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矛盾性的情绪,这种纠结的苦痛非经历之人不能懂。尚宇哲在床上闭目,连呼吸都微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死去。 但他毕竟活着,而且实际上,甚至没有受很重的伤。刀口多,却都比较浅,脖颈上的伤痕已算最深,也不过缝了两针。最要紧的是脑震荡和失血问题,住几天院就能痊愈。 所以他仍然需要应对这些特地来“处理”这一事件的老师,在一些他看不清文字的资料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下手印。 有位老师贴心地将他指腹上的红油擦干净,告知他,学校会把他转到专门供给研究生的单人公寓去,直到他毕业都不收费用,且会安排他转到同专业的另一个班。 尚宇哲在他的解释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签的是和解书与承诺书。 ……随便是什么了,他只想睡觉。 他无比配合,学院领导十分省心,接下来的流程进行的非常之快。他们每人对尚宇哲作了简短的关心,一行人离开病房,在房门合上的刹那,尚宇哲眼前骤黑,几乎是瞬间跌入了安宁的黑暗。 尚宇哲昏睡了一天一夜,连查房医生都被惊动了,对他重新做了检查,确保没有脑淤血后得出应该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医生建议他顺便去看看心理科,但对于尚宇哲来说,这已经是很熟悉的地方,熟悉到完全不能为他带来帮助。 并且,他认为现在的自己也不需要去看心理科。 耳鸣消失,头也不晕了,双手的刀口基本愈合,只有脖颈那处偶尔传来隐痛。尚宇哲振作起来,想到自己这几天并没有向经理请假,就无故旷工,产生一些紧张。他联系了尹经理,对方对待他相当客气,尚宇哲编了出车祸的理由,他立刻相信了,还让尚宇哲好好休息,总之话语间是丝毫没有要辞退他的意思的。 尚宇哲松了口气,安泰和那边,由于之前就表明过学业繁忙,他并没有打扰,只是发了几条日常消息。未接来电里没有父母的电话,妹妹的倒是有一个。 回复了安泰和的消息,也给尚真希回了一通电话,他想起来自己现在可以住学校的独立公寓了,所以要重新买一套生活用品。 他在很认真地考虑接下来的生活,似乎痛苦已然随着伤口的愈合消失,情绪恢复到了往常。然而,像是一张把涂黑部分强行撕掉的画布,他的记忆漏着风,韩承甫、金南智和洪秀贤三个人成了三个单薄的名词,老师们轰轰烈烈的慰问也像一场梦。 尚宇哲并不是忘记了,他只是忽略了。 比如他考虑到要搬新公寓,身体自动自发地跳过回原宿舍拿东西的选项,本能地避开所有会产生不适的情绪源。 拖着破破烂烂的过去积极面对接下来的生活,这是否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大约不是的。 因为当尚宇哲退掉单人病房,从医院里出来,脖颈上缠着白纱布完成今晚在Vitamin的工作准备离开时,一辆迈巴赫在他面前停下,车门自动滑开,露出李赫在雪雕般的侧脸。 “上来。” 简简单单一句命令,李赫在的语气并不凶悍,只是带着天然的低沉。尚宇哲便顺从地上了车,换做以前,他至少会表达疑惑和抗拒,说不定还会和轿车赛跑。 如今,他对于命运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柔顺,面对看似庞大的危险,心神麻木地陷入其中。 尚宇哲坐在李赫在的对面,注意到他手边的位置放着摊开的一份文件。 很薄,上面印着他的照片,像简历似的陈列着他的个人资料。
第16章 尚宇哲看见那份资料后愣了一下,眼神没有挪开。 李赫在发觉他的注视,极其自然地把手边的文件拿起来递给了他,两条长腿交叠,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里,仿佛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进行隐私调查是很正常的事。 尚宇哲收回视线,目光和李赫在在半空中碰了碰,接过了文件。 这个文件既详细又简略,条纲式地罗列着他的生平。 详细在于,从他的出生年月日,乃至几点几分诞生,到他的户籍地,从小到大在哪里上学都整齐地列了出来。最后一栏赫然是首尔大学,还附上了他的专业、班级、宿舍号。 简略在于,这些资料只是勾勒出了他的人生框架,并没有罗列填充他的生活细节。比如他悲惨的被欺凌史,比如他前几天刚刚出院。 这种条纲式的背景调查也表明了对方的态度,李赫在想要掌控他,但对于他本人的情感与生活并不在意。或者说,并不感兴趣。 李赫在只在意自己的欲望。 ——不过,尚宇哲是没有那个力气以及意愿,去分析李赫在的想法的。他看完资料后,不由松了口气。 他已经够可悲了,并不想让自己的悲惨再像本小说似的,以一种无足轻重的姿态摆在其他人眼皮底下,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尚宇哲沉默半晌,把资料放了回去。 接着他侧过头,静静地望向窗外。 自从上车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没有疑问也没有反抗。路边的霓虹、路灯以及融化在明亮街灯中的月光汇合成一道如水的光源,随着车辆行驶在他脸上摇晃,睫毛在光影下潮湿,给人正在流泪的错觉。 李赫在抬手,碾了碾他的睫毛。 干的。 尚宇哲终于转回头看他,露出奇怪的眼神。李赫在没有解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视线扫过他缠着纱布的脖颈,浅淡的眼珠蕴起一股情绪。由于被压抑着,暂时看不出来,他表情仍是漫不经心的,甚至隐隐含笑。 但尚宇哲存在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认为对方现在并不正常。 这种直觉是对的。 “我请你来做客。”李赫在脱了外套,衬衫扣子也松到了胸膛,慵懒地倚在桌前:“你今天表现很好,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我会让人送你回家。” “我只有一个要求……非常简单。” 这里是城北洞的一个别墅区,迈巴赫驶入高耸的老围墙停进地下车库,尚宇哲跟随李赫在乘电梯直接上了二楼。这栋别墅共二层,占地面积大的可怕,声控灯在他们的脚步声下一路亮起,李赫在带他走进了一间卧室,命令他坐在床上。 身下近四米宽的卧床极其柔软,像个巨大的泥沼,尚宇哲小心地坐在边缘,仿佛能因为李赫在一句话就跌落。 他看着李赫在的眼睛,小声问:“什么?” 房间里没有开很多的灯,只开了桌上的一盏。光源在李赫在身侧,将他的眉眼、身形都映得十分清晰,高脚杯里的红酒熏出甜苦混杂的气味,被李赫在端在手里一饮而尽。 他喉结滚动,理直气壮提出要求:“我要你对我笑。” 笑? 这是什么要求? 尚宇哲暂时从危机感中脱身,很难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让你对我笑一笑。”李赫在平静地说:“我满意了你就可以走,就这么简单。” ……这么听起来的话,确实没什么难的。 尚宇哲不想靠近陌生人,尤其是这么危险的人。他曾经忽略了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危险,但并不代表他忘记了那个晚上,被彻底打开壳的羞耻感只要稍微回忆就能让人手指蜷缩。 他立刻准备笑了。 显然李赫在也正等着。 但是,但是。 尚宇哲尝试把唇角提起,然而这一刻他好像患上了肌僵直,无论如何也无法命令自己的脸部肌肉。或许不是这一刻,是在好几天前就这样了,只不过他近来从未试图过做表情,所以现在才发现。 本来拥有的东西就够少了,这种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尚宇哲心慌。他用很大的力,可力气不知道流到哪儿去了,反正是没到脸上。他的唇角死亡般往下垂落着,冷冰冰地嘲讽着还在等他微笑的李赫在。 李赫在白色的睫毛搭在下眼皮,原本就趋近于零的耐心在尚宇哲的“无动于衷”中进入倒计时。 “我很希望你像在车上一样听话。” “别告诉我你连对我笑都做不到。” 他这样讲,语调倒是和之前没多大变化,尚宇哲却分明感到从脊背渗上来的寒意。 他想解释,但无从说起,憋出一句说了还不如不说的话。 “对不起……我现在,我不能对你笑。” 李赫在听到这句话的那刻,抬手把高脚杯口朝下扣在了桌面上。酒液从杯壁缓缓滑下,如同爬行的血。 “尚宇哲?”他低低叫了句尚宇哲的名字,咬在唇齿间,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起来。把他在锋利的犬齿下切割:“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 “没关系,你还不懂事。” 浮于表面的笑意骤然消失,裸露出底下真实的阴鸷。李赫在拉开桌柜,从里面取了样金属制品,他迈开腿朝床边走来,单手解开西裤,凶悍之处隐匿在仅剩的贴身布料下,在近距离向尚宇哲昭示征服的狂热。 尚宇哲条件反射后仰,但李赫在宽大的手掌钳住他的双颊,生生把他拉了回来。 这只养尊处优的手皮肤细腻,触感光滑,毫无伤痕瑕疵,内里的骨头却硬得要命。一旦发力,像活过来的白大理石,叫人没有任何能反抗的余地。 尚宇哲被他光靠一只手掌扣在原地,接着这只手的拇指摩挲他的下唇,要碾出红浆的气势。尚宇哲在感受到疼痛的瞬间联想到被蜂鸟啄烂的果,眼皮轻颤,不自觉打开嘴唇。对方的手指立刻沿唇缝抵进,掰开他的牙关,探入了他的口腔。 隐隐带着酒味的指腹在他舌头上搅了搅,下一刻,冰凉的金属制品插进了他的嘴里,边缘在远处照来的光线下反射出一弧银色。 这是一个扩口器,做成了小丑的唇形。中间的位置偏圆,两边上挑,内部的软硅胶裹住上下牙齿,只解放当中柔软湿热的舌头。 尚宇哲下意识合上嘴巴,却被铁质的边缘牢牢卡住,除非低头吐出来,否则只能被迫张着嘴巴,彻底向面前人敞露自己的口腔。 甚至是以微微笑着的模样。 “嘘,嘘,别动。” 李赫在的眼神像在阴影中沸腾的水,冒着高度兴奋的气泡。他的手指用力抚摸着尚宇哲的下巴和耳根,其实是在阻止他低头,他躬起身体,雪白的发丝将将垂落到尚宇哲的脸。 “甜心,不要动,安静一点。”李赫在的吐息呼到了尚宇哲的脸:“你知道吗,有些人反而喜欢这样,他们会去做手术,把嘴巴一辈子定型。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是不是?” 尚宇哲的挣扎停止了。 李赫在吻了吻他被强行提起的唇角,表情流露残忍的怜爱:“好乖。” 他直起身体,手掌纠缠尚宇哲脑后的发丝,逼他仰着头。李赫在身量很高,他站着,尚宇哲坐着,位置正好。他注视着尚宇哲颤抖滚动的喉结,自己的喉结也滚动,掌心和后颈一起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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