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日里是苏沂修的禁忌话题,就连他的老板姐姐也不敢随便动那个摆台,更不能谈论,也就他的发小张百桥胆子大些,仗着自己和苏沂修一出生就认识,拿着两人二十七年的情谊在他的雷区反复横跳。 “前几天去扫墓的时候不是说打算迎接新生活了,那摆台还不收起来,你看着不闹心啊。” 苏沂修没有回答,犹豫片刻后伸手拿起摆台,修长的手指拂去了摆台上落下的灰尘,拉开抽屉,将摆台面朝下轻轻放了进去。 摆台来自于苏沂修的前男友,两人交往三年,是大学室友,感情一直很好,张百桥同他见过几次面,知道他叫杨衫。 苏沂修那时是认真谈恋爱,就连家长也见过了,明显奔着一辈子去的。 可天不遂人愿,原本二十二岁那年苏沂修和杨衫决定考同一所学校的研究生,杨衫却突然出了车祸,救护车拉走时已经没了心跳。 最后人是抢救回来了,但全靠着机器维持生命。 张百桥去医院探望过两人几次,杨衫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脸色苍白,苏沂修也被折腾地一次比一次消瘦。 一个多月后,飘着小雨的早晨,杨衫艰难地握住苏沂修的手指,后者附耳上前,听见他口中嗫嚅: “不治了吧......” 杨衫在那天离开了人世。 从那之后,苏沂修很长一段时间都深陷其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杨衫躺在病床上那张白得发青的脸。 张百桥咬咬牙请了一个月的假陪着兄弟,把自己的女朋友都给冷落到了一边。 那会儿苏沂修每天都像个没魂儿的提线木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里更是见不着一点光。 直到有一天,苏沂修坐在沙发上,忽然跟张百桥说:“百桥,我求你个事。” “我要是走了,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照看我爹妈......” 张百桥两行眼泪立马流了出来,伸手扇了他一巴掌,使了老大劲,“啪”地一声,苏沂修定在原地。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拍拍张百桥的肩膀,自嘲般地笑了笑,说: “我刚刚犯傻了。” 苏沂修的姐姐苏双州经营一家手工假发店,见自己的弟弟整天消沉,将他拉来店里,教他手艺,让他尽快忙起来。 过来人的经验,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 转眼过去了五年,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可张百桥能敏锐地察觉到杨衫给苏沂修带来的影响,通俗点说,以前的苏沂修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现在三十脚都踹不出来了。 “前两个月给你找那个网友,聊着没啊?”张百桥说着,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被苏沂修一把抢了回来。 两个月前,张百桥给苏沂修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注册了一个账号,将自己曾经偷拍的照片挂在了动态上。 五分钟后,系统给他自动匹配了一个同城好友,张百桥立刻发去信息。 【修】: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几秒后系统提示:【wind】已同意您的对话申请。 聊天界面上方出现一个小火花,火花后边还有一个数字一,意味着他们连续聊天的天数。 没等张百桥发送下一条信息,刚打盹醒来的苏沂修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手机。 “这我手机,你干嘛。”苏沂修点亮刚刚被摁熄的手机屏幕,【wind】又发来了新消息:照片很不错,构图和灯光都很好。 照片? 他点开自己的头像,看见曾经张百桥拿着他手机抓拍的靓照躺在个人主页里,“腾”地坐起身来,摸索着将动态删除。 见他还想把【wind】拉黑,张百桥夺走他的手机说: “哥们,你聊聊能怎么样,兄弟我又不会害你。” 张百桥语重心长,说这话也是真心为苏沂修着想。 五年来,苏沂修跟出家了一样,每天窝在店里不出来,恨不得把床搬进去住到老死。 别说开始新恋情了,要不是张百桥每周觍着脸来店里闹一会儿,他这老朋友估计也没得做。 苏沂修又抢过手机,手指停留在对方的隐私设置界面,犹豫片刻,到底是没点下去拉黑的按钮。 他虽然心里不爽,但也知道张百桥说的在理。 五年,多大的事情翻不了篇,就连杨衫的父母两个月前也在朋友圈发信息庆祝新年。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还停留在原地,抱着一份念想熬日子。 自那天起,他和【wind】稀里糊涂就聊开了。 【wind】是个话痨,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而除早安晚安以外的信息,他通常只回个标点符号,意思是已经接收到,偶尔碰见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会陪他聊两句。 某天对方在动态发了一张照片,苏沂修随手点开,一个略显凌乱的青年坐在桌案前抬起头,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般嘴巴微张,一只手里拿着铅笔,另一只手里的橡皮还停留在纸面。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侧脸,背景里零零散散摆着几个画板,墙上挂着大大小小几副装裱好的画,人物位于最中,画面干净又和谐。 看起来像个学生。 苏沂修在心里评价道。 对方有的时候会喊他出来续火花,他总是回个“。”或者“好”,这种事情似乎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做,苏沂修揣测着对方的性格,应该心智尚不成熟,索性也就当哄小孩一样配合他。 当然如果真的是十八岁小孩,那必定是没戏,他不想找个比自己小太多的人过日子。 苏沂修挑起一根头发,接着工作,张百桥在一旁不依不挠地问:“你们怎么还不见面?都聊了两个月了,你不会给人拉黑了吧?” “没有,”苏沂修低垂着眼,专心给发丝打结,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出扇形的阴影,“快了。” “快什么?”张百桥没理解苏沂修话中的意思:“快拉黑了” 苏沂修无奈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把他往门口推,顺手拿起张百桥的外套塞进他怀里,打开店门送客。 “慢走。” 张百桥对着里边的人翻了个白眼,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门口又来了几位客人,苏沂修敲敲身后的木门,苏双州从里边的隔间里走出来,开始和客人交流假发的价格和款式。 他们的店铺开在尧青的一条步行街,离市立医院不算很远,每天来的客户类型也就那几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早早秃头的上班族,但是最多的还是因为化疗而开始脱发的患者。 今天来的女孩裹着一件大棉袄,领口处露出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头上戴着一顶冷帽,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一顶长到锁骨的假发。 苏双州从柜子里拿出电推剪,沿着女孩的发根推上去,隐约的啜泣声和苏双州温柔的安慰声混杂着涌入苏沂修耳中,这是几乎每天都会在店里上演的一幕。 将剔下来的头发装进透明塑料袋里递给女孩,收款送客后,苏双州长叹一口气。 “又是个胃癌的姑娘,三十多岁,可惜。”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休息,作息不规律,不好好吃饭,给自己造病了罪还要自己受。” 说着推开了隔间的房门,“吱呀”一声,苏双州进了屋。 苏沂修身旁的手机弹出了消息提示,【wind】又给他发来了信息,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片。 苏沂修又编了一缕头发,差不多完事了才拿起手机查看信息。由于一直盯着头发丝看,他的眼睛有些干涩,苏沂修眨巴几下眼皮,手机屏幕上一张人物速写映入眼帘。 画面上的男人十分熟悉,正是他本人,看来【wind】是将他个人主页里的照片给画成了速写,他不懂绘画,但如果要他一个圈外人来评价,画得还算不错,起码线条流畅,人体比例也恰到好处,不会看着别扭。 【wind】:拿你的照片练练手,好看吗? 【修】:谢谢,很喜欢。 苏沂修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有些不够诚意,又补上一句:画的很不错。 【wind】:那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攻上场喽~喜欢的宝子点个收藏,日更只是基操~
第3章 倒霉蛋 陈青回到了纹身店,店里帮忙的伙计正在上手给一位客户画纹身稿,陈青看了几眼,点点头说可以,打电话跟前几天约定的客户敲纹身时间。 时针刚刚指到十,医生跟他约的下午三点,陈风也就不急,一头扎进了陈青二楼的休息室里。 当然休息肯定是不可能休息的,正事还没干完,跟网友见面的地方还没选好呢。 海边?尧青是个海滨城市,但这才刚开春,太冷了,冻感冒了不值得。 咖啡馆?俗气,只有相亲的才会去咖啡馆,不行。 他倒是很喜欢去各种寺庙,但那确实不是个初次见面的好地方,到地方点两柱香作几个揖,跟去拜把子一样,陈风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打算还是问问【修】的意见。 打开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修】回复的“好”。 这回复的是陈风将画送给他的提议,那张照片其实画了有几天了,画好了拍下来就一直被陈风放在相册里,刚才忽然想起来,在公交车上的时候顺手将照片发了过去。 相比于照相和画像,人们似乎还是更喜欢后者,身形被细细描摹记录在画纸,流走的时光勾勒出轮廓,等到纸张泛黄再回忆被定格的这一天,倒是颇有几分的感慨。 看来【修】也很吃这一套。 陈风给【修】发去信息:你方便告诉我你的位置吗?我找个近点的。 指尖敲在手机壳上“嗒”“嗒”作响,陈风翻了个身等待回信。 对方发来一个定位。 东台步行街。 位于城市的中心地段,几个月前刚刚翻修完毕,蓝白的欧式装修风格,似乎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wind】:那就去这个步行街怎么样?我还没有去过几次。 苏沂修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有些犹豫。 【wind】住在哪里? 【修】:会不会很远?你是否方便? 医院离东台步行街不算远,坐公交车四五站就能到的样子。 【wind】:不远,我坐公交二十分钟就到。 【修】:那好的。 苏沂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发送一条信息。 【修】:麻烦了。 不够意思,苏沂修挠挠头又发了一条。 【修】:路上注意安全。 陈风无声地笑了笑,平时他发三条【修】还不一定能回一条,这次一下发了三条,想必是觉得麻烦别人,有些难为情。 苏沂修关掉手机,刚送走的张百桥又屁颠屁颠地进来了。 反射弧极长的张百桥终于反应过来苏沂修说的“快了”是指快见面了,感慨铁树终于要开花,在红路灯路口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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