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探究新仇旧怨的时候,时宁忍着火气,指向最后方的光头,“你,过来。” 光头的肩膀明显一抖,摇摆着视线走到最前,“时哥,你找我有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管的是哪个区?”时宁现在的心情很糟,装不出来笑,导致语气沉且冰冷。 “就城南郊区这一片。” “那你上个月的账收齐了吗?” 光头回头看看同伴,再看看黎焕,支吾半会儿才说,“还没...” “还差多少?” “有几家酒吧生意不好,只缴了三分之二,说是这个月底补上,还有十多单放出去的贷...那些人实在拿不出钱,我们去催过,但...” 时宁直言打断,“你就直说,一共有多少钱没收回来。” “...如果只是上个月,应该还差300多万。” “300多万,我们这儿是慈善机构?” 光头干笑着说不出话,手指揉搓着裤子,额间也隐隐溢出汗。 “也不为难你,以前账没收够的规矩是什么?” 时宁的话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光头眼里越来越慌,最后被逼得朝黎焕求助,“焕哥,真不是我们不尽力,你也知道收账这事...” 时宁没给他转移重点的机会,在他话还没说完时,侧向黎焕问,“黎焕,厂里的事我不能过问吗?” 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劲,黎焕本以为时宁是想过过管人的瘾,正准备站出来打个圆场,可他却被时宁眼里的复杂弄得不明所以,只顾着反省自身,根本没空管。 顿顿后,黎焕点头默许。 打通好上级,时宁继续给光头施加压力,“再问一遍,以前没收回账,会怎么样?” 光头喉间一哽,五官逐渐皱起,“时哥,你再宽限我三天,三天一过,我保证把钱收回来。” “行,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过,差多少,你自己补上。”时宁微抬下巴,走到光头身侧,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下次想说不该说的话,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 话语刚落,就算时宁手指没用力,光头都小腿一软,半跪下去。 他怕的不是黎焕,怕的是黎明安,那么...黎明安的手段到底有多狠,才能让他怕成这样? 时宁收回半空中的手,垂眼看向脚边,“愣着干嘛?嫌给你的时间太多?” 光头浑身一颤,急忙擦掉额间的汗,一句话没说,爬着起身朝厂外跑,顺便带走手底下的小弟。 厂里的混混大小几十号人,不可能只出一颗老鼠屎,时宁权当杀鸡儆猴,冷着眼朝剩下的人一扫,“都听着,这里不养吃白饭的,更不养乱嚼舌根的,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嘴碎试试。” 这群密密麻麻的社会混混,随便放在外面一集合,说不准都要惹得路人报警,此刻却人头躜动,纷纷用眼神交流情况,就是不敢抬眼对上时宁的视线。 事情还没完,时宁抬手指向熟面孔。 他的手指微颤,而被他点名的人立马苦着脸。 只是...时宁最后又将手指放下,“都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语罢,厂里没人愿意久留,互相推搡着朝厂外跑,片刻便全部散去。 时宁是想过要泄愤的,但仔细一思考,其实作用不大。 就算这些人直接或间接导致他从天台滑落,但事情早已过去四年,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挽回当年的局面。 而且...他妈欠下的债,本来就该他来还,客观来说,这些人并没做错什么。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如果他非要深究当年的事,那他重生的事就有可能瞒不住。 他不想让黎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上辈子的他...过于肮脏恶心,就算不至于人人喊打喊杀,但是远远配不上黎焕。 空荡的厂房里,时宁橡根电线杆似的站立许久,自我消化着情绪。 他站了五分钟,黎焕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五分钟。 “没事吧?”黎焕知道必须做点什么,走到他背后,将他抱住,“还好吗?” 时宁本想将他的手臂拿开,可手指一触到他的体温,就有些忍不下心,“没事...” 最后,他瞒下在厕所里听到的谈话,不然以黎焕的脾气,是不大可能放过光头的。 不是想帮光头,只是这间修理厂的老大从来不是黎焕,如果真要把事情闹开,传到黎明安的耳朵里,那黎焕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至于以前的事...算了吧。 “没事就好,你刚才吓死我了。”黎焕将他转过身,抬手摸摸他的脸,“很讨厌这里的人?要是真的不喜欢这儿,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嗯。” “走吧,回家再帮你找工作。” “等下...”时宁朝小黑屋望去,迟疑一瞬,拿开黎焕的手,“你在这儿等我下,我上去查个东西。” “查什么?” “别问,等着就行。”时宁连哄骗的心力都不剩,丢下黎焕,径直朝楼上走。 回到小黑屋,确认黎焕没跟来,时宁轻轻带上门,走到货架旁。 资料都被整理过,按照时间排序存放,翻找起来很轻松。 找到四年前的记录,再选出关于城西郊区的一切资料,时宁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张标注有“铜锣巷”的纸上。 和其他资料不同,其他大多都是一笔带过的账单信息,而手里的纸却是满满一页,记录着他前世的人生,事无巨细。 应该是被人查过。 这里是事务所用来存放备份的地方,所以...有人通过事务所,查过他前世的信息? 时宁心脏一紧,正准备从资料里找出点线索,可手里的纸却突然被人抽走。 “城西铜锣巷?“黎焕不知什么时候蹿到身侧,拿着资料端详起来,“你找这个干嘛?” 大概是刚才太紧张,没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时宁神色微慌,脱口而出,”就随便看看。“ “信你个鬼。”黎焕继续阅览,似乎纸上的信息将他的记忆勾起,“嘶...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时宁的瞳孔瞬间凝聚,追问,“你知道这件事?” “......”黎焕诧异地看看他,但没隐瞒,“刚被我爸扔到这儿的时候,我跟着他们跑的第一个单就是铜锣巷。好像是个叫赵燕的...她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但幸好他儿子有经济来源,是开酒吧的,就是吧...” 说着,黎焕摇头失笑,尽显讽刺与鄙夷,“郊区的酒吧生意也就那样,一个月顶天两万,但高利贷拖得越久滚得越多,他哪还得清?结果就只能卖肉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确实,当年把房子抵押出去都还不清,那群人又天天堵在家门口...那段时间里,时宁很少晒过阳光。 好在最后祁炀愿意出手帮忙,才让他渡过难关,但只是物质上的难关。 他心里的那道坎,直到此刻都没迈过去。 时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转身背向黎焕,“黎焕,那你当时在干嘛?”
第57章 和解 “我?那小子练过格斗,我当时年纪太小,他们不让我跟过去,只让我站远点旁观。” 从黎焕的语气里听不出负罪感,平静得像吃饭喝水那般微不足道。 时宁却听得酸涩无比,一时没忍住情绪,问,“那你没想过帮下他吗?就算是...再宽限他几个月也行。” “帮他?我为什么要帮他?”许是黎焕过于无聊,玩起手里的纸张,把时宁上辈子的一生,捏皱又缕平,如此反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就别借呗,怪得了谁?” 理是这么个理,但作为当事人,时宁听着很不舒服。 和黎焕交往之后,他从未想过被黎焕保护,可真的听见黎焕对他漠不关心时,又觉得不是滋味。 而黎焕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凑过脸来坏笑着说,“跟你说个事,其实吧...赵燕的高利贷,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 “故意...” “昂,我爸以前弄过资金盘,就是那种用来割韭菜的。先给那群被骗的会员一点甜头,再怂恿他们投资进去...没钱的话,我爸就安排人手借给他们高利贷,这样就能赚两份钱,厉害吧?” 听到这儿,时宁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黎焕,对你来说,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吗?” “还好吧,你想想啊,为什么现在的贫富差异那么大,不就是有些人聪明,有些人笨吗?” 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时宁此刻的想法已经不能客观,冷笑着问,“所以我这种猪脑子,就活该被骗呗?” “怎么了啊?我又没说你,干嘛要生气?再说,谁又骗你了?”终于察觉不对劲,黎焕急忙放回手里的文件,想伸手抱他。 时宁却转向他,连退几步躲到墙角,一字一顿,“70万对你来说只是数字,但70万是大多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你爸是聪明,懂得利用人性贪婪来赚钱,那些被骗的人只能认栽,但是...你拿别人的伤疤来取笑,来炫耀,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黎焕被他的话吓住,心里出现从未有过的慌张,想要解释。 只是时宁没给他机会,扭头就走。 黎焕很想追上去,只是小腿使不上力。 他知道,刚才是触到时宁的底线了,不然时宁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可...铜锣巷里的那人,和时宁八辈子扯不上关系,那时宁干嘛帮他鸣不平? 沉默一阵,黎焕又将资料拿出来,细看一遍。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想来,真是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前天,祁炀刚说完还有间铺面在城西,时宁就立马查地址,好巧不巧,正是铜锣巷。 而且时宁说过,教他打架的不是祁炀,那么... 这三人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一定是在时宁住院的那段时间里! 离开修理厂,时宁拦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三公里外一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付好钱,他第一时间关掉不断弹出来电和短信的手机。 抬眼一望,身前这条陌生的街道车水马龙,路人行色匆匆,没谁能在百忙中抽空与他共鸣一次。 这是第二次与世界产生隔阂。 他现在只是个无名无分的人,回不去铜锣巷,回不去已被卖掉的教师公寓,好像离了黎焕,就真的无处可去。 香烟燃起,时宁跟着白雾吹去的方向走,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 当迈腿的次数都模糊掉时,左侧突然有人将他叫住。 下意识看去,有辆黑色大众停在马路边,而在车里朝他招手的人是... 祁炀。 懒得思索祁炀换回小破车的原因,懒得猜他为什么刚好出现。 时宁如行尸走肉般直直走过去,坐上副驾。 车窗被摇上,他身上的烟味,被车内的薄荷香盖住。 音乐响起,还是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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