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再次离开破旅馆。 他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马路边上看偶尔开过的出租车,突然像是不服气似的,掏手机开始搜纳内克的旅馆——他就不相信,这么大个城市,会只有四间可以住的店。 然而很快他就不得不信了,搜索结果上显示,纳内克真的只有四间酒店旅馆。 剩下他唯一没去的,就是季岸正在前往的那家,也是间民宿。 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沈忱面前,摇下了车窗。 司机说什么,沈忱听不懂;但司机想干什么,沈忱能意会。 他犹豫了半秒钟,就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示意司机开下后备箱;司机也很能意会,连忙下车来帮他放箱子。沈忱直接坐进副驾驶,在司机系安全带的时候,把那间民宿的页面直接怼到司机眼前。 司机滑了下屏幕,看清楚地址后,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就这样完成了一次复杂的无声交流。 沈忱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季岸还没到那儿,那如果他先到的话,他就算住进去了季岸也不会知道。只要季岸不知道,那他选了这两间旅馆却都没开到房间的事情就可以当不存在了! 但—— 等出租车杀到最后一间民宿的门口,下了车便是一段长阶梯,民宿在阶梯上面。沈忱提着箱子爬上阶梯,在看见民宿敞着的玻璃门时,他率先看到的是跟自己同款的行李箱,然后是男人长得过分的腿。 男人站在服务台前,正拿着护照;听见沈忱行李箱滚轮的响动,男人回过头,略略惊讶地挑眉:“嗯?” 沈忱气喘吁吁走进门,和男人对视着,喘了好半晌才顺过气:“……有房间吗?” “那两家都满了?”季岸问道。 “……嗯。” 男人又在那儿要笑不笑的,一边把护照收回口袋里:“那怎么办,这家也满了。” “那你在干嘛。” “在开最后一间房。”季岸拿出几张钞票,就要放上服务台。 沈忱忽地箭步冲上去,掏出一把在口袋里揉皱了的纸钞放上去:“我给,房钱我给。” 季岸:“……” 沈忱:“所以能不能,就是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 季岸:“有话直说。” 沈忱:“我跟你一起住。” 季岸:“是间大床房。” 沈忱:“我跟你睡。” *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沈忱感觉自己终于从山野回了城市里。 这家民宿虽然装潢朴素,但打理得很干净整洁,房间也宽敞;除了床,茶几沙发电视柜一应俱全,采光挺好。他躺在床上放空,男人当他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开行李箱,从里面拎出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是昨天被大雨弄脏的衣服——去了民宿的洗衣房。很快季岸又回来了,拿着超薄的工作本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果然幸福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经过昨天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只是躺着停止思考,都让沈忱觉得好幸福。 房间里保持着一人躺平一人打字的安静过了半小时,沈忱忽地问:“你在干什么哦?” 季岸:“写报告。” 沈忱:“什么报告?” 季岸:“对N国纳内克希斯坦特的初步判断。” 沈忱:“……真的有人出差一到旅馆就开始工作的啊。” 男人像是懒得搭理他般,没有回应。 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比肉体上的疲惫更折磨人。 就像现在,沈忱觉得很累,但因为在火车上睡得太香而毫无困意。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放空脑子;但真的只是放空脑子,他又开始觉得无聊了。 再过了几分钟,沈忱冷不丁丢出一句自言自语:“什么概率都是骗人的……” 季岸打着字,还能分出精神回应他:“嗯?” “明明说换了门就会得到法拉利。” “不是玛莎拉蒂吗,”季岸一秒就能理解他在说三门问题,“而且换了门也只是概率提升,66%不等于你会直接得到。” 沈忱:“……我讨厌数学。” 季岸:“你语文和英语也很差。” 沈忱:“我英文不差的好吗?” 季岸:“高考英文89分?” 沈忱忽地从床上弹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季岸:“听别人说的。” “谁啊,这么大嘴巴。”沈忱又倒回床上,“89怎么了,89就是差点及格,差点及格的意思是勉强可以。” “你说是,那就是。” 百无聊赖中,沈忱举着手机在APP里抽了张塔罗牌。这方面沈忱非常传统,比起星座和塔罗牌,他更愿意求签问卜。但就像中餐吃多了偶尔他也会想整点汉堡可乐,塔罗牌就属于汉堡可乐。 在短暂的动画过后,逆位战车牌出现在屏幕上。 他草草看了眼下面的解说:失控,发生意外,失败,止步不前。 “果然西餐还是不健康”,沈忱这么想着,在口袋里摸烟,但烟盒里已经空了。 他把空盒又塞回口袋里:“……接下来我们就等着明天跟负责人见面吗?” “你再看一遍资料。” “什么……” 季岸停下手,脑袋偏了偏,从笔记本后面露出来:“是今晚跟负责人见面。”
第十三章 手——机—— 沈忱皱着眉在床上想了半晌——他只记得到纳内克之后会有个负责接待他们的人,是本地人,但会点中文。 至于什么时候和对方见面、商量具体事宜,资料里好像也没怎么写……或者他没怎么看。茶姐发到他邮箱里的PDF都有一百三十多页,沈忱一向是“有用的看,没用的不看”,所以他也就看了个目录。 “别扯了,”他说,“哪有晚上见面谈工作的。” 话音未落,一叠装订好的厚实资料就飞了过来,准确地砸在他胸口:“!” 沈忱被砸得差点弹起来,他烦躁地抓起资料,第一反应就是给季岸扔回去。 男人却抢先一步道:“负责人的资料在七十九页,你至少把那一页看了。”“反正你都看了……”“怎么,我是你秘书?”“你可以是啊。”沈忱理直气壮道,“反正见负责人还不是我们一块儿过去见……你之前怎么不说,那要是我住在别的民宿呢?” “你住在别的民宿又不是死了,打车去见负责人就是了。”季岸一副专心工作的死人脸,“我也没想到你连资料都不看。” “我看了啊。” “看了什么,标题?” “……看了目录。” “真棒,”男人道,“我差点以为你不识字呢。” “……”沈忱不情不愿,但还是翻开了那厚厚的一本——会把这么厚的资料仔细看完的人已经很罕见了,专程把一百多页的PDF打印出来的估计只此一个——他一边翻一遍说,“不是都发邮箱里了,你还打一份出来干嘛?” “避免手机没电、手机被偷的情况。”季岸说。 “那要是这叠被雨打湿了呢?” 听见沈忱的疑问,男人不太耐烦却又耐着性子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袋东西,往沈忱那儿潇洒地扔过去。 这次沈忱有所防备,手一伸,在半空中把东西抓住。 那是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巴掌大的本子,很像初高中时好学生们随身带的单词本。他再定睛看扉页上印的字:《N国考察项目详细行程及资料说明》。 “……你怎么不干脆背下来呢?”沈忱吐槽道。 “我已经差不多背下来了。”男人回答,“只是保险而已。” “我不是很懂你……算了,我一直都不太懂你,你好难懂。” 看着季岸这种模范级别的工作态度,再摆烂就显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沈忱只好乖乖打开文件,翻到季岸所说的七十九页。果然,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长相、简单的家庭背景和喜好介绍,资料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他怀疑季岸连第几页是什么内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负责人,或者说负责跟他们对接的人,长得很难记住。 至少对沈忱来说很难记住,他感觉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 N国人就一副典型的中亚长相,棕色皮肤,卷卷的头发。这负责对接的家伙的证件照也是这样,棕皮肤卷头发,毫无特征可言。他盯着证件照看了良久,才开始其他的资料:一米七五的身高,偏瘦;目前在纳内克经营着一家酒馆,这次算是本地的志愿者,来接待来考察项目的人。 要接待就应该选开酒店的吧,选什么开酒馆的。沈忱在心里抱怨了句。 就在这时,季岸的键盘声停了:“……为什么要懂我。” 沈忱:“什么玩意儿?” 季岸:“你刚才说你不懂我,我很难懂。” 沈忱:“那是刚才吗?那是五分钟之前,你网络不好是吧?” 他预判他和男人又要开始语言战斗了,但季岸总是会预判他的预判,并且打出他完全想不出关联的牌:“资料看完了吗?” “……你真的好难懂。”沈忱无奈道,“看完了,反正就是今晚去他的酒馆呗。” “嗯,他会带我们在纳内克的夜市转一转,这也是我们需要考察的部分。” “那下午做什么?”他刚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算了,你八成要睡觉,是吧?” “我准备出去逛逛。”男人把笔记本合上道。 “那我……” 和季岸出去闲逛,或者在民宿房间里躺着发呆。沈忱在这两个也没什么差别的选项里来回犹豫:“……那我睡……”“你和我一起出去。” “???” 季岸换了件黑色圆领的套头针织衫:“你要是一个人乱走,再走丢了,会耽误晚上的事。” “我是小学生吗?” “不至于,”男人说,“应该有初中。你小学什么德行,我也不太清楚。” * 纳内克虽然和现代化大都市沾不上边,但却很有那股夹在发达与贫穷中间的混乱风味。 他们坐公交车去了纳内克唯一的景点,一座据说有两百年历史的大桥。这座桥把纳内克分成了两块,一边是红砖黄泥,一边是外墙雕花的复古大型建筑。 站在桥中间,吹着冷风,沈忱扶着围栏看了眼下面宁静的河流,再眺望大桥两端。 它仿佛是时间的隧道,连接着相差一百年的城市碎片。 要真是来这里旅游,倒是也能得到到一些在现代化都市里所没有的体验——如果没有季岸的话,也许他的感受会更好。 “你往旁边站一点。”沈忱正在感受略带温柔的河风,男人冷不丁地来上了这么句。 季岸正拍照,之后要交些图文并茂的报告。 他只好依言往旁边站了两步,再深吸一口气,重新进入欣赏风景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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