去,记忆中只剩下那天晚上,宋允和接到的电话。 那是张芳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大骂自己不识好歹,骂他和宋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骂他有什么种子就结什么果,骂他是拖油瓶,骂他不懂事。 最后,她说:“以后你再也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就在这里开启各自的人生吧,我也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宋允和……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她声音变得轻柔下来,甚至带有一丝不忍和悲痛。 但年幼的宋允和根本没注意到母亲的异常,他又哭又叫,最终赌气般喊道:“不联系就不联系!你抛弃我了也不会过上想要的生活,你是坏人!坏人不可能如愿以偿!” 他把电话狠狠砸向地面,哭声掩盖电话对面的一声叹息。 “不要哭了。” 身边有人在说话,是谁? 宋允和努力睁着双眼,想要去辨别他的样貌,可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无法去除的厚纱,任他如何挣扎都看不清眼前场景。 瞬间,场景又变换成了暴雨夜。宋允和只觉得自己浑身湿透,冰凉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至脖颈,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好……闷…… 他挣扎着,张着嘴想要汲取新鲜空气,却又猛然察觉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暗红的血水! 叮、叮、叮! 那缠绕他多年的噩梦再次出现,天台、女尸、暴雪夜…… 要憋死了……救救我……! “宋允和!” 沈祈年的声音忽地出现在耳边,顿时一切梦魇统统消失,举着镰刀的恶魔之手也隐藏到黑暗中。宋允和巨喘着清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 “没事吧?做噩梦了?”他递给宋允和几张纸巾,大手撩了撩他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怎么睡到沙发上来了?” 宋允和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脖子,又抹了把脸,接过沈祈年递来的水咕噜噜猛喝好几口。 “没事,我洗完澡出来,本来是想在客厅等你一会儿的,结果睡着了。” 他现在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连自己刚刚几口喝完了那瓶四位数的矿泉水都没反应过来。 这么直白的话很明显把沈祈年吓了一跳,他喉结上下滑动,好半天才憋一句出来:“你等我干嘛。” “怕你熬不住了要回来,我还能跟着有点照应。” 沈祈年不自然咳嗽一声:“……先去洗把脸吧,你身上都是汗。” 宋允和晃悠悠去了房间,刚进洗手间就吓了一大跳。他双眼通红,刘海全湿了,就连胸前都有些许水渍。这时宋允和才反应过来,在梦中蒙住他双眼的,是他现实中的眼泪。 他轻轻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让痛苦过往糅进永不回转的冰凉流水中。 现在刚过凌晨四点,整个天地都陷入沉睡,外面静悄悄的。 沈祈年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余光瞟到宋允和从洗手间出来,头也不抬道:“再去睡会儿吧,我过几个小时叫你。” 宋允和嗓子还有点哑:“饿吗?” 沈祈年一愣:“有点。” 宋允和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往旁边厨房走去,看了眼冰箱里的食材,问道:“简单吃碗面?” “行。” 宋允和没再搭话,他熟练地点火烧水,又切了根丝瓜。 屋内只开了盏落地灯,他隐在昏黄灯光的另一边,背影看起来清瘦又孤寂。 沈祈年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宋允和背影上。他盯着他出了神,过了好一阵才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宋允和头也没回:“今晚忘吃药了。” “不吃药就会做噩梦吗?” “也不是,我的药是安神镇静的,严重时候吃了也没用。” “在我这儿住得不舒服吗?” “没有,你这儿要是还让我不舒服,那我就只能去住白宫了。”宋允和面无表情讲了个冷笑话,“跟住哪儿没关系,我睡觉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一夜无梦,赌输了就是噩梦连连。”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没办法给自己疏解吗?” 宋允和伸手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闻言看他一眼,笑道:“沈支队长,医者不自医啊。”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丝瓜面也不过才过十分钟。 沈祈年吃饱喝足后是真有点困了,本来他就连轴转了好几天,平时总吃那冷冰冰的沙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困倦感,这一碗分量满满的碳水下去,沈祈年简直想倒头就睡。 宋允和看了他一眼,相当善解人意道:“睡吧,我一会儿叫你。” “你不睡了?”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你眯一会儿吧,我去窗边抽根烟。” 沈祈年已经昏昏欲睡,他几乎是眼睛一闭就能陷入深度睡眠,但在听到宋允和这句话后又突然拉住他胳膊,喃喃道:“医生说了,不让抽烟。” 宋允和看着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人,以及那还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没憋住笑了一下。 他想了想,还是把烟收起来,扯过沙发旁的毛毯盖到他身上,自己也闭上了眼。 这一觉,终于安稳。
第13章 沉寂 宋允和没想到自己能有睡眠质量这么好的一天。他睡得又沉又香,没有噩梦和惊醒,等他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沈祈年正站在餐桌边烤吐司,另一手拿着手机,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宋允和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毛毯,中央空调的温度也被调高了不少。他看着沈祈年侧脸出神,对方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身也看着他。 “醒了就去洗漱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魏副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跟沈祈年没相处多久就已经敢打探上司私生活,宋允和还没说话,对面魏知译先开了口:“老大你跟谁说话呢?” 沈祈年没由来不想告诉他:“没谁。” 说完又给宋允和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洗漱换衣服。 不知道沈支队长是什么时候醒的,反正宋允和经过他身边时能闻到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他刮了胡子换了衣服抓了头发洗了澡还喷了点香水,现在还能不慌不忙地做早饭,宋允和表示相当佩服。 但等他换好衣服从房间慢悠悠出来时,却见沈祈年把土司往餐盒里塞,略带急促:“去车上吃,厅里来人了,一会儿得去开会。” 市局。 宋允和提着大包小包从沈祈年车上下来,正好碰上魏知译。 他一副被榨干的样子,看见这俩人一起出现跟见了鬼似的,本就苍白的脸上又淡了几分,隔着大老远指着他们就失去了表情管理:“你们……你们……” 老同学和沈支队一起过夜了??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允和还是那副商业假笑表情,一脸平静从他身旁略过。倒是沈祈年跟在后头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自觉咳了一声,躲避魏知译探究的眼神,跟着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这群人已经熬了好几天,每个人都有点说不出的疲倦和烦躁。 宋允和这次还是按照老规矩,点了些咖啡和奶茶,外加三明治一起给他们当早餐:“辛苦大家了,过来路上给你们买的早餐,先吃点吧。” “好耶。” “感谢金主爸爸的投喂。” “老板大气,谢谢老板。” 一群人瘫在原地有气无力表示感谢,孙宁宁就连从凳子上起来都费劲,还是宋允和把咖啡递过去的。他看了眼她眼下乌青,真情实感道:“你真该去睡会儿了。” 孙宁宁刘海都油了,她躺在靠椅上,双眼无神:“我也想啊,但我昨天看了一晚上监控,闭上眼睛就是东光路的街道,都快成人肉卫星地图了,但就算这样,都愣是没找到那个狙击手的行踪。” 杜子铭滑着椅子靠过来:“那人绝对有同伙,他从晨辉公寓出来后直接往小路上走,跟个特工似的一路避开监控走,从头到尾连脸都看不清。他在东光路口上了辆长安,结果进了隧道再出来就找不到了,一看就是个套牌车。” 孙宁宁接过话:“还有那个温言,就是一普通大学生。有着普通的19年人生,大一之前都在远山县呆着,父母是远山县正明村的人,从来没出过村子。再往上查三代也只是个普通农民,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更别提她是怎么搞来的枪了。” 李青猛灌了几口黑咖,被苦得龇牙咧嘴,这才感觉清醒了点:“而且昨晚温言被杀的过程很多围观群众都看到了。再加上这小区又是第二次出事,还是同一个地点,现在闹得人尽皆知,网上的人都开始传这小区邪门,住户们人心惶惶,搞得开发商也特别不满意,昨天凌晨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要我们帮他们澄清……” 就连不怎么上网的罗佩兰也说:“我特地去网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在什么角度拍的,正好拍到温言中弹,那人还把视频发出来了,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底下评论居然还有一堆人求原视频,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止呢,”孙宁宁冷哼一声,“更有甚者,直接揣测谢江和温言的关系,说两个人都死在那个地方,肯定是出轨被现任发现了。就这么没有证据的推测,都能有人信,还说什么那这样就情有可原了,哎哟我真是,想起来就给我气得够呛。” 案子再次走向死胡同,所有线索全部中断,加上舆论压力,整个办公室都死气沉沉,就连一向不愿多管闲事的宋允和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沈祈年从门边走到中央,对着他的一众下属拍拍手,振声道:“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都很辛苦,但现在情况严峻复杂,几天内时间先后出现三名死者,其背后很可能有更大的犯罪网,甚至牵涉非法枪支。” “不管来自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过往,我们的三名被害者都正值青春,本应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现在却只能躺在冰冷的法医室,再不能重见天日。不管外界如何评价,我都希望大家能够静下心来,不要焦虑不要心急。线索一定是能一点点挖掘出来的,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不要强撑,我会再多派些人手过来帮忙。有什么压力随时告诉我,我作为支队长,一定替大家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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