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旁边拉他:“别打孩子了,过年呢。” “还有你也是!你也不盯着他点儿!我非打得他长八辈子记性不可!炸坏了怎么办!啊?!我看你长不长记性,看你长不长记!” 还有自己偷懒不学习的时候,爸爸也打他,教他刻苦,说不努力学习就像爸爸一样,没出息,赚不到钱,养不起自己。 爸爸会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对对方拳脚相向,也会关心他的伤病,指责他不爱惜身体。 爸爸只是……喝醉了酒,爱动粗而已。 爸爸只是,在妈妈过世以后,日渐消沉了而已。就像他一样,日渐消沉了而已。 …… 陈芒眼眶湿湿的。 陈骏的律师见状,也说:“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成熟了,我想你不会再像小朋友一样置气了,你会顾全大局了。你知道吗,如果你的爸爸被判为故意伤人,判三年都有可能,他本来就没有工作,如果留下案底,更不好就业了,你和你爸爸未来的生计怎么办?况且你只有他一个监护人,如果他入狱了,你又如何照顾自己?你现在腿恢复得还不错,只要你开口和解,我们刑事转民事,你爸爸就不用坐牢了,你家里面也好过。” 陈芒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是说,现在我原谅他,他就不会留下案底了?” 那我岂不是……可以考警校了? “是的。”律师点点头,冲他笑。 明年就高考了,只要他不坐牢,我就能考警校,只要他不坐牢,我就能考警校,只要他不坐牢,我就能考警校,只要他不坐牢,我就能考警校…… 况且……他其实爱我不是吗? 陈芒呼吸起伏,原谅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突然。 “秦律师,你说。”法官抬手授意。 陈芒猛地侧头,才注意到自己的律师不知道打了多久手势。 秦律师愤然开口,义正言辞道:“被告的诱导性太过了吧?第一,你方提到的房租问题。租出去的房子的确是陈骏的,可柳芳的房子却写着陈芒的名字,是陈芒妈妈留给陈芒的。多年来,陈骏以监护的名义入住陈芒的房子,反手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得到的租金本来就应该分给陈芒。请不要把义务当做道歉,道歉应该拿出额外的诚意。” “第二,你方提到的非故意伤害。陈骏多年家暴陈芒母子,就算不提平日里喊打喊骂,可一旦喝醉酒就乱打人。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但他还是纵容自己醉酒,纵容自己施暴,不是一次两次,是五年十年!这一点,就是主观故意!如果这都能原谅,那十几年来受到的全部伤害,缺失的全部教导,又该由谁来补偿?!” “最后,你方提到的爱。”秦律师咬着牙,气笑了,“爱?是他从来没给过的一分钱生活费是爱,还是他赌博欠债,从未成年的儿子手里抠钱是爱,亦或者,一边打他,一边说我爱你,是爱?” 他看向不远处的陈芒:“陈芒。他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你不能因为只见过池水,就把那当海洋——他不爱你,把他交给法律审判吧。” 法官又看到了手势,再次授意:“李律师,你说。” 被告律师开口道:“秦律师,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刻板,就破坏一个本该和谐的家庭。有些鱼就是活在池水里的。” “你所谓的和谐家庭从来都只是理想世界里的东西罢了,真的和谐也不会有今天。”秦律师不去看他,只盯着陈芒:“孩子,你有能力,有本事。不该为身世栽第二次跟头。就算你爱他,想拯救他,也该想想,让他逃避法律约束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如果这次他故意伤人再不被法律制裁,下一次,他只会变本加厉。” 李律师说:“现在陈先生已经悔改了,只要今天和解他们就能父子团圆,何必一定要像你那样刻板地去牢里遭一回罪。” “……我不多说了,陈芒,你自己分辨吧。” 陈芒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低下头。 哈,爱我的人坐在被告席,问我喝没喝腊八粥,问我天冷加衣,就算关心。可是腊八粥是陆叔叔熬的,衣服也是陆叔叔买的。 那什么是爱呢? 但,政审这件事,真的,叫他低头了太多次。 说真的……吃点苦也行。只要能过政审,吃什么苦都行,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忍,就能考警校了…… 他摇摆不定,叹气再叹气,和桌上的黑纸白字大眼瞪小眼。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无法应对的情况,这一沓笔记上写满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包括关于家暴的解释、那晚骨折的细节、吵架的内容,等等等等,却偏偏没有一条能回答现在的问题。陈芒漫无目的地飞速翻阅着,突然—— 一张没见过的小纸条掉了出来,飘到地上。 陈芒猛地想起来陆藏之提醒他看笔记,赶紧俯身去捡。 字体飞扬——「相信我。」 相信我。 他盯着这三个字,心脏被人攥了一把。这一刻,陈芒意识到,陆藏之说过的所有的“相信我”,其实不是真的叫他相信他,而是告诉他——“别后退。” 我会尽全力实现你的愿望,你别后退,只管前行。 法庭肃穆,国徽庄严。 “我不同意调解。” 少年给出答案。 ---- ====
第61章 陨萤 ====== “当”地一声,法锤敲下。并不清脆,只余庄重。 “判决如下。被告人陈骏犯故意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 . 这一次,是真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但箭已射出,弓弦便不必紧绷,陈芒的生活再次回到正轨。他这样死板规律的人也挺好,说学就学,说睡就睡,只要条件允许,一切坚决按计划执行,就像把火车放上铁轨,按既定路线前行,你管前面是山是海,无须摇摆不定。 而陆藏之,离不开他三步远。最多溜到一楼的新贩卖机带回两瓶橙汁,硬塞给陈芒一瓶,然后在他叫他名字的时候,随时答应。 “陆藏之。” “嗯,你说。” 先出来的是合格考的成绩,登上网页查完,两人均是全过,好事一桩——要知道,学考科目过不了,拿不到毕业证,选考科目过不了,连高考都别想考。 之后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自然也顺遂如常,成绩条下来之后,他俩一个正常发挥,年级前五,一个稳步上升,杀进了年级第24,甚至化学单科还跟陆藏之并列第6。 . “放!假!喽!!” 1月21日,期末总结大会一开完,梁辰就拽着小贺从报告厅跑了出去,人山人海,王文轩紧跑两步追在上:“等等我!” 陆藏之和陈芒并肩走着,路过3班,葛云博还跳出来朝他们打招呼:“嗨!”陆藏之点点头:“假期记得统计健康报表,交作业的前一天收。” …… 放寒假了,位斗里的“家当”自然也都得打包带走,一派乱七八糟,有的人收着收着翻出来一包过期零食,有的人一边掏一边往地上扔纸团,陈芒陆藏之这边就还好,全都是……书。 陈芒:课本、课本、课外练习。 陆藏之:余华、霍桑、东野圭吾。 干净是干净,沉也是真沉。 “陆藏之。” “嗯?” “把你那几本装我袋子里,然后……” “然后你拿这个,我背你的包。” “好。” …… 大包小包地,同学们陆陆续续欢天喜地出了校门,左拐或右拐,步入长长的胡同。陆藏之和陈芒慢悠悠在树底下走着,远远看见胡同口停了辆车,梁辰活蹦乱跳地跑过去,王文轩则扛着双人份的书包匆忙跟上,帮她把东西装进后备箱。 车开走,王文轩还目送了一段。 …… 重物落入沙发,砰,砰,咣——两个包,一个陆藏之。 到家,才算放假。 他肆意伸了个懒腰,瞥见陈芒有条不紊地换鞋、换衣服、把包拎走开始收拾书架,没一会儿又坐在写字台跟前不知道开始写什么。陆藏之叹口气,爬起来,凑到人身后—— “寒假作业规划?”他念出单线纸上手抄的抬头。 陈芒“嗯”了一声,边写边说:“这次放4周零2天,六科作业加复习加预习,不规划一下做不完了。一起?” “…………行。” 行,你说一起就一起。 陆藏之又叹了口气,拖着准备享受假期的身子去了隔壁,也照猫画虎地列起了什么作业规划。 什么嘛。为什么不可以七天写完然后玩半个月? 日暮西垂,窗棂拉出的影子转动,越转越昏黄,两间卧室前后亮起了灯。 . “你岁数也不小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幽暗楼道里,陆致远来回踱步打着电话,考虑到声音会有回响,走得离家门远了些,不时开口,语气愠怒。 “你怎么能这么做?到头来,你对得起谁?” “……是,我当然只能答应你。” “那也只能这样了。” 嘟嘟。 电话挂断,陆致远长长地来了个祖传叹气,头发要愁白了,最终整理好情绪,转身推开家门—— “我下班啦,孩子们。” “今天这么早?刚七点多吧。” “叔叔好。” 陆藏之和陈芒前后脚到客厅迎接,这大概是一种礼仪,不过陈芒已经学会了。 陆致远笑着脱下外套,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半小时后。 “嗯,好吃!” “小陈,好吃吗?” “好吃。” 饭菜飘香,三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虾仁,一盘清炒西蓝花,一盘麻婆豆腐,勾过芡油光水滑,皆是大厨风范。 两个孩子就米饭吃得正香,陆致远笑了笑,开口道:“好不容易放假了,有没有想过去哪玩啊?我给你们批经费!” “可以啊。”陆藏之看向专心干饭的陈芒,“我挺久没出去转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陈芒摇摇头。 陆致远说:“再放假可就高三了,没时间出去了。还是抓紧玩玩吧。” 陆藏之眨眨眼,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说:“那要不……去草原散散心?随便找个民宿,吃个烧烤,就挺好的。我反正是懒得逛景点儿了……” “好啊。”陆致远立马点头,“你觉得呢,小陈?” “我就不去了吧……我在家写作业。” “哎,那怎么行。要去就俩人一起,藏之一个人也没意思。” 陆藏之也说:“就陪我去趟草原吧,怎么样?我爸天天加班,要不是有你在,我恐怕毕业之前都没机会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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