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速驶入隧道,光线骤然消失,车厢里只剩下火车里微弱的橘黄色灯光。因为背景的黑暗,窗户玻璃迷迷糊糊地映照出我的脸来。我抬眼与“镜”中人相对,只觉得自己的脸在这劣质的“镜子”下都有些扭曲陌生。 广播让我们等,可这一等就是十多分钟过去。 很诡异的是,没有一个人来过问我们这群乘客的心情,更没有安抚工作,乘务员们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哎呀,也正常!”顾蓝山倚在晏如的床位边,状态很松弛,“再不合理的场景我都见过,这算什么!现在来个乘务员,怕不是会被这群人手撕、骨灰都给扬了。” 说完,他自己还觉得挺好笑,兀自“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和晏如对视一眼,笑不出来。 心底里的焦躁让我再也坐不住。现在的情况危险我自然很清楚,但要我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都不明白,脑子里稀里糊涂,被动地接受未知的命运,只会让我更加难受。 “我去趟洗手间。”我站起身来。 没想到晏如说:“我跟你一起吧。” 顾蓝山瞪着眼睛,视线来来回回在我们两个之间扫来到去,梗着脖子说:“上厕所也要约着一起?可是只有一个蹲位啊。” 我撇撇嘴,心里翻了个白眼,往车头的方向疾步走去。 列车起伏颠簸得厉害,穿过隧道时耳朵里“嗡嗡”鸣响,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尝试着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列车进入山林地带,车厢里忽明忽暗。在最初的恐慌和惊惧之后,车厢里的气压终于冷了下来。有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人抱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想着自救方法,甚至有人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在胸口划十字,在此时此刻依然祈求着他的信仰降临眷顾、拯救性命。我听到了小孩儿压抑的哭泣声,可我低头去找时却寻不到哭声的源头。 “往前走吧。”是晏如,他在我身后。 他的声音莫名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嗯”了一声,继续前行。 从硬卧车厢来到硬座,一路没有什么阻碍地就穿过层层车厢,接近了火车头的位置。 “怎么一个乘务员都没有?”我疑惑地扭头对晏如说。 晏如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一般来说,每节车厢都应该配备一个乘务员才对。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 列车突然失控,已经够不正常了。 可这一路畅通很快就到头,车厢连接口的大门被关住了。 我尝试着拍了拍,一张很熟悉的脸出现在玻璃窗口的那头。 我心里一松:“许黯然。” 说来奇怪,我在这节列车上,真正搭上了话的乘务员,竟然只有许黯然。 他对上我的脸时并没有太多惊讶,甚至微笑着问我:“你有什么需要吗?” 需要? 我差点冷笑出声:“现在列车到底是什么情况?不仅没有靠站,速度还越来越快。” 许黯然推门出来,却立在我们前面,没有让路的意思。他说:“列车确实出了一些故障,我们已经在全力抢修,一定会尽量保障乘客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晏如质疑地说:“可是车上没有安抚工作,也没有给予乘客合理的解释,我看不到你们对乘客的最基本尊重。” 许黯然故作苦恼地扶住额头,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真是不好意思,驾驶室的技术故障,主驾驶和副驾驶忙不过来,乘务人员都参与抢修去了。” 我皱眉,直觉他说的不对,可哪里不对又一时反应不过来。 晏如说:“列车的速度早就超过了普通火车的限速,再这么下去,随时都有脱轨甚至侧翻的危险,火车上这么多人,他们……” 晏如话音未落,列车陡然剧烈震动! 我下意识看向窗外,列车正处山间,景色飞速疾退、一闪即逝。而前方,铁轨曲拐,绕着山体形成一个弯道。 我脚下忽然倾斜,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着侧面倒去! 该死的,说什么来什么! “秦月章!”晏如叫着我的名字,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想要扶住我。 可重心的倾斜是他也没有办法阻挡的事情,我下意识反手拉住他的手腕,与他一起被重重地甩向车壁。 “砰!” 是肩骨猛地撞在了车壁上的声音。沉痛从肩膀上扩散而来,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骨头给撞裂了。 而和我滚在一起的晏如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听到他闷哼一声,不知道是伤到哪里了。 高速与失衡倾斜并驾齐驱,我们一时都难以找准重心起身。 “晏如,你还好吧?” 晏如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脊背,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沉重而有力。 “还行。” 可厄运还没有停止。 下一秒,我抬眼,就看到对面的行李架上,行李箱们因为车身的倾斜而发生挪动、腾空,然后—— 向着我们两个砸过来! 我只来得及抬手护住脑袋,两个行李箱就像两坨天外陨石一样砸在我身上、头上。 我被砸得双眼发黑,视网里全是旋转的亮光。等黑暗慢慢褪去,我半躺在晏如胸口,入目是火车车顶。 四周依旧天旋地转。 我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是真的在旋转! 火车,侧翻了。
第12章 同穴 “你说,用暴雪系统去找受害者遗体?”陆安弛眉头微蹙,目光严肃深远,似乎是在考虑孟懿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孟懿点头如蒜捣:“对!微曜科技的暴雪系统,可以操控梦境。我不信这个晏如那么厉害,在梦境里还能守口如瓶。” “没这么简单。”陆安弛嗓音略微沙哑,手指却因为兴奋而敲击着虚空,“先不说暴雪系统费用昂贵,微曜科技愿不愿意为我们提供支持。我与微曜的科研人员有些交情,也听过这个东西。暴雪并不能操控梦境,只是营造一个仿真梦境空间,即使发展到现在,不断改进也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甚至有猝死、脑死亡的风险。而且晏如还是个不安稳因子,梦境里面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猝死、脑死亡?孟懿可根本没有听说过! 孟懿不死心:“可是,晏如他打定主意不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跟他耗着。” 陆安弛叹口气:“你的脑子很灵光,但这类先进医疗器械本身具有风险,按照国家规定,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才能使用的。” 可晏如的父母早就已经亡故,自己又是光棍一个,哪里来家属给他签字? “就不能有例外?”孟懿问。 陆安弛:“即使他是嫌疑犯,也享有公民权利,没有例外。” 孟懿泄了气。就算晏如真的有亲属,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为晏如签这个字呢?谁会愿意把自己的亲人送进监狱? 难道真的就拿他没有办法?那也太可气了! 孟懿狠狠地捶打桌子。 可正在这时,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门外,声音清亮:“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孟懿眼睛一亮,看向门口。 负责调查晏如档案资料的女警员走进休息室,干练地对陆安弛点点头,说:“晏如还有一对养父母,按照法律上来说,他们其实可以作为晏如的亲属签字。” 孟懿立刻兴奋起来:“太好啦!之前怎么没有听说他有养父母?” 女警员谢宁淡然说道:“晏如十岁的时候母亲车祸去世,被一家人收养过一段时间,还办理了完整的收养手续。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晏如十二岁的时候搬离了收养家庭,独自在外生活。因为他多年未曾与养父母联系,所以我们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时间紧急,就没有补充进去。” 孟懿兴奋地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联系!”说完,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谢宁无奈地笑笑,说:“局长,小孟第一次接案子就遇到这么个大案,我看他还是不够稳重啊。” 陆安弛愣愣地看着孟懿的背影没有接话。 谢宁有些疑惑地又唤了一声:“局长?” 陆安弛猛地回神,干巴巴地咳了两声,驱散了尴尬:“那个小谢啊,你再去把资料整理整理,局里资料室的卷宗还需要再梳理一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罢,陆安弛拍了拍谢宁的肩膀,也走出了房间。 ——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声音。 天黑了? 我下意识翻身坐起,可还没坐直身体,头先撞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 “砰!” 巨响。 我脑袋里嗡嗡地全是耳鸣,额头隆起了一个大包,一碰就痛。 我躺会原位,记忆迅速回笼。 火车以远远高过限定的速度拐过弯道,然后发生了侧翻! 当时天旋地转,我听到了近乎于爆炸般可怕的轰鸣声。因为速度太快,车身与山体相触时没有停下来,反而因为动力和惯性继续滑行。这不仅给山林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让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我们所有人头上! 剧烈的撞击让所有人瞬间腾空,然后又在重力之下狠狠落地。火车的玻璃车窗在压力下粉碎,四散的玻璃不知道会划伤谁的身体。 相比之下,我和晏如竟然算得上幸运。 之前我们一起被甩得撞倒在车壁一角,侧翻与撞击发生时,被掀翻的车座撞向我们——却被之前砸到我们身上的行李箱给缓冲、挡住。 这让我和晏如蜷缩在了车壁、车座与行李箱形成的还算稳定的三角区域里,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漆黑总容易让人没有安全感。我不敢有大动作,怕踹到什么东西就让现在容身的小角落失去它艰难维持的平衡。 “晏如?晏如你还好吗?”我尝试着呼唤晏如。他就躺在我身侧上方一点,我们的距离很近,他的腿抵着我的侧腰,身上的温度透过单薄衣物源源不断地浸染到我身上。 幸好人还是热的。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不到晏如的脸,心里的紧张却慢慢松下来。不管是谁,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极端的孤寂之下,只要能寻到一个活人,都会忍不住雀跃庆幸的。 良久没有回应,我又拍了拍晏如。他身体一动,醒了过来。 “别坐起来。”我提醒道。 晏如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现下我们两个的处境,他的声音在黑暗狭窄的环境里显得很闷:“你有没有受伤?” 我感受了一下,除了之前被行李箱砸的地方有些闷痛外,胳膊腿儿都还在它们该呆的位置:“我没事。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晏如说:“外面应该天黑了,不然车里不会什么都看不见。事故的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知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说不定等一会儿就会有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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