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错。 你等着吧,魏钦州。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错的不是我,本性低劣的也不是我! 可之后的许多年,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这场闹剧,最后以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收尾。 支教团的人经历这场风波,再也没有心思呆下去,选择提前离开。学校自觉丢脸,但又抹不下面子,连个欢送会都没有开。 他们就默默走了。来时多风光,走时就多讽刺。 听说在警局做笔录时,警察曾经问过魏钦州,现场还有没有证人。但是魏钦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摇头,遗憾地说没有。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为了保护我吗?不想让我掺和进这些事端? 还是因为这场闹剧以证据不足收尾已成定局,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见到我? 这个答案,至今也没有揭晓。毕竟死人,是没有办法回答任何问题的。
第37章 坦诚 简妮,谁不认识呢? 全国知名记者,以犀利的文笔和尖锐的洞察力闻名。在新闻界驰骋了近三十年,光是获奖的新闻作品就不少,她的作品集可以整理成拇指厚的册子,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曾经震惊全国的公路少女猝死案,就是先由简妮报道,才引发了全国的讨论。 有才华的人,总是恃才傲物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位非常美丽又有魅力的女性。 她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孟懿这样的俗人,就只能想到个美丽与智慧并存来形容了。 陆安弛眉头一挑,握住了简妮伸出的手,完成了这个握手礼:“你好,久闻大名。孟懿,接待室准备茶水。” 这点眼力见,孟懿还是有的。 两人来到接待室,陆安弛引着简妮坐下,问道:“简女士这次来,不是参观咱们局里吧?” 简妮说:“这段时间雪城有个案子。” “如果是为了玫瑰杀人案想要做采访,恐怕还不行。” 简妮抿唇:“我其实对这个案子确实很感兴趣,毕竟当年他父亲的案子,也是我报道的。中国人讲究有始有终,可能我还真和这对父子有些缘分。” 陆安弛不置可否地笑笑。 “当然,我知道现在是特殊保密阶段,不接受采访。”简妮顿了顿,抬起眼睛,直视着陆安弛,慢慢问道,“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的事情。” 陆安弛一愣:“你的儿子?” 简妮眉眼弯起,笑意终于直达眼底。提到自己的儿子,或许每一个母亲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他叫秦月章。” —— 晏如……啊不,应该说是真正的秦月章,沉默地听我说完,我余光里看见他的手动了动,抬起之后,又很快放下。 想要靠近,但终是放弃。 秦月章说:“他不是欺负你无依无靠。他只是认为,你应该和那些混账不一样。” “那真是不幸,我让他失望了。”我别过脸,冷冷说,“但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秦月章不与我纠缠这些没用的,只说:“所以,你一直引导我拍下照片,就是想要用我来向他证明,你当年的做法没有错?” 是啊,我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 可笑吗?我其实觉得可悲更多吧。 魏钦州不是说,我是一个本性低劣的人吗? 那我让他最好的朋友也做和我一样的事情。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证明,我当年也是情有可原? 自证清白。我最恨的四个字,可我又好像一生被困在这四个字里。 只可惜,这是梦境。 只可惜,魏钦州早已经死了。 四周虫鸣环绕,真实得宛如人间。 如果在真实里,我们应该是剑拔弩张地相对坐着。我镣铐加身,他则置身在光里。 又怎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呢? 暴雪,确实很神奇。 我盯着远处的黑暗,过了很久,说:“我其实有些好奇。你早就清醒过来了,为什么不揭穿我的身份?” 秦月章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早就清醒了?” “你的眼神变了。”我无声地笑笑,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我赢过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到雪花中学之后,你的眼神就变了。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像在看狗,其实你看我才像是一个医生在看一个刁钻的病人。尤其是在魏钦州出现之后,我更加确定。” 那种隐含热烈的眼神,太刻意了。尤其是出现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秦月章很好奇,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人的记忆具有形象性,会被很多东西唤起。比如气味、色彩、特定的物体,也比如说故人。班门弄斧地猜一猜,这也是在暴雪中,锚点可以唤醒人主观意识的原理吧。” 秦月章讶然地转向我,我解释说:“很熟悉吗?这是你说过的话。我看过你的讲座——你来雪城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混进去听过。” 秦月章挑眉,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我这样一个靠摆地摊为生,庸庸碌碌的人,竟然会去听他的讲座。 他说:“那为什么你会在钦州出现之后确定我已经想起来了?” “你回避得太刻意了。从始至终,你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刻意的回避,不是不屑,就是心虚。” 秦月章赞同地点点头,终于正眼打量我,像是重新认识了我一样:“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晏如,你很聪明。不出意外,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是吗? 这段时间,我们心知肚明地扮演着对方的身份,所幸今晚我们把所有话都说开了,那我就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营地里的篝火还旺旺地烧着,我远远地还能听到枯柴被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你早就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和许黯然、顾蓝山他们说明情况?早早从我这里套出你们想要的消息,早早结束这次行动。” 秦月章这回沉默了,他没有说话。 这个答案,我在此后的岁月里,也反复询问过,但他却总是神秘地笑,不肯予我回答。 秦月章反问我:“那钦州真的死了吗?” 我下意识看向营地,或许那个我记忆里的投射,正在矜矜业业地把守在王月寒的帐篷外,为她驱逐恐惧危险。 那只是魏钦州过去的身影留下的蜃楼,是按照我的回忆机械行事的木偶。在现实里,我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沉静的,宛如只是睡去的脸。 魏钦州,是真的已经死了。 和当年的付小灵一样,死于心脏骤停。 我垂下眼睛,手指攥紧了衣角:“他死了,但不是我杀的。” 秦月章眉头一皱,但很快舒展开。他应该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能心里还残存着幻想。 “尸体呢?” 我说:“你作为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完成任务的手段就这么简单粗暴吗,直接问?” 秦月章说:“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当年钦州跟我提起过你,他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但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好话,人都是爱听的。 他很快话头一转,说:“你把这件事闹大的目的是什么?还是我换个问法吧。” “你想要进入暴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38章 合作 “啪嗒”一声脆响。 孟懿一脚踢在了玻璃门上,门虽然没问题,他却痛得龇牙咧嘴。 陆安弛和简妮看向他,他窘迫得想钻进地里去,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就是太……太惊讶了。” 简妮笑问:“惊讶什么呢?秦月章是我的儿子,是值得震惊的事情吗?” 孟懿连连摆手,这回看简妮的目光都带上真心实意的钦佩:“秦顾问和您,在两个不同的领域,却都很厉害。我感觉这个世界太小了。”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 陆安弛问:“这次案件特殊,受害者是秦顾问的多年好友。他受聘请专门为案件提供支持和帮助。” “这些我都知道,钦州那个孩子我也还见过。”简妮话锋一转,“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动月章,让他肯亲自参与暴雪行动的。” 陆安弛微微侧头,眉头紧压着眼睛,是一个迷惑的神态。 简妮解释:“月章这个孩子,理性冷静得过分,从来没有‘不疯魔不成活’的习惯。凯洛格可以用自己儿子做心理实验,克莱德曼用自己做睡眠实验。但月章是从来不愿亲自参与到实验中去的。” 她说着,指甲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问道:“他为什么这一次却同意了,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了他?” 陆安弛回忆了一遍,似乎并不需要“说服”。只是他提出这个建议,然后秦月章便欣然同意。 “或许是秦顾问对暴雪毕竟感兴趣。”陆安弛说。 简妮摇头否定。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无法对感兴趣的案件采访,留下来也就没有意义。 简妮起身,刚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再次仔细审视陆安弛。 “陆局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看你很眼熟。” ——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费力气。 秦月章早就看穿了我别有目的。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 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死于心脏骤停。 这样的新闻层出不穷,最后吃瓜群众们都只会惋惜一句——加班制度太过变态,活生生把人给压榨没了。 魏钦州的死,无非也会归于这样的论调。他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成为茶余饭后并不有趣新颖的谈资,一瞥而过。 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可只是我知道,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 微曜科技是一个庞然大物,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回声都只是一句—— 杀人犯的儿子。 我的身份带来的原罪,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不可信。 而暴雪也只针对有钱有权的人服务,启动一次都是在燃烧金钱。我摆一辈子地摊,卖一辈子衣服,都赚不到那么多钱让我去接近暴雪。 把事情闹大,是我最好的选择。 所幸一切都按照我们的预料和计划在走。 但现在,我目光移向秦月章,他俊美的脸正对着我,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这是一个很多情的面相,任谁看这眼神,会不产生些非分之想呢? 我忽然想起我真正地第一次见到他。当时秦月章站在雪城大学宽敞明亮的学术报告厅讲台上,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自信从容地讲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东西。 而我,我局促地坐在最后一排,像是闯进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与他之间,本来就宛如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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