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沂修一只手护在陈风身后,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好像碰一下就能掉块皮。 倒也不是嫌弃,他心里头还是别扭。 直到关上了车门,陈风坐在座椅上,终于回过神来。 “你要带我去哪?”他坐在副驾驶上,“我没事了。”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苏沂修给车点火: “最好去医院瞧瞧。” 陈风脸色猛地一僵。 那可不是现在该去的地方。 随即说: “我一吃辣的就这样,以后管住嘴就行,不麻烦了。” 苏沂修将信将疑,但看陈风刚才发白的嘴唇此刻已经变得粉嫩,应该是没啥大事。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说罢又觉得直接问家庭地址似乎有些唐突,补充道: “或者送到公交站牌也可以。” 陈风选择了后者,苏沂修转动方向盘,将车驶出停车场,站牌就在附近。 车辆停稳,陈风打开车门,从半开的车窗里向苏沂修告别。 “哦,对了,”陈风忽然想起什么,刚走出两步又回来,苏沂修将关上的车窗再次打开。 黑色的窗幕落下,陈风朝着他晃了晃手机。 “可以加个微信吗?同道上的骚扰信息有点多。”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微信离自己的生活近些而已,他想把人圈进自己的圈子里头。 这样才好发展关系。 苏沂修点头,打开自己的个人名片。 微信列表里弹出来好友提示,苏沂修的微信名还是【修】。 陈风达到目的心中一喜,走到公交站台上等车。 苏沂修将车停在一个附近的停车位,透过双面的车窗向外看,目送着陈风坐上车后离开。 电梯门打开,陈青正在病房走廊的窗户旁边透气。 陈风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陈青立刻凑过身去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快跟我讲讲。” 陈风脚步轻快,神秘兮兮地回到病床上,拉上隔帘: “非常好。” “喜欢上了?” 陈青勾着头看他,试图从陈风的眼里找出答案。 那眸子里头什么都藏不住,陈风也不隐瞒。 “喜欢上了。” 陈风在护士的嘱咐下换回病号服,明天手术后三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距离下一次化疗还有两个多周,他将日程稍作调整,空出几天来。 “哥,我得问你几句,”陈青方才坐在床边纠结良久,还是问出了口: “你这个身体情况,打算告诉他吗?” 陈风打字的手一顿。 好像还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不想以一个患者的身份面对苏沂修。 自己才二十四岁,虽不如苏沂修人高马大,但也算中等偏上的身板,想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是陈风说: “我打算痊愈了以后告诉他。” “你就那么确定?” 不是不盼他哥好,就是怕俩人好上了以后,万一万一他哥不好了,人家再反过来骂他骗感情。 “我身体好着呢,肯定嗖嗖的就康复了。” 陈青看他哥不当回事,也就作罢,反正到时候人家骂的是他。 苏沂修将车停入原位,沿着步行街走回了店铺。 苏双州正在和人交流买卖,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开始继续手上的活计。 等到客户离开后,苏双州抓起一把瓜子,凑到弟弟跟前: “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几个意思?”苏双州看苏沂修脸色不是很好,“没看上?” “不是,”苏沂修下意识反驳,“我给人弄出毛病来了。” 苏双州鄂然失色,险些被瓜子皮卡着,脑子里一秒转了八十个弯。 也没看出来苏沂修有什么癖好啊...... “你俩...你...啧...唉...这小年轻...” 也不知道她想哪去了,苏沂修无奈叹了口气。 他懒得解释,只道: “你想歪了。” “行行行,”苏双州没再追究,“那你是看上还是没看上?” 苏沂修还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没看上,他没动心,但也不讨厌。 “再处处看吧。” 苏双州悻悻地回到屋里,苏沂修的微信弹出消息。 【陈风】:到家了吗? 【修】:到了,你呢? 【陈风】:已经躺在了床上。 【修】:胃好些了吗? 【陈风】:好些了,怪我没管住嘴。 【修】:下次就一起吃清汤的吧。 陈风笑容荡漾,陈青端着晚饭走进来,对着陈风没出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啪”的一声,饭盒放在了桌子上。 “饭吃不吃?” “吃,吃完了我要去洗个头。” 明天要做手术,手术需要在右颈侧开刀,刀口好几天不能沾水,还是现在医院凑合着洗洗。 风卷残云地消灭午饭,陈风拿着毛巾和刚在楼下买的洗发水进了卫生间。 水龙头哗哗作响,陈青躺在床上小憩,半个小时了陈风还没出来,陈青心说他哥也没几根头发,怎么洗的那么慢。 又是十分钟过去,陈青没忍住喊了一句: “哥?” 没人应答,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陈青心道不妙,一把拧开了们,陈风正低着头,双手撑着洗脸台。 陈青循着他的视线向洗脸池里望去,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灰蒙蒙的一大片,是陈风刚掉下来的头发。 “哀家的头发呀......” 陈风长叹一口气,吐出来的是玩笑话,但陈青跟他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听不出来这话里的难过。 他哥虽是个男孩子,但也爱美得紧,不知花了多大功夫才养这么一头好头发。 化疗的反应在此刻初见端倪。 陈风目光有些呆滞,从进了医院到见了大夫,再到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都没有此刻更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个病人。 他将沾在盆上的发丝一撮一撮捻起来,可是捻不完,哪里都是,就是不在他的头上。 那502胶水能沾鞋底子,可到底沾不了他的头发根子。 “先吹干了吧,”陈青说:“别感冒了。” 她安慰般拍拍陈风的肩膀: “以后还长呢,我给你买顶假发。” 陈风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人,跟他一样伤了心,眼眶通红。 他骂那人没出息。 陈风平日里最喜欢自己的头发了,一头自来卷俘获不少少男少女的芳心,没烫过没染过,爱惜地保养了十多年。 怎么这个时候说掉就掉,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给哥买个好的,要跟我原来一样的。” 陈风又打起精神,揉揉陈青的头发:“哥给你报销。”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但不到一分钟,“啪嗒”一声,陈风将开关关上了。 掉下来的头发像无根的草,随便抓几下就沾进指缝里,再落到地上。 两人沉默良久,陈风苦笑一声,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要不然剃了吧。” 他不想看着自己慢慢秃掉,他受不了,倒不如一下刮个干净。 “等你做完手术,我找一家好店,剃了就换假发。” 陈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好。 次日的早上,陈风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很简单,约莫二十分钟陈风就被护士扶到了病床上。 陈青则不停浏览假发店的信息,尧青最好的假发店均价上万,是正经的瑞士手工老品牌。 店铺宣传地天花乱坠,声称就是专业的假发师也看不出痕迹,但好评不少,想来是有点质量。 来挑选的顾客需要排号,陈青排到了三天后的下午。 陈风的脖子被纱布和胶带固定住,不能动弹,陈青把病床摇高一点,让他好坐起来玩手机。 苏沂修不知道这边的动静,正在忙活新单子,陈风发来了信息。 【陈风】: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伤心。 【修】:!? 苏沂修放下工具,被陈风这句话吓得不轻。 【修】:怎么了? 【陈风】:掉了好多头发。 苏沂修松了口气,感慨陈风这独特的语言艺术真是很锻炼人的心脏。 【修】:少熬夜就好了,多吃木耳和黑芝麻。 陈风轻笑,他最喜欢苏沂修老老实实的样子,带着几分可爱,说什么都当真。 如此想着,陈风心中的苦闷散去一些。 陈青拿着手机坐到陈风的床边。 “这个是不是很像你的头发?” 陈青手机上是那家假发店款式的一览表,她正在看的那款假发,无论是样式还是发色都与陈风的原发相差无几。 就是价格有点感人。 陈风看一眼定价上的一万三,拿出手机算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我得画三百多张速写才能买这一顶。” “老妹请你的。” 陈青平常纹身按小时收费,接两个大单差不多就能凑出来这些钱。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陈风一个月可能都没陈青三个单子赚的多。 手机上的网页来回切换,陈风不知道该干点什么,索性闭目养神。 不多时,病房里走来一个阿姨,跟陈风旁边的章大爷打了声招呼。 那阿姨手上扎着留置针,慢步走至陪护椅上坐下。 “能不能给阿姨画张相?”她说着掏出二十块钱,“这些够不够?” 陈风正闲着无聊,反正坐着也能画,权当解闷了。 他让陈青收下钱,将桌子架起来。 “够的够的,您就这么坐着就行。” 陈青熟练地掏出背包里的纸笔,放在陈风面前。 “我想画个半身的,”她说着在胸口比划了一下,“当遗像。” 陈风忽然停住笔。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想来是这阿姨没什么子女,要么就是子女都靠不住,怕走了没人给她搭个灵台,又不知道遗像到哪去做,索性找到他这来了。 他犹豫片刻拿起手机给阿姨拍了张照片,说: “我回家画好了给您,现在画的不好看。” 陈青赶忙将钱还了回去,那阿姨也没好再说什么,收了钱离开了。 陈风刚做完手术干什么都不方便,吃饭喝水要人喂,下床要人扶着,陈青在旁边给他当了三天的护工,一直到出院后脖子才稍微能动弹。 陈青开着电动小四轮,带着陈风来到了假发店。 鬓角和发际线的碎发经过特殊工艺精心处理,本就不明显的特质蕾丝网更加隐形,陈风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怎么看怎么满意。 “哀家的头发回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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