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问他:“现在能聊聊吗?” 杞无忧一僵,“……聊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感觉大概率会聊崩。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徐槐注视着他的眼睛。 事已至此,徐槐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逃避没用,处理不好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杞无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他从得知这件事后就一直在回想,试图从回忆中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越回想心情就越差,因为他发现他自己的某些行为其实也算不上清白。 除了一些很平常的肢体接触,训练之外日常相处时也会偶尔有亲密举动,甚至无意中说的某句话也可能会引起杞无忧的误解。 徐槐觉得这些举动都称不上“暧昧”,为什么会引起误解,思来想去,也许是中西方文化差异所导致的。 他不会问杞无忧为什么会喜欢他这种愚蠢的问题,其实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对于这些滑雪少年少女的吸引力。 毕竟有偶像滤镜的加成。 在集训队里,他平时一直注意和女队员们保持距离,对男队员则稍微亲密一点,毕竟都是大大咧咧的男生,徐槐自认问心无愧,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小自己十一岁的小孩会对自己有所企图。 如果杞无忧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他,那他之前每一次纵容与偏爱都是在助纣为虐。 杞无忧被徐槐注视着,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他现在开始享受被徐槐注视,被徐槐在意的感觉,坦坦荡荡地回以注视,“去年在崇礼的时候吧。”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但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在哪个时间节点。 “这么早吗?”徐槐惊讶,那都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他以为是从两人同在一个队以后,没想到竟早有苗头。 “不知道,也可能比这更早。” 徐槐沉吟片刻,开口:“我刚才想了想,这也许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以后会注意……现阶段训练为主,之后还有很多比赛,你,”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收收心,总之,我对你没有想法,也不可能回应你什么。” 杞无忧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徐槐见他这幅样子,又有点心软的征兆,但暗自掐了下掌心,继续说:“我讲明白了吧?我在拒绝你,拒绝得太委婉怕你又多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不然我会很内疚。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你有权利表白,我也有权利拒绝,很正常不是吗?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不喜欢我,那不太现实,我会给你时间,直到你自己想明白,走出来。” “运动员喜欢自己的教练,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崇拜、信任、依赖,这些情感很容易和喜欢混淆。而且你现在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喜欢的人,也谈过恋爱,但那个时候的喜欢其实是很浅薄的,过后才会发现……” 徐槐还说了些什么杞无忧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如此冷静,如此客观,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完全是从一个教练的角度心平气和地对他讲这些。 这比他生气还要令杞无忧难受。 生气,至少说明还在意。 杞无忧也很生气,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对徐槐的感情经历了解得很少,也完全不想听。不管徐槐想要做什么,和别人谈恋爱也好,一夜情也好,他都无权干涉。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直到徐槐口干舌燥地说完了,杞无忧也没给半点回应,他突然觉得刚才做的全是无用功。 “听了。” 杞无忧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有混淆,我喜欢你,不是出于对偶像、对教练的崇拜,也不是因为你一直教我才日久生情,我对你就是最纯粹的喜欢,你不要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喜欢你夸我、抱我,叫我宝贝,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要冲冷水澡?那是因为你一碰我就……” “好了好了你闭嘴!”徐槐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 受不了,不是都说东方人比较含蓄吗?怎么这位总是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差点把他吓死。 “槐哥,你对我比对其他人都好,我能感觉到的……” 以为杞无忧要论证一番他如何如何特殊对待自己,这才引起了他的误解,徐槐都在心里想好说辞了,却听杞无忧说:“可不可以不要收回去。” 语气低落,带着恳求意味。 听上去可怜死了。 徐槐一怔,忍了又忍才没直接答应,“训练方面,我对所有队员都一视同仁。生活上,我承认的确是对你更关心一些,因为你是我徒弟。” “如果我不是你徒弟呢?” “不想做我徒弟了吗?可以。” 徐槐在拿这个威胁他? 杞无忧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强硬了,“我没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久久的沉默过后,“如果你不是我徒弟的话,那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杞无忧猛然抬头。 徐槐看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 那是一面平静的湖泊,尽管湖泊的深处或许存在漩涡,但湖面始终是无波无澜的,偶尔有阵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波动,每个人都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徐槐:我心硬,我装的T.T 没关系,小杞,情场失意赛场得意
第90章 你们不要欺负他 徐槐的语气一点也不严厉,听起来反而很温和。 他说完,似乎有些不忍心,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没再继续说别的了,而是催促杞无忧睡觉,“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躺回到床上,关上灯,意识渐渐回笼,杞无忧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听到徐槐说“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时,他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可能在徐槐这里遇挫太多,已经有点麻木了。 其实他知道徐槐这么说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吗? 如果他真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那徐槐当初为什么会收他做徒弟呢。 只凭这一点,他在徐槐心里的位置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特别。 徐槐只是在说狠话吓唬他而已,实际上根本狠不下心的。 杞无忧想了无数个理由来替徐槐开脱,也是在开导自己,但心里还是难受,一阵一阵地钝痛,即使理由再充分,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第二天的场地测试赛如期而至,平平淡淡地开始,平平淡淡地结束。 夜间的灯光将赛道分成不同的颜色,穿梭在斑斓的彩色光影中,耳边是节奏激烈的音乐,气氛燥热,然而杞无忧身处其中,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激情,他的内心是一团死水。 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风平浪静,然而平静之下却潜伏着随时可以再度掀起狂风骇浪的力量。 测试赛结束之后,徐槐没有跟着集训队一起走,而是脱离队伍去找他的朋友们了。 与新西兰的比赛不同,这次南半球公开赛可谓高手云集。有徐槐的老朋友昆腾,还有他的师弟思文。 刚得知参赛名单的时候,田斯吴就两眼一黑,发出痛苦的哀嚎:“不是说这种小比赛大神都没兴趣参加吗?怎么一下来了两个大神?!”过去只有在视频里才能看到的那些滑手,会跟他在同一个场地训练,参加同一场比赛。 这种情况教练团队也没有预料到。 像昆腾、思文这种位列国际雪联积分榜第一梯队的选手,一般很少参加赛事等级为A、B以下的比赛。他们都是个人训练的运动员,没有集体的约束,自由度很高,一年能够参加的比赛太多,参加哪场全看自己的时间精力以及心情。这场公开赛的赛事等级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太高,积分也很少,也许只是抱着玩一玩的想法来的。 看到名单,徐槐当即给思文打电话问他怎么也来了,对方在电话里笑得不怀好意:“因为知道你会来啊,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们都有很久很久没见面了,你一点也不想我吗?哦对了,我和昆腾说你在这里,所以他才来的,我们都很期待在赛场上和你的队员相遇呢。” 徐槐自从去了中国队当教练以后,和他们的联系频率就降低了,也很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动态。相隔几万公里,冬天不能再一起滑雪,夏天也不能一起去冲浪,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思文早就对此颇有怨言了。 决定参加这场比赛是临时起意,思文是在测试场地的前一天才到达澳洲的,先降落在墨尔本机场,然后再坐车来到位于维多利亚州的弗尔卡滑雪场。由于飞机落地时间太晚,徐槐并没有去机场接他,两人第二天在赛场外面才真正见到面。 “Ryan!” 身穿银灰色滑雪服的青年看到徐槐,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灼人的光芒,一路蹦跳着直奔徐槐而来,而他旁边的人相比之下就显得沉稳许多,单手插兜,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过来。 是思文和昆腾。 昆腾是一位高大英俊的加拿大人,有一双温柔的浅灰色眼睛,思文个头则要稍矮一点,但也只是相对于昆腾而言,他在滑手里面身高还是算高的。 思文热情洋溢地和中国队的队员们打招呼。 眼前这两位都是经常出现在各种大赛、招式动作会被教练拿来当范例分析的顶尖滑手,乍一见到教学视频中的人,队员们脸上都浮现出激动,唯独杞无忧是个例外。 “你知道他是谁吗?”思文提前了解过中国队,兴致勃勃地给昆腾介绍。 介绍到杞无忧时,刻意卖了个关子。 “谁?”昆腾观察着眼前格外冷淡的少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你没看新西兰公开赛吧?他是Ryan的徒弟。” “哦,我在Ryan视频里见过的,原来是他。”昆腾恍然。 他低头看着杞无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师父赢过我很多次,我期待你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和他一样强大的人。” “不要说这种话!”徐槐窘道,“你赢的次数明明比我多。” 杞无忧有点新奇,从来没有见过徐槐脸上露出近似于害羞的表情。 昆腾耸肩笑:“可你已经载入史册了,我还在努力。” 他的年龄比徐槐还要大两岁。如今已经30岁,在单板滑雪大跳台的赛场上算是高龄选手。巍峨的雪山长久地伫立在原地,亘古不变,昆腾能站在这里本身就是奇迹了,虽然巅峰期已经过去,但他现在的实力依然很强,身后有许许多多年轻的选手在追赶他,他从来没有松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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