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眉头下意识一动,看向我时,眼睛里全是笑意。 “你骗他的?” 我理所当然:“我摆摆样子,他就怂了。我拍他还嫌浪费存储空间。” 晏如闻言,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深邃的眉眼弯起,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原本略显冷峻的面容顿时柔和起来,如东风拂破碎冰,看得人心头酥麻。 这还是我认识晏如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么笑,好像一瞬间放下了防备,露出些许轻松的模样。 我又想起了我的那个猜测,心头骚动,忍不住唤道:“晏如。” “嗯?”他认真地看向我,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面庞。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低声说:“你是不是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编织袋里是女装?” 晏如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睛紧紧地锁在我的脸上,似乎是想要从我任何一个表情中捕捉到善意或恶意的讯号。 我摆出诚恳的姿态。 空气凝滞,四周的喧嚣骤然褪去,沉默笼罩在我们之间。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答案。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想。 不知为什么,我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隐秘的难言的窃喜。无法阻止,又无从说起,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为晏如的失忆而感到高兴。 这真的很奇怪,不是吗?
第8章 无忆 二十年前,雪城发生过一桩公路少女猝死案,在全国范围内影响都很大。 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罕有人至的城郊公路,却不幸遇到了心存歹意的落魄中年男人。男人见少女面容美丽,就趁四周无人,大胆地将少女拖至公路下的灌木丛,想要实施不轨。 可少女在剧烈的惊慌与恐惧之下,竟发生了心脏骤停。 男人也知道自己摊上大事,只得落荒而逃。这也导致少女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枉丢性命。 二十年前,全国天网系统已经普及,即使是在罕有人迹的城郊,也在监控的范围之下。男人逃跑之后很快就被警方抓捕归案。 此案引起了知名记者简妮的关注与报道,遂在全国引起广泛的讨论。 雪城警方压力倍增。 嫌疑犯最开始还狡辩称两人擦肩而过时,是少女晕倒扑在了他身上,两人才一起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但这么离谱又可笑的说辞,谁会相信呢? 更何况,警方还在男人住所搜到少女随身的玉坠子。 证据确凿,男人无从抵赖,最后只得认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判决赢得民众的一致叫好,少女的枉死的灵魂都仿佛得到了慰藉。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才刚刚兴起的微曜科技,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予了少女家人十万元的关怀费。此举也为其公司在社会上博得一片赞美之声,不久之后,微曜科技就成功上市。 这桩案件里唯一的恶人,认罪伏法的杀人凶手,被千万人唾弃谩骂的人渣,名字叫做,晏安德。 —— “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晏如垂着眼睛,看起来有些失落。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关切地问。 晏如无奈地点点头:“一觉醒来,我就发现自己在火车上,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孤身一人,又暂时性失忆,确实是应该感到绝望的,处处小心防备也正常。 要不是我察觉到他处处小心,很多东西细节又答不上来,还真会被他骗过去。 想到这里,心底里那点隐秘的愉悦不由得扩散开来,我差点压不下嘴角的笑意。 “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求助警察叔叔,现在怎么会告诉我?”我辛苦地压着眉,从晏如的眼瞳里,我模模糊糊地看见自己的脸,带着真实不作伪的关心。 晏如说:“我直觉你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直觉我应该不是坏人? 哈哈,那当然!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呀。 “就冲你这句话,等到了雪城,我肯定不能放着你不管。”我拍了拍胸口,作出坚定可靠的模样,“兄弟,跟着我,绝对不让你丢了。” 晏如眼中的茫惑渐渐收敛,他抬眼与我视线相对,不知怎么的又快速地挪开目光,只点点头。 可我却发现他的耳朵悄悄红了。 我余光瞥到床下露出一角的编织袋,说:“你自己都不知道编织袋里面有什么,就敢让他们搜啊?” 晏如转过头来,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不敢的。” 我打趣道:“你就不怕真的是你偷的?明代的翡翠观音像,价值连城,够你判个十年八年的。” “就算没有记忆,但人的品性和习惯是不会改变的。”晏如说,“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对自己的人品有信心。而且如果真的是我偷的,那我更应该负起责任,为自己过去的错误和愚蠢买单。” 他说完,我不知道该说他正直还是该说他傻。 晏如,他是怎样一个人啊?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言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真是太有趣了。 看来这一趟火车,能够和他关在一起,也不算白耗了时间。 我们两个正说着,车厢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道尖利的女声。 “你们做什么!讲讲道理啊,你们没有权利要求我开包!” 我和晏如对视一眼。看来,这群“正义之师”也不是所向披靡嘛,车上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刺头。 “要不要去看看?”我挑起眉,露出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 此时阳光从晏如身旁的窗户照进来,他点头,整个人都在光下亮堂堂的,好看得很。 过道上簇拥的人群没有散开,只是换了一个位置,重演刚才的闹剧。 “你如果不心虚,就应该给我们看看!” 连话术都还是那一套。 “里面是我的私人物品,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女声,细声细气的,我在哪里听到过。 反倒是晏如说:“里面是齐幼萱。” 齐幼萱? 我愣滞了一秒,才想起不就是之前在餐车遇到的那个去雪城找男朋友的小姑娘吗。 “是她啊!”我恍然,拨开人群,挤到前面。 果然,正在被姓孙的叉着腰为难的女人,就是齐幼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坐在下铺的床沿,眼睛里是将落未落的晶莹泪珠,但神色却是坚决如铁。 姓孙的还在叨叨地说着什么,但齐幼萱扭着头不说话。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也这么不配合……” “别人不愿意,你就去找愿意配合的。大不了我们留到最后,当做盗窃嫌疑人被警察带走。” 姓孙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他皱着眉回头,两只小眼睛瞪得眼白都要翻出来:“又是你。” 齐幼萱见了在人群中的我和晏如,眼睛一亮,侧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然后才站起身:“秦月章,晏如!” 姓孙的立时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呢,原来你们认识,是一伙的!” 那个被我不小心踩过手的瘦小男人也窜出来,俨然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高高在上地发表着自己的臆断:“现在是过来找同伙的啊?你们把人家的东西藏哪里去了?” 我冷笑一声,不想搭理他们,只对齐幼萱说:“你跟我们来,我们一起刚好做个伴。” 齐幼萱赶紧点头要走。可火车硬卧车厢本来就狭小,齐幼萱的道路被几个人完全堵死,根本出不来。 “不准走,你们得把话说清楚!” 眼看着吵嚷声越来越大,场面很快就要失控,忽然从车厢尽头传来一道男声。 “乘客,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许黯然正一脸茫然地杵在车厢大门边,灰色的风衣纽扣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一角。 姓孙的男人差点蹦起来:“你们铁路干什么吃的?现在才来!我们已经找到了最有嫌疑的人,就在这里。” 说着,他把手指在我、晏如和齐幼萱的鼻子上挨个指了一遍。 我盘着手,对许黯然说:“来吧,你叫警察来带我们走吧。不过,我们盗窃罪成立不成立还两说,这里有人侵犯他人隐私却是证据确凿。” 姓孙的立刻叫嚣起来:“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要抓,连我们大家一起抓吧,反正我们这么多人是一起的。” 他身后,有人热烈地响应,也有人迟疑着往后缩。 许黯然面对这热闹的场面,脸差点皱成一坨,连连摆手企图平息声潮。 “乘客,你们先冷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这起失窃案警方已经介入处理,而且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们也别猜来猜去的了,失主徐女士,你跟我来一趟。” 徐女士瞪着眼睛,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慌乱:“怎,怎么了?不是抓小偷吗,怎么突然找我?” 许黯然微微一笑:“我们就是和你再确认一下具体事宜。警察在前面车厢等着呢。” 姓孙的叉着腰,对徐女士说:“哈哈哈,妹子,我看应该是找到了,好事儿啊!等下车了别忘了请我喝酒啊,我这一趟也算是有苦劳吧!” 说是好事,可徐女士的脸上却并没有喜悦的意思,反而我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心虚和焦虑。 “这,这……小伙子,警察是个什么说法啊?”她努力地仰着头,向许黯然打听着。 可惜许黯然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呢,你跟我来了就知道了。” 许黯然对她说完,又回身对我们说:“乘客们,两侧车厢的大门已经开启,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安排活动,谢谢这段时间的配合。”说完,就带着徐女士往另外的车厢走去。 留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人。 姓孙的一边抱拳一边说:“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谢谢大家的配合啊,我孙钟谢谢大家了!” 俨然一副很吃得开的派头。 孙钟目光瞟到我和晏如,自然地翻了个白眼,抓过他身旁瘦小男人的手:“我兄弟的手,没这么容易翻篇啊!” 瘦小男人立刻配合着五指耷拉,做无力的样子。 我不想和他多纠缠,带着晏如回到我们的床位。 “我觉得这件失窃案没那么简单。”晏如一坐下就说,“我观察那个失主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 晏如和我想的倒不谋而合。 那个徐女士遇到许黯然,开口问的不是“找到没有”,而是“为什么找她”。还有她离开时那一副心虚和表情。 太有意思了。
第9章 闹剧 昏暗的审讯室。 阴柔的青年垂着头,已经略微有些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这显得他气质更加沉郁。几日的审讯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精气神,但他却依旧坚持着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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