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明了,打断他慢吞吞的言语,“明天也是这个时间。” 陈三愿仰起头,一双眼里浸满湿漉漉的未命名的情愫。 尽管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谢谢。” 齐延最后离开前,手从桌上的抽纸筒掠过,一张散着淡淡薰衣草香的纸张蓦然出现在陈三愿面前,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见那人淡色的眸子,既无波澜,也没有情感。 陈三愿接过纸张,发愣得望着他。 青年偏过脸,言语冷漠,夹杂着寒气:“擦。” 语气冷成这样,话语却是提醒。 陈三愿接过纸巾,愣在原地一会,才慢悠悠回过神。 手指摸上唇角,糕点碎屑沾在上面,显得邋遢。 刘阿姨上前一步,熟练地替他擦干净脸上的碎屑,又扭头询问:“还要吃些什么?” 陈三愿慢吞吞摇头,立在原地想了想,最终捧着青年离去前给他布置的习题试卷,往楼上走。 走得太快,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已经来到三楼的齐延往下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他住的房间在三楼的某间客房中,内里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显然是精心打扫过。 不过,即便不是精心打理也没什么大事,有一个温饱的地方已经足够。 他将眼睛闭上,睡意渐渐蔓延,直到世界一片昏暗。 在陈家的日子过得很快,算得上悠闲,每日只需要看着一个没什么常识的少年学习。 齐延自生下来,极少有如此轻松的时刻。 陈三愿也不是多笨的孩子,学习过程中很少让他费心。 即便,齐延并不喜欢他。 如此,过了几周。 某一日午后。 陈三愿学习的速度算快,任务完成后,就会盯着齐延发呆。 或许是发呆,因为齐延并未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情愫。 面上也没有表情,只是盯着,不凶,也不是肉食动物的观察,硬要说,就像猫咪观察外界,带有天真和好奇。 或许,还带了点亲近的元素。 然而齐延不在意。 他偏过头,拿着手上做完的题目,对着改完的卷子讲解错题。 陈三愿偶尔会发出嗯的声响,寓意赞同的意味。 大多数是带着气音的哼,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撒娇的意思。 齐延往往一顿,接着心中的罪责砝码又加上一注。 扰乱课堂教学。 吃饭时,两人也在一张桌子上用餐,刘阿姨往往会站在陈三愿身侧,替他夹菜,够不着的汤水也替他舀好,至于餐后的纸巾,也不用他操心,早早送到嘴边。 齐延原先是没注意到的。他并不过分关注除却学习外这个富贵家庭里的情况。 然而陈三愿很容易受伤。 汤水烫了点,也会受伤,舌头吐出来嘶嘶吐气,呆愣在原地,等着守在一侧的中年女人为他端上凉水。 生活自理能力为零。 娇气,也吃不了苦。 齐延简短下了判决,就移开目光。 饭后,陈三愿又要坐在沙发上消食。 他的习惯总是需要依偎着别人,陈自祈将他养得很好,以至于彻底懒散,寻不到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独立。 家猫,自然也学不会野猫的自立。 事事都要人陪在身边。 他走到齐延面前,又不敢伸手去拉他,只好垂着头,露出身后一条长长的尾巴,乖巧地请求:“午休吗?” 披在身上的毛毯是刘阿姨给他找来的,柔软,足够容纳下两个人。盖在身上也不会显重,从前他和陈自祈都是如此依偎的。 然而齐延静静看着他,在他眼里冒出期待的光芒时又淡然拒绝。 “不用。” 陈三愿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完了一部电影。 电影是从前陈自祈给他买来许多影片碟子其中一部,无聊的时候两人就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但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大概已经有几年,他未有独处或者外出的自由。 电影是一部灾难片,不算惊悚,只是其中广受称赞的关于人性的解读,陈三愿并不理解。 不理解的事他也不会折磨自己,不会的事情就不再关注,接着沉沉睡去。 沙发柔软,也铺着一层厚重的羊毛毯子,刘阿姨如同一座忠诚的雕像,静静站在他的身侧。 等待他醒来后,睁开朦胧的眼睛,为他披上外套,才接着道:“小少爷,我等会需要准备沐浴用品,你可以先回到房间。” 陈三愿吸了吸鼻子,往楼梯上走去,脚步缓慢,又带着困意未散的迷茫。 走到房间门口,想起今天青年的作业还未布置。 他脚下打了个转,往楼上走去。 敲门声断断续续,没什么力气地响着,软绵绵的。 齐延推开门,垂目望着双眼发散的少年,看着他头顶凌乱的发丝。 “作业。” 齐延望着他,淡道:“没有作业。” 他睡迷糊了,还将自己当成小学生,以为下课后还会有作业。 陈三愿顿了顿,抬眼,“哦。” 齐延刚刚洗完澡,身上只裹着一件睡衣,头顶也有水渍滴滴滑落,顺着锁骨落下,接着没入胸膛。 沐浴乳是桃子味的,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他顺着氤氲开的水雾,仿若看见熟悉的身影。 这胆大的猫伸手捉住了青年潮湿的手掌,凑到自己的头顶,摇着头,像讨巧的猫:“摸摸。” 齐延顿住。 柔软的触感传来,温热而富有生机。 柔软恰似猫肚腹上的肉。 他嗅到安全的气息,就将自己全心全意贡献出去。 没有主人,就给自己找到新的依靠。 猫这类生物,确实养不熟。 齐延并不知晓这些隐晦的过往,他手中的温热仅仅持续了一会,就被他推开。 唇角没有一点弧度,冷得像一块石头。 “回去。” 言语顿顿,尤嫌不够,接着重复:“回到你的房间。”
第33章 不许撒娇。 言语中的拒绝带着凌冽的意味。 陈三愿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头微微垂下,余光却悄悄观察青年的态度。 然而,他静静立在原地等了一会,没等到安抚性的揉搓脑袋。 青年确实与陈自祈不一样,冷漠相待,也没有一丝劝慰的意思,只沉着脸瞧着,束手旁观。 好冷漠的人类。 陈三愿泄了气,过长的头发垂在身后,耷拉着落下,没什么精力的模样。 此情此景,确实也算不上什么美好的经历。 或许是因由这不算是斥责的斥责,他整个人几乎要蜷缩起来,脑袋缩起来,好似要将自己变成一团毛球。 少年超越了少年的年纪,却脱不开少年的天真。 身体是小的,思维也狭隘。 眼神也是怯怯的,不怎么能带出去见人的模样。 青年生得挺拔,个子也高,站在少年面前,遮掩住屋内的光线,面上的神情隐晦,分辨不出情感。 他将少年笼罩在阴影下,黑暗中深色的眸子犹如浸入墨池。 看起来像在斥责。 陈三愿靠自己仅有的微末的敏感神经,感到一丝不适。 他并不清楚外界眼中的自己的举动意味什么,也不能理解。 只是生来的记忆和多年的禁锢令他产生偏差,请求原谅就是要认错,而认错,依照陈自祈多年来的教导,总是需要赔礼道歉的。 于是他依照惯例,彻底垂下脑袋,双手纠缠在一块,扒拉着手指,标准的道歉模样。声音也低下去,“对不起。” 齐延看了一会,觉得一阵荒谬。 不仅习惯还如孩子一样,就连言语举动也和幼儿并无差别。 齐延移开目光,最终还是没出声。 他转身就要关门。 陈三愿以为他没听见,手先理智一步伸出去,又摸到青年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仍然冒着热气,沐浴后细小的水珠凝滞其上,氤氲着潮湿的意味。 他的动作突然,然而力道却并不重,软绵绵的,齐延垂目,望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细长柔软的手指,又看向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 他以为这少年还有什么话要说,忍着耐心等了一会。 然而什么也没等到。 这常识异于常人的少年只望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许久,齐延才打破僵局,语气冷硬:“不准撒娇。” 陈三愿终于张开嘴,上下开合,还未等他发出声音。 齐延眉头轻微蹙起,“出去。” 陈三愿回到卧室,照例由刘阿姨早早为他放好热水,浴室里充斥着热腾腾的白雾,将他的眼睛蒙住。 在迈入浴室前,女人伸手取下了束着他头发的皮筋。黑色的皮筋被女人收放在一旁,等待洗漱完毕后再次使用。 世界也陷入了雾蒙蒙的虚幻。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 烦恼尽数抛却。 他慢吞吞的,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先是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遮住了大部分脖颈,浴室的镜子也染上雾气,里面的少年面容模糊,变得不太真实。 垂在身后长长的束发终于贴近肌肤,尾巴与本体交合。 外衣褪去露出本真,浑身白润如雪,因由这些年的悉心照料,幼年的消瘦仿若一场梦,成为过往。 陈三愿不再皮包骨,也如愿长成同龄人该有的身高,只是身形依旧显得单薄,胳膊腿依旧细瘦,但这也有他不爱锻炼的缘故,何况,他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不过于陈三愿而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将脑袋凑到浴池边沿,看着水面中的自己。 水温不冷不烫,恰恰适中,他又伸手,在手心掬了一把,吹着上面的腾腾的热气。 水面上少年盈盈,面无表情,然则面目红润,被热水氤氲的。 女人守在门外,听见水声后,对着门内轻声提醒:“脖子。” 陈三愿抬脚没入池水,听闻此言,微微一顿:“知道。” 他直起腰板,胸口红绳系着的玉石荡在水中央,贴近胸口。 然而目标不是它。 少年的手指接着上移,摸到贴近喉结的部位,一条银白的项圈将他的脖子包住,霸道得占据这片脆弱领域。 又因由寓意私有物,上面镶嵌着若干细碎的宝石或是钻石,在明亮的灯光下愈发晃眼。 项圈不算粗,也不算短,恰恰是贴身定制,一点纰漏也没有,完全与这只没什么人性的小猫融为一体。 自然,也成为他人生重要的一部分。 这条项圈不能取下,也不能出现损伤,否则陈自祈会生气。 他生气时,陈三愿就要讨好他,低下头请求抚摸,也不一定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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