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出了医院协役就作废了,”季岸说,“我在想这次是不是也一样。” “……” “是现在开始就不算情侣了,还是回国之后才不算?”男人说得很轻,像呢喃,像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很怪。” “什么很怪……” “在岛上的时候没觉得尴尬,你没觉得,我也没觉得;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很多话没有办法再说了。” 沈忱无意识地转回去——他想知道季岸是以什么表情说出这些话的——然而季岸同他如出一辙,也侧着脸,看着窗外异国他乡的灰蓝色天空。 他生怕被季岸发现自己的视线,立刻又别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讲点人能听懂的。” “是你太笨了。” “你才笨。” “你笨。”季岸说。 “你笨。”沈忱说。 靠窗那边的输液架就放在窗边,他们俩病床中间的过道是空着的。季岸无意识地往床边伸手,手掌朝上地亮在半空:“……手给我。” “……” 其实到现在,沈忱也没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有时候会对季岸言听计从。 那可能源于信任,可能源于他们骨子里相近的本质;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当他不用站在季岸的对立面时,他就会很自然依靠季岸。 沈忱依言伸出手,在指尖碰到对方手心的瞬间,就被牢牢抓住。 男人说:“在岛上我说的那些是真的。” 沈忱沉默。 “不是因为流落荒岛才说的,也不是因为吊桥效应才觉得喜欢你。” 沈忱还是沉默。 “所以……” “我不知道,”沈忱说,“我真不知道。” “不懂就问。” “……你当做题呢,还不懂就问。” 他和季岸其实满打满算,除了念书时那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只有这次出差的半个月认真相处过。说起来就像共同朋友撺掇介绍两个适龄青年相亲似的,说在一起显得好草率,像在做人生游戏的主线任务似的。 可真的梳理过以前,沈忱兀自在心里能承认——他要转学去燕城的时候,他心里最舍不得的,居然是季岸。 只是当时他理不清楚,可能也不想理清楚。 季岸没急着催他回答,他就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思忖良久才忸怩着怯怯道:“……我都不晓得我是不是真的能喜欢男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晓得?” “我怎么晓得。” 男人“唉”地叹气。 也不知道这一声叹气戳中了沈忱的哪根神经,他突然之间火气就来了:“你唉什么啊,你跟我表白,是你追我,为什么搞得好像我强迫你跟我在一起似的,你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OK?” “我还要怎么端正?”季岸也被引燃,口吻变得不客气,“不会是要我接送你上下班,逢年过节送玫瑰吧?” “爬开,恶心死了。” “在岛上用我的筷子吃我的泡面你倒是不嫌恶心。”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懂不懂啊?” “用完就扔,你倒是懂。” 沈忱:“什么叫用,我怎么就用你了?” 季岸:“呵,你心里清楚,我不多说。” 沈忱:“好好好,我清楚,那我就是用完就扔,现在就扔。” 他说着,一下把手抽走。 男人也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下一秒手便缩进了被窝。 “小沈!!”就在这时候,一声高亢的叫喊闯进病房,病人们的闲聊倏然停下,连带着沈忱和季岸,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门口。 茶姐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走进来:“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妈我小姨交代!!” “哈?”沈忱当场愣住。 ——他早猜到察觉应该跟他家长有点关系,但他没想到是亲戚关系。 “还好只是营养不良,”茶姐走到他们俩床中间,左边看看,右边也看看,“小季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季岸立刻换了嘴脸,客气又温良道:“我已经没事了,给公司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你们的人身安全是第一重要的……” * 茶姐是特意赶来接他们回去的,他们俩失踪的那几天,茶姐几乎每天都在和泽通电话问情况,担心得不行。 两天后,他们俩顺利地出了院,沈忱基本上恢复了,季岸除了腿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人有点虚弱以外,也没什么大碍。 临回国之前,两个人配合地跟卡列娜去了当地的警察局,说清楚那天晚上的事。 “到时候会派新的人过来对接,肯定不是我们了,”走的时候,卡列娜和泽还特地来送他们,沈忱感激地说,“多亏了你们这几天一直在找我们俩,不然我们死定了。” “不,沈,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安排好。”泽跟他握着手,真切道,“下次,下次来我一定安排好。” “下次我们来就是旅游了,”沈忱说着,用肩膀蹭了蹭旁边的季岸,“对吧。” 季岸点点头:“嗯。” 话说到这儿,拿着他们的临时护照办理登记手续的茶姐走回来:“走吧,进安检了。” 他们分别跟泽和卡列娜拥抱了下,就在他们转身要离开时,卡列娜突然生硬地说了句中文: “谢谢!” 沈忱惊讶的转头看向她,得意地笑了笑,说:“You are welcome!” 三个人排进安检的队列里,茶姐拿着三张登机牌问:“有两个是连坐,有一个单座的,你们俩坐一块儿吗?” 沈忱:“不要。” 季岸:“不。” “……哟呵,默契锻炼得不错嘛。”茶姐打着趣儿说,“但单座的靠窗,我想坐靠窗的。” 沈忱:那你问什么问! 季岸一看就是在公司里特别会来事的那种,毫不犹豫道:“我都可以。” 沈忱连忙跟着找补:“我也是,我不挑的。”
第五十六章 谢谢你哦 茶姐给他们一人带了只手机,可号码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办了两张临时的电话卡,让他们先用着。说是先用着,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们能联系各自的家里人报平安。 候机室里人很少,像他们这样的明显东亚面孔更少见。 茶姐匆忙赶来N国、赶来纳内克,说到底还是他们俩的“不谨慎”,导致连环倒霉,以至于最后流落荒岛。沈忱虽然讨厌上班,但也明白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他坐在茶姐旁,一边来回抚摸自己的身上干净新衣服的面料,一边焦虑地想着要怎么开口跟茶姐道个歉表达表达感谢。 甚至他和季岸现在能穿着干净衣服,都是托茶姐的福。 正想着,坐对面座位的季岸忽地起身。 沈忱脱口而出:“你干嘛去?” “上厕所。”季岸说完就走,像是生怕他跟上来似的。 沈忱当然不会跟——一切就是从他们下飞机后一块儿去卫生间开始的。他接着思考开场白,半晌也没想出合适的;茶姐倒是很自然地玩着手机,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特意来这趟多累人。 可怎么会不累呢,纳内克甚至没有机场,茶姐一个人坐飞机出国,转大巴到车站,再坐火车到纳内克,最后赶到医院,把他们俩的烂摊子给收了个尾。 ——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怎么不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茶姐忽地问。 “啊……啊?哦……”沈忱慌慌张张,“我记不住我爸妈电话。” “你问我啊,”茶姐说,“我不是说了吗,你妈妈是我小姨。” “那你就是我表姐……?” “可以这么说。”茶姐边说边划拉手机,一下子划到通讯录里“小姨夫”的界面,再把手机往他那边侧了侧,“喏,你给你爸打吧,我猜你也不想跟你妈说,小姨那暴脾气……” 他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心事,乖巧地拨通了他家长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一阵才接通。 沈忱:“……喂爸,是我。” 沈父:“怎么?” 沈忱:“……报平安啊。” 沈父:“哦,我知道啊。” 沈忱:“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键盘声响了响,沈父才说:“你表姐跟我打过电话了。” “哦……” “也给你妈说了。” “!”沈忱头皮都紧了紧,“我妈怎么说……我受了这么大委屈,我妈不能再教训了吧?” “不知道啊,”键盘再响了几声,“你妈在意〇利出差,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就跟我离婚。” “……???”沈忱不是很理解。 但沈父很理解他在想什么:“不明白你妈的逻辑吧?我也不理解。不过她现在已经在回来的飞机上了,等你回来自己问她吧。” “……” “好了,你有事没事,我在上刑,等你到家再说。” 沈忱:“上刑?” 沈父:“我在写书。” 沈忱:“懂了。” 那边毫无留恋地先挂断了电话,季岸回来得恰到好处,沈忱放下手机时,季岸已经重新在他们对面落座。 “小季呢,你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的。”季岸说。 “你什么时候打的哦?”沈忱无意识问道。 “刚打的。” “……哦。” 闲聊在这儿告于段落,茶姐低头操作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季岸则看着玻璃窗外的停机坪发呆。看起来大家都已经从担忧和惊心动魄的情绪里出来了,只有沈忱满腹心事,看看茶姐又瞄一眼季岸,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尤其是季岸,他能感觉他和季岸之间有什么在无形之中变了。 如果说从前他们只是各自忙碌着自己的生活而没有联络,那么以后他们大概是真的需要再也不见。 但究其根本,都是因为季岸莫名其妙地说喜欢他,所以是季岸的错。 沈忱自顾自想着,预订起飞的时间还剩四十分钟;机场登机广播如约而至,三个人很快排着队上了飞机。 茶姐挑了靠窗的单座,和陌生人坐一块儿,他们俩只能坐在一起。 从入座到起飞,再到飞机平稳下来,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季岸抽了座位后的杂志在看,沈忱却无事可做:他既没有耳机听歌,也没有游戏机可以打发时间,更不喜欢看飞机上给乘客准备的各色旅游杂志。 他只能干坐着,时间因无事可做而流逝得异常缓慢。 于是在岛上的点点滴滴,走运与不走运,吻和喜欢,就在他的思绪里来回地转着。他时不时地偷看季岸的侧脸,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点什么;可季岸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看书,那双显得不耐烦的八字眼竟还都变得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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