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坐在自行车上的青年没法回答,笑着搓了搓手。 “暂时没有。”大概是知道要出门,每条狗都显得精神奕奕。 向老太太表示了感谢,何已知蹬起自行车,混入忙碌的电动车流。 何已知从他手上接过杯子,没有多想,仰头就灌了进去,一股热气从喉咙冲向头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舌头又麻又苦。 “您能感觉到吗?” 除了写作之外,何已知一向是一个随风摇摆、三心二意的人,在他一头热的生活里难得有这样持之以恒的事情,所以不想半途而废。 等喝完汤借到车,时间有些晚了,雁行觉得夜间开车出城不安全,于是改成今天早上直接到会场。 他打开腰间的挎包,把手伸进去翻找,真的在里面翻出了一副保暖手套。 “你说梦话的时候。” 雁行给每条检查完的狗发了一片肉干,推着轮椅进到仓库里面,端了一杯水出来。 街口的红路灯变成绿色,何已知用兜帽盖住头,踩上踏板:“我先走了,您过马路小心。” 何已知也跟着仰起头,云层下有鸟飞过:“不知道今年哪天下雪。”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稍微不太一样的是雁行在卷帘门下,拿着一个小电筒,对着每条狗的脸照来照去。 “在干什么?” “看看有没有笨蛋被昨晚的降温击倒。” “好好,你们也小心。比完回来我给你们烤蛋糕!” 面对两个老太太的热情,他们不好拒绝。 今天是那个犬展的日子。 “喝了。” 再次握住车把时,冷得发白的皮肤上突起的关节红得引人注目。 “有吗?” 一条是:“明早如果太冷,就别去锻炼了。” PVC像公园大爷提鸟笼似的提溜着水壶出来,给每个人分发茶水。 说来有趣,迄今为止,那个壶里也算泡过挺多东西,内容变了又变,不变的是没有一个是好喝的。这次也不例外。 山竹尝了一口,立刻脸色发黑,不给面子地吐了出来。 侯灵秀倒是咽了下去,但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喝第二口。 何已知闻着杯子里残留的淡淡香气,不知道是这东西本来就这么难喝,还是PVC奇妙的动手能力让它变得那么难喝。 品尝完泡水艺术家的新作品,几人坐上车出发。 PVC一扣上安全带就急着喊:“都上来没?我开车咯!” “等等,夹我衣服了。” 副驾驶的山竹重新开门又关上:“好了。” 面包车缓缓启动。 何已知想起他们第一次这样去比赛还是初夏,那时所有人都穿的短袖,而现在已经穿上了大衣、羽绒服。 天热时,狗在车里都爱分开待着,各自挨着训练师或是趴地板,谁也不搭理谁,天冷后就不一样了,一股脑全挤在后排,像叠叠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把毛最多最厚的哈士奇压在中间。 他们时不时就得回头看一眼,阿狗有没有被挤得喘不上气。 山竹在通知大家一些比赛的信息,何已知不太专心地听着,心思早已落到了别处。 他其实并不在乎去什么比赛,之所以举手是因为看到山竹手机上,犬展的宣传写着:除了比赛和展会以外,现场还有丰富的游玩项目,而且在傍晚落山后,还会举办盛大的烟花晚会。 都说烛光、烟火、月亮,是最适合表白的场景,可惜没有专家总结最适合坦白的场景,但是“坦白”和“告白”只有一字之差,照着告白找应该也差不多吧? 何已知如此祈祷着。 刚刚降温,城市里还留存着秋天的残骸。 驶过一条栽满银杏的小道时,山竹打开车窗,把头按进外面的冷气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疯啦?”侯灵秀问,“不臭吗?” 地上全是被压烂的银杏果,这种果子破裂后会散发出腐败的恶臭。 山竹回到车里:“只是想检验一下,我们天天住在垃圾场里,还有没有嗅觉。” 何已知理解这种感受,第一次来到PVC的仓库时,垃圾的臭味浓得刺鼻,可住进来后不知什么时候就闻不到了。 他也会好奇,到底是因为他们习惯了鼻子失灵,还是周围的居民不往这丢垃圾之后垃圾场真的没有味道了。 PVC佯装发怒:“什么垃圾场,你天天走那见到过垃圾吗?给我叫废品场!” 山竹拖着长音:“知道了,垃圾场场主。” 艺术家又骂了几句,这回好歹记住了自己司机的身份,没像刚开始开车去比赛的时候,动不动双手离开方向盘。 “话说,学长仓库的租约快到期了。”PVC说,“我想今年结束,就不续了。” 突然的话题转折,让几人有些发懵。 “准备回学校住吗?”雁行问。 “可能吧,”PVC不痛不痒地回答,“或者找个便宜的地方租个小房子。” 山竹关上了车窗,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今年的租约到什么时候?” “3月份?4月份?”PVC歪着头,“得回去问问那个管理员。” “那时候我们已经去完法国了。”侯灵秀说。 PVC点头:“你的艺考也结束了。” 少年瘪了瘪嘴:“可以开始复读了。” “别说这种话啊,”PVC鼓励他,“只是瓶颈期而已,每个人都会遇到的。过两天就画得出来了。” “对啊,”山竹从前排探出头,“到时候你左手拿着世界比赛奖杯,右手拿着美院合格证,回学校绝对是最闪亮的星。” 侯灵秀抿着嘴,似乎对山竹描述的美好场景不为所动,但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期待。“但愿吧。” 原来这样的日子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这样的念头让何已知感觉车里有点闷,他学着刚才山竹的样子打开窗,把头探出去呼吸。 脂肪酸分解产生的臭味一股脑涌进鼻腔。 “怎么样?”雁行问。 “很臭。非常臭。”何已知回答。风吹得他的声音有些变形。 “我都说了臭了你干嘛还要试?”山竹不解。 “你没说。”侯灵秀提醒他。 “我没说吗?不可能。那么臭我绝对说了。” “我说了。” “你没有。” “你拿出没说的证据来。” “你——” “行了。”雁行受不了地打断他们,把挂在窗上的何已知拽回来,给他两张纸擦吹出的鼻涕,“知道垃圾场没有摧毁我们的嗅觉系统就够了,谢谢你们两个的实验精神。” “不客气。”山竹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PVC咕哝着:“所以说是废品场啊,都没有垃圾了……” 面包车顺利地到达了犬展,一下车就感受到与以往的比赛完全不同的欢乐气氛。 他们没有过多关注,径直穿过飘着彩带气球、到处都有参展商家捧着零食罐头邀请宠物试吃的户外展区,直奔场馆内的比赛现场。 他们来到赛场,发现赛环已经布置好了,工作人员也没检查赛犬和训练师的资质,只拿了一张表让人签字,签完说:“好了,可以上场了。” “嗯?没有裁判简报吗?”何已知奇怪。他是第一个签名的。 “没有,直接上场。” 他和Captain就这么晕晕乎乎地上了场。 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赛道非常简单,靠着他们一直以来比赛积累的丰富经验,即使没有简报和赛前观察也能跑。 开始之前,何已知还想着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玄机和不易察觉的陷阱,提醒自己保持警惕,全程跑完才发现:这赛道跑起来就和看起来一样简单! 何已知一头雾水地比完了赛,抱着Captain回头看计时器,心里嘀咕着:这用时才多少?有没有20秒…… 赛场只有一个门,选手们上场和下场都从这里通过,也是在这道门前,剧作家迎面撞上了即将在他后面上场的选手,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孩子! 小男孩身穿背带裤,剪成锅盖的头顶扎了个苹果辫,仰着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何已知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可男孩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剧作家落荒而逃。 下到场外才发现,周围其他等候参赛的人,也基本都是和苹果辫差不多大的小孩,肉乎乎的小手牵着自己的小狗。 除了孩子外,还有一些一看就是业余爱好者的老人…… “怎么回事?”他问负责报名的山竹,“这真的是高级组的比赛吗?” 雁行本来就不赞成他们来这,自然也没有关注后续的事情,报名和提交资料都是大学生自告奋勇负责的。 “不知道啊,”山竹也很懵,“我看他写的就是高级敏捷赛。” “高级敏捷赛?”侯灵秀忽然问。 “对啊!” “高级敏捷赛?”少年又问。 “对啊,干嘛问两遍?” “我们得参加的是高级‘标准’敏捷赛吧。” “啊!”山竹惊叫,“这两个不是一个东西吗?” 找到了问题所在,没上场的三人见势不妙直接溜了,只剩下何已知作为当前排名第一被工作人员扣在场边接受家长们的指指点点,最后还被硬推上了领奖台。 一个身高接近1米9的男子,站在两个和Captian差不多大的孩子中间,怎么看怎么丢人。 在孩子天真地质问眼神下,何已知羞愧地低着头。 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是雁行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我说了犬展和比赛不一样吧?”教练悠悠地说。他甚至特意开了闪光灯。 敏捷赛之外,山竹还给妲己报名了选美比赛。 这回倒不是小孩了,一水全是穿旗袍的阿姨。 好在小爱新觉罗心大,站在一堆蓟京贵妇中间也不觉得丢人。 牵着阿富汗猎犬昂首挺胸地在裁判面前踱步、转圈,游刃有余。 结果是没进决赛就被刷了下来—— “为什么?凭什么!” 金发美男愤愤不平,一副想冲回去找裁判理论的架势。 “论品相妲己肯定是数一数二的,”PVC公平地说,“但人家不止看里子,也看面子啊,其他狗一看就是平时脚不沾地的神仙,你这一身灰,天天跑脚下都是泥,能进第二轮已经很不错了。” 山竹还是不服气,直到侯灵秀说“我觉得妲己这样比较好看”,才雨过天晴。 两场闹剧之后,他们彻底放平了心态:比赛不重要,今天就是来玩的,开心就行了。 山竹拿出手机和相机,拉着侯灵秀录Vlog,PVC则是带着阿狗和戈多,到处看来看去,蹭吃蹭喝。 听到广播里说,犬舞蹈比赛即将开始,何已知拉着雁行去看。 参赛的大部分都是女选手,尽管舞蹈动作的难度不高,但是看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狗和主人伴着音乐共舞,还是令人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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