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张宇手里拿着一份数据报告,手微微发抖,因为激动,以至于只是走路的动作都频频出错。 “成功了!”张宇把手里的纸张举起来,向晏驰展示研究多年的结果,语气激动,“他突破了S级!” 张宇说完,前一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后一句话紧咬着前一句话就吐了出来,语气急促地否决了自己的上一句话:“不!他具有比S级更强的战斗力,具有无穷的潜力,将重新定义精神力等级,他是基因密码的馈赠物!” 张宇平时一向谨慎稳重,此刻却差点手舞足蹈起来,晏驰撇了一眼数据报告,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有多少情绪起伏,一如平常:“噢,没有你们多年的付出,实验也不会成功。” “他最近怎么样,还像一开始那样不听话吗?”晏驰问,笑意盈盈。 张宇压下一点自己激动的心绪,为晏驰拉开大屏幕,上面循环播放着多段战斗记录,在角落里还有各种数据。 “‘伊甸园’的意义,从来都不止步于表面。”张宇的表情变得严肃,推了一下眼睛,手指在光屏上滑了几下,更高机密的视频文件一一展现在晏驰面前。 视频里被束缚带捆绑在实验台上的少年猩红着眼睛,剧烈挣扎,四肢都被束缚带磨出了血,身上伤口或深或浅,手臂上还有青紫交加的针孔。 虽然做了静音处理,但也能从画面中感受出他刻骨的痛苦。 光屏前的两人都冷漠地看着,张宇很快地把视频进行重组,越到下面,视频中少年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最后一个视频右下角标注着时间,拍摄于12月16号,也就在一星期前。 短短两年时间,少年的五官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虽然脸部线条稍显稚嫩,但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他穿着得体华贵的正装,随意地在宴厅里走动,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没有了一开始的莽撞样子。 “造物主的无限能力,不是为了创造瑕疵品。” 张宇五官是很标准的亚洲人长相,眉毛很浓,眼睛的瞳仁却很淡,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平静,“虽然前期出了一点小差错,让您感到了麻烦,但是只需要简单的修缮……” 张宇在中间点开几个视频,特地放大了。 少年闭着眼,脸上没有表情,好像一个听话的木偶娃娃,脑袋上连着无数条类似于电线的东西,在他的身后,庞大精密的仪器在缓缓运作。 “他的记忆和性格也能由您随心决定,您想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会是什么样的人。”张宇很满意于自己的成果,并有自信让晏驰也感到心满意足,“难道您不喜欢他叫您父亲时的神态吗?” “他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他的眼神。”晏驰不由得松松一笑,欣赏着大屏上的视频,“他一开始实在是软弱了,一直和我们作对,他不知道,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就是感情。” “那时候他眼神真是让人看着恶心。”晏驰摇了摇头,背过身漫步踱到书架前,“好在他没有让我们失望。” 晏驰极快地笑了一声,思维跳跃着,脑海里闪过一抹小小的身影。 晏驰多年来为了这项实验投入甚多,以为自己终于窥见一线可能成功的生机时,另一边就传来了噩耗,郁佘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在严苛的环境逼迫下再度进行等级分化,反而是像前一批实验失败品一样,发生了变异。 或许是感应,不甘心于多年心血功亏一篑,晏驰带着一队亲信,来到了被他抛弃的星球。 晏驰看见两具了无生息交叠在一起的小身体毫不意外,让他惊讶的是,被当胸射穿心脏的郁佘居然还有呼吸。 从见到郁琼枝的第一面起,晏驰就对这个孩子有无穷的好奇心,如果他的精神力等级没有那么低,晏驰对他的喜爱会更浓烈一点。 郁琼枝的眼神里有和他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包含在温吞湿润的眼眸之下,让这柄利刃变得温顺。 晏驰顿了一下,手扶着额头,转头问张宇:“那个关在精神病院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晏驰没有过多关注过郁琼枝,为了掩人耳目,他以创伤性精神病的理由,将郁琼枝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个神经病的话,总不会有人信。 “昨天刚被抓回来,刺伤了几个医护。”张宇语气平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次他跑出了医院,跑到一公里外的小型超市里,被超市负责人送了回来。” 张宇回想了一下,笑了一声,“他那样子,快变成真的神经病了。” 晏驰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考,视线重新投到大屏的视频上。 现在不能叫他郁佘了,晏驰给他重新取了名字。 大厅的灯光照过透明的酒液,泛出金色的色泽,晏寒声穿过衣香鬓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往上一撇。 漆黑深沉的眼睛冷漠地和镜头对视了一眼,转瞬就移开了。 即使隔着屏幕,晏驰还是感受到了那股隐隐的压迫,血脉无法压制。 新生的丛林之王还没拿到那顶象征着权力的冠冕,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野性的征服。 虽然他叫自己父亲,经过后续实验,平和地融入了家庭,但晏驰不会傻到真的认为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从机器里孕育的产物,本就不是为了爱而降生,注定争夺厮杀的一生,能预见的斑斑血路。 在每一条通向顶级权力的道路上,父辈不可避免地要献祭出第一道鲜血。 晏驰摸了摸手杖上的银饰,目光透过视频,凝在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上。 “孩子的成长总是让人欣喜的。”晏驰拿起手杖,话头一转,“不过他成长得太快了。” 晏驰的目光落到张宇的脸上,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张宇尤甚,他的两鬓都已经发白。 他们是完美造物的创造者,但是这项造物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具有自己思考的能力,无数次记忆修缮、性格引导塑造都无法阻止他的思考。 晏驰认为感情是没用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感情是最好用的东西。 因为感情,所以沈慈愿意多年来始终如一维持婚姻的表面体面。 因为感情,所以郁琼枝才会放弃生还机会,在荒星上一遍遍给晏寒声做精神力传输,挣扎出一丝生还的奇迹。 张宇很快就接收到晏驰的意思,他们两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志趣相投,但他们感情实际上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只是同类人的敏锐罢了。 “您说得很对,孩子的成长总是充满忧患的。”张宇放下手里的数据单,镜片遮盖住了他大部分眼神,只有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他需要枷锁。” 晏驰敛了一下眼,“那个孩子回到医院后,有什么反应吗?” 张宇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如果现在出发,晚上大概就能到达底层星球,他一边发消息给助手一边说:“他攻击性很强,那边人说看管他越来越吃力。” “现在应该在接受黑屋惩罚。”张宇皱了下眉,他见过郁琼枝几次,很瘦弱的一个孩子,因为脸很好看,穿着病号服却像一朵瑟瑟开放的小白花。 开放得不是那么热烈,相反的,从开放的那刻开始,就在悄无声息地枯萎。 他安静时候更讨人喜爱,注射完药物他会温顺那么一时半刻,呆呆地坐在窗边,像一件艺术品。 他的病房经过改造,四面无窗,正面的玻璃墙壁从里面看是封闭的,从外面看却能看见他在里面的一举一动,房间里所有的陈设没有一件是尖锐的。 他自残得厉害,疯起来时候谁都敢咬,身上带伤已经是常事,医护人员见怪不怪,也不会怎么细心为他处理。 他的伤疤好了又撕开,复又愈合,周而复始。 张宇并不想面对他,他自己家里有一个小儿子,长得也是白白净净,跟郁琼枝年纪相当,每次看见郁琼枝,他就会想起向自己撒娇的小儿子。 张宇发完信息,抬头看向晏驰,晏驰没有下最终的决定,张宇也无法估计等待郁琼枝的是生还是死。 晏驰仿佛只是随意提起一嘴,之后没有再开口,和张宇聊了其他一些东西。 张宇能在晏驰身边混到这个位置,谨小慎微惯了,在这种时刻不会强出头为晏驰做决定,不管晏驰问了多无厘头的问题,他都有耐心地回答。 晏驰耐心比张宇少,他突兀地停下了话,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把他从黑屋里带出来,尽量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 张宇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很快地回答“是”,最后还是为郁琼枝说了一句话:“他这两年逐渐变乖了。” 晏驰不为所动,轻蔑地哼了一声,刻薄地说:“药打多了自然乖了。”
第88章 逢雪(回忆结束) 广播里放出暴风雨预警提醒,机械的声音重复性地响起。 风刮着粗粝的雪花,行人匆匆地穿过街道,落到人的脸上,刺痛。 郁琼枝犯了错,又被重新带到四面无窗的病房里,他被囚禁在这一方不足一个房间大小的空间里,四面的墙壁都紧迫地压下来,让他感到轻微的窒息感。 在封闭的病房里,他无法感知时间,时间的观念早就错乱,精神极度紧绷。 他唯一能知晓外界信息的工具,就是自己抱在怀里的一个破旧收音机,早就被淘汰掉的产物,频道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个。 刚被注射完药物,郁琼枝的思维迟钝,听了许久,才把简单的天气信息塞入脑袋里,吃力地把每一个字重组理解。 他不喜欢听,换了个音乐频道,收音机里传出一首很老的歌曲,因为信号不太好,所以歌声放一会就卡顿一下。 恰好在歌曲放完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郁琼枝对此习以为常,头都没有抬,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收音机。 “孩子,你还记得我吗?” 一双手递到郁琼枝的眼下,郁琼枝反应迟钝,看了那双手好一会,目光移到手腕上的手表上,盯着表盘上几颗闪亮的钻石看了一会,才慢慢抬起眼。 晏驰这两年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斯文优雅,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风度翩翩的绅士。 郁琼枝沉默地盯着他,没有抬手也没有其余的动作,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光彩,死气沉沉。 晏驰笑着收回手,并没有介意郁琼枝无礼的行为,贴心地为他找了一个理由:“看来你是把我忘了。” 晏驰刚从外面进来,大衣上落满了雪花,郁琼枝坐在地上,突然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肩膀。 雪花很快就被体温烘得融化,昂贵的布料漉湿,触手冰凉。 郁琼枝专心地看自己被沾湿的手指,仿佛现在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晏驰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动声色地起身,将自己被打湿的外套脱下,重新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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