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局死一局,彭勃后来扔开了手机。先睡吧,再担心也白搭,明天早点儿起来找熊。 拉上被子,彭勃想到了秦浪。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秦浪一个电话也没打,一条短信也没发。彭勃想,他们肯定是完了。心里有点难受,多少有点儿。那天回家的路上,坐在飞驰的出租车里,他忽然想到了任伟。并不是有人提及任伟,而是因为秦浪他想到了任伟。他爱任伟,任伟不爱他,糊里糊涂揪扯了那些时间,他觉得任伟欠自己的。那么秦浪呢?秦浪爱自己,可自己又是怎么对他的?他不正像在重复任伟的所作所为吗? 我是个懦弱的人,正因为知道自己亏欠你的感情,我才无法面对你,才选择逃避。 我尝试过去接纳你,但……感情这东西,我没办法勉强自己。 我知道你爱我,你说你愿意一辈子背着我。不感动是假话。但感动,并不意味着我爱你。我摇摆过,但徒劳无功,甚至我越来越怕你。那种怕不是因为你威胁我什么,而是……你给我的越多,我越不知所措,越无以回馈,越……内疚。 彭勃忽然有些释然了。感情这种东西,若不是你情我愿,双方都不会好过。可悲的是,只有当他站在加害者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正因为与秦浪交往了这一些时间,他才得以在今时今日求得一份释然。秦浪给了他爱、体贴、温暖、美好,可他还是难以被打动,始终找不到内心的热情,因为,他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他激烈的情感始终被冰封着。自己可以做的很好,可以去关心他、照顾他、呵护他,但那…… 你爱我吗? 那肯定不是爱。 秦浪强硬的性格,终于将隐藏起来的矛盾推上了顶点。而当自己残酷地折断他爱的希翼,倒是从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迟来的一份释然。就好像,你不伤害别人,就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伤害你。 真残酷啊。 看似把选择权交给了秦浪,而实际上,他其实没有给他任何选择。他想跟他分开,不是什么要结婚,也不是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亦或被他窥视隐私。他只是,由这些,想到了再继续发展下去,自己将再次陷入同一个恶性循环,只是这一次所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本质上毫无区别。体内有东西逼着他这般残酷,这东西叫做良心。他不能给他一场美梦,然后再用尖针刺穿他。 而从另一层面来说,对熊的关注,就像是内心暗涌的推波助澜。你知道,当那一瞬间的悸动浮出水面,酷似坚冰破了一个小洞,即便很小很小,但那里是可以涌出海水的。 闹钟吵吵嚷嚷飞来飞去,熊鑫迷迷瞪瞪地睁眼,站在床上胡乱地抓,差点儿摔地上。 一条腿跪床上,一条腿踩地上,手里抓着飞行闹钟,熊鑫瞪眼看着贴着丝质壁纸的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扑到床上趴下,他抱着被子蹭。昨天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纹身男的短信很有安抚效果,他上床给手机静了音就抱上被子死睡了过去。 哦,手机静音了。 这么想着抓过来一看,没有未接电话。 施沐晨……没给他回电话。 醒了会儿盹儿,熊鑫给彭勃拨了过去。电话好半天才有人接,那边儿传来沙哑的嗓音:“几点了……你起了?” 熊鑫打了个呵欠,“我也刚醒……闹钟飞着给我闹起来的……” “去哪个庙会啊?”那边儿也在打呵欠。 “厂甸?地坛?都行吧……”熊鑫继续打呵欠。 “别……打呵欠。”彭勃一边打呵欠一边说,“这玩意儿传染。” “你也在打啊……”熊鑫控制不住。 “你先挂了,洗漱完再给我打,我先起床。” 熊鑫打着呵欠挂了电话,进洗手间,含了一口漱口水,难闻刺激的味道立马给他激醒了。拿了牙线对付牙齿,熊鑫看着镜子里龇牙咧嘴睡眼惺忪的自己没来由的嫌恶。看看那双鼓泡眼,又红又肿;看看那副高颧骨,超不吉祥;看看这张凶险的嘴,哦还有尖利的牙齿。 洗脸的时候熊鑫拿冷毛巾敷了好半天眼睛,最后像是自暴自弃,把毛巾扔在了洗手台上。 出来给彭勃打电话,那边儿已经清醒多了:“醒啦?决定哪儿了么?怎么碰头?” “不去了……”熊鑫懊恼地说。 “啊?怎么了?” “眼睛肿得不像话,头发乱糟糟的。” “你这是……起床气?” “不是,我就是没来由的……看着自己就讨厌。” “你看着我讨厌么?” “当然不,我说了,我就是烦我自己。” “那就行了,你出来看着我,又不是看着你自己。” “……” “别闷着啦,说吧,怎么碰头。” “我看我自己都烦,你看不烦啊?” “不烦啊。” “我瞅着可凶险了。” “合适,我瞅着也不善良,咱俩走一起,庙会没人挤。” 熊鑫笑了,“你真烦……” “说吧,哪儿碰头。” “那就厂甸?我换衣服出门,大概四十分钟到。”熊鑫被彭勃说服了,举白旗。 “我过去接你吧。” “别,我还是趁着我妈没起果断出门吧,否则她肯定要追着我问。你知道,春节属于母爱时刻。” “那行吧。” “诶你别开车,人肯定挺多的,到时候停车麻烦。” “我不会停远点儿啊?” “我不是怕你一根筋么……” “别招我说你。” 挂了电话熊鑫开了衣橱翻找,带过来的衣服母亲已经给挂起来了。换好他又翻帽子,不想吹头发。最后选定了颜瞻品味的“棕熊帽”。这帽子冬夏两款,他都是熊,颜瞻都是熊猫。又缠了条大围巾,熊鑫蹑手蹑脚出了门,给母亲留了张便条。 彭勃把车停在了太平街,走了一阵子,好么,人可真不少,人头攒动。熊鑫发短信说在陶然亭正门,彭勃叼着烟一路寻过去,远远就看见了他。 哈哈,彭勃乐了。一个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朋友,一手举着风车一手揪着熊鑫的帽子。 怎么戴这么可爱一帽子。噗,还有熊耳朵呢! 小朋友揪痛快闪了,彭勃也挪步走了过去,熊鑫正拽着帽子,他棕色围巾缠了好几圈,堆得厚厚的。身上也够严实,羽绒服,还是半长款,雪地靴一直往上,包住了半条小腿。您就差再来条棉裤了。 “你也很能迟到嘛!”熊鑫乌涂地说,脸上除了眼睛,都在围巾里。 “冷啊?” “还行,就是站着没得干。” “笨啊,不会先进去逛。” “你才笨!”熊鑫拉下围巾,“我买了两张票,你小子想排一个钟头队买票呀!” “你怎么就讨厌自己了?怎么就凶险了?”彭勃伸手去掐熊鑫的脸蛋。忍不住。 “疼疼疼!” “可爱的小朋友都揪你帽子。” 熊鑫的脸有点儿红,白了他一眼。 “走吧,别立这儿让人参观了。拍照他们又不给钱。” “烦人。” 小吃、玩意儿、卖花的、杂耍的,满眼红红火火。唯一的缺点是人多了点儿。两人并肩走,时不时就被人穿插。熊鑫个子矮,彭勃个子高,两人走路的节奏很难保持一致,几回熊鑫都必须得小跑两步跟上去。彭勃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量放慢脚步。熊鑫有点儿郁闷,看着身旁那只摇摇晃晃的大手,插在口袋里的自己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越往里走人越多,熊鑫最后下定了决心,伸出手去抓住了彭勃的手。与此同时心怦怦跳个不停…… 手牵上来,彭勃怔了一下,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雀跃,马上紧紧地回握住了。 熊鑫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不安,继而小鹿乱撞……一系列心理过程以长出一口气结束。然后他看着彭勃用另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搭在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鬼点子还挺多。熊鑫低头笑了笑。这样就不怕别人看到觉得奇怪了。 “诶,你昨儿为什么哭,能说了吧?”彭勃这时看向熊鑫问。 “现在都高兴了,就不说昨天了。”熊鑫浅淡地笑着。 彭勃想了想,“好吧,那就不说了。现在高兴了,确定是吧?” “嗯,高兴了。” “吃糖葫芦嘛?”彭勃看着不远处围着一圈人的摊位问。超长糖葫芦很惹眼。 “我只想吃糖不想吃山楂……” “这……” “所以如果我能先啃掉糖,山楂归你,我就吃。” “你花栗鼠啊?抱着糖球啃。” “笨,我要竖着那排糖啦!” “得,成交。” “一会儿跟这儿再溜溜咱们琉璃厂吧,应该也挺热闹,说是文市区。” “成。” “给你补点儿文化~” “就你有文化。” “我也没有呀,跟你一起补~” 走过去,手与手松开,熊鑫抱着围巾等彭勃。虽然隔着手套,但好像他的温度传到自己这边来了。手机这时候震动起来,熊鑫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施沐晨。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彭勃好一会儿才从人群里挤出来,超长糖葫芦送到眼前,熊鑫眯眯笑。 “您先,您不好惹。” “嗯,我很不好惹的。啊哈哈~”熊鑫啃糖,笑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手主动被彭勃牵住,熊鑫有种幸福的感觉。仿佛昨天所有的委屈、难过、后悔、怨恨都随着阳光被冲散了。 “别蹭人衣服上。”彭勃叮嘱着熊鑫。 熊鑫点着头,牙齿贪婪地啃着糖。 “你吃东西,我瞧出你凶险来了。” “就是牙齿凶险嘛……” 手机这时又震动起来,熊鑫没手挂断,任它随便震去了。 “舞狮子的。”彭勃攥了攥熊鑫的手,示意他去看。 “嗯嗯。”熊鑫啃着冰糖,美滋滋地笑,一边看一边把糖葫芦伸过去,送到了彭勃嘴边,“第一只球你可以吃了。” 彭勃咬下来,瞪着熊鑫说:“谢谢您施舍。” “别瞪眼,一会儿买羊肉串给你吃~” “还得有灌肠儿。” “喂喂,你不讲理唉,一根糖葫芦换这么多,而且我还只吃糖~” “我都说我不善良了。” “小心我用凶险的牙齿啃你!” “我用现在就露肉嘛?我们完全可以表演一个喂熊。” “烦人啊你!” “诶,你瞅那卖气球的,我买只棕熊款给你?” “没手拿,你要替我拿我就要。” “您还真不客气。” “那是,不能客气,你刚信誓旦旦勒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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