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见江温辞坐在石头边,低头盯着手机在看,样子还挺入迷。 半个小时后,大家终于等到来接他们进村的人。 一辆破旧面包车叮铃哐啷从崎岖山坡上行驶下来,顶着骄阳,唰拉停在路边。 驾驶位上跳下来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十分高大精壮的年轻男子,他粗略扫了眼众人,绕过来亲自扯开了后座车门。 排队等上车时,林声扬偷偷摸摸跟江温辞咬耳朵:“江哥你看,这车都快赶上敞篷的了,塞得下我们五个人吗?够呛啊。” 江温辞推着行李箱,偏头笑:“别跑一半给咱弄散架了。” 好在面包车只是外表看起来破,里头还算干净,容量也挺大,塞下五个人外加行李箱没什么问题。 江温辞落在最后面,懒洋洋扶着行李箱拉杆,一手插兜,眯着眼朝前看。 等大家都爬上去了,他才不紧不慢往前走了几步。 一只手二话不说按住他的行李,正要接过去帮他拎上车,江温辞横手拦了下:“没关系,我自己来。” 他抬眼,朝司机客气笑了笑。 后者一对清亮的眼睛撞上江温辞弯着的黑眸,突然愣了一下,瞳孔微微扩大。 呆呆看了几秒,他仓促低下头:“还是我来吧,太重了,这活本来就是我该干的。” 说着他不管江温辞愿不愿,扛起行李箱埋头就走,哐哐给他塞进后备箱,再转头飞快爬上了驾驶位。 江温辞:“......” 老乡们都还挺热情哈。 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沿着山路继续颠簸爬行,穿过坑坑洼洼泥地和荆棘丛生的荒丘,两个多小时后,在江温辞身体即将颠散架之前,车子轰地熄火了。 随后前面司机回头,一道低沉的嗓音冲他们说了句:“到了。” 后座五人一排鸡仔似的挤在一起,睡得东倒西歪,各自姿势纯情不做作,只有江温辞还精神奕奕,司机这话就他听见了。 “啊,到了,”江温辞从出神状态里回过神,扭头一抬手,挨个儿抽醒同伴,“到了到了!都快醒醒,下车了。” 依稀察觉有道视线若有若无地罩在自己身上,江温辞转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司机注视的目光。 被他撞见后,司机似乎有些慌乱,局促地移开了眼睛。 林声扬几个纷纷搓开惺忪睡眼,一个个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江温辞边等他们,边随口跟司机说:“你是达尔花乡本地人吧,车开得真不错。” “谢、谢谢。” 司机麦色脸颊微红,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方向盘,又低头扒拉几下换挡杆,肉眼可见的不好意思了。 倒是让江温辞挺意外,这么大一块头,长得也很硬朗,个性这么娇羞? 等他娇羞完了,又再扭过头,解释道:“原本是校长来接你们,但是他忙着给你们准备晚饭,就把活儿交给我了。” 林声扬背起包,正扒着车门准备跳下去,听到司机这么说,嘿了声:“校长亲自做饭,真是太客气了。” 一车人陆续下去,江温辞在夕阳余晖中抬头一望。 达尔花村庄四面环山,茫茫野林,深深浅浅的绿意互相交错,房屋错落分布,零星洒在高低连绵的山脉中。 炊烟歪歪曲曲升上血色天穹,让江温辞勉强看出一点人迹和烟火气息。 前方暮色中,一面竖起的五星红旗在半空中猎猎摇曳。 那是达尔花乡唯一的一所学校。 跋涉几千公里,耗时整整一天,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四四方方的校园,目测不超过一千平方米,站在高处几乎一览无余。 几栋灰扑扑的楼房,通往校园的路面全是黄泥石子,操场杂草丛生,只有一些简易运动器材以及一片黄土足球场地。 大门口达尔花小学几个字在风吹日晒中褪色,变得模糊斑驳,看上去每个字都缺胳膊少腿,格外寒碜。 几名肤色一致黝黑的当地人站在校门口,看起来是特地跑出来等候,见到面包车驶来,满脸淳朴笑容迎上。 司机告诉江温辞,是校长带着村民前来迎接,他们这里第一次来支教老师,大家都很欢迎并十分感谢他们。 林声扬偷偷凑到江温辞耳边,语气里充满惊异:“我第一见房子是用黄泥糊成的,这里该不会还没通电吧?” “不至于吧!”江温辞震惊到吓了一大跳。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起来。 他最怕这边没网没信号,几个月看不到余苏南一眼,毫不夸张地说,他大概会疯。 更毫不夸张地说,余苏南不仅会疯,肯定还会恨不得亲自飞来把他揪回去。 他们在一起快三年,没分开过超过三天。 吃过晚饭,校长带着一行人简单参观了一遍学校。 条件真的很差,但看得出来校长已经尽力,很多东西都是纯手工制做。 即便配置低端,校长也已经努力把能提供的全部提供给孩子,还有图书角和体育用品。
第129章 这都是爱啊 教室极其简陋,桌椅是很多年前那种木质的,修修补补不知用了多少年,门一关,黑洞洞一片。 整个学校装修最好的地方,算是给支教老师准备的宿舍。 地面好歹是水泥,还有一台电风扇。 江温辞推箱进屋,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尽管早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生活环境,难免还是有些落差,不太能接受和适应。 不愧是位处扶贫中心的特殊地区。 跟在后面进来的林声扬肩膀一松,将背包摔在桌面,长叹口气:“这一圈看下来,心情好复杂,你说我们待的这几个月,真的能帮到这些小孩吗?” “不太能,”江温辞边往里走边说,都没怎么犹豫,“但我们会尽力。” 林声扬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手肘架在椅子上,转过头感慨万千地说: “听校长说,这里的孩子基本全是留守儿童,没出过达尔花,坐在一个教室上课的,最小的才五六岁,最大的已经十多岁了,有的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上学的同时还得帮着家里干活,从出生起父母就不在身边……你说他们这样,以后怎么办?最后真的能走出大山吗?” 江温辞推倒行李箱,蹲下打开,开始整理东西,半晌没有吭声。 见他收拾,林声扬抬眼瞅了眼窗外。 透过灰蒙蒙玻璃窗,天色完全漆黑,山区的月光格外青白,连云层一寸寸移动的轨迹都能看清。 林声扬叹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圣母了,正要站起,准备也去收拾行李,只见江温辞手肘支着膝盖,抬起头跟他对视。 江温辞脸上罕见没有笑意,挺严肃正经地说:“高中时老师给我们放过一部叫《大唐玄奘》的电影,我觉得特无聊就没怎么看,但里面有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记挺久的。” “‘一个人的影子无法铺满大地,但有些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林声扬,我就是听到那些声音,才来到这里的。” 林声扬愣了会儿,忽然顿悟,接着笑了起来:“江哥,你刚刚说话好像带了圈佛光,真的特有艺术家的气质。” 虽然不能理解佛光为什么能和艺术家扯上关联,但江温辞还是勾唇一笑,毫不谦虚:“那还不过来膜拜一下你江哥。” “得嘞!”林声扬说干就干,顺手抄起桌面几根笔,对着江温辞认真拜了几拜,“江哥,受我一拜!” “滚蛋!”江温辞气笑了。 一个小时后,林声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合上空箱推进角落,一转头,见江温辞盘腿坐在地面,还在倒腾他那鼓鼓囊囊的行李箱。 如果没看错,林声扬惊悚地发现,江温辞的东西越堆越多,像是百宝箱无底洞,掏不干净。 他跑过去,看了圈地面,咋舌问:“你东西怎么这么多?” 几大包衣服、驱蚊水、蚊帐、充电宝、零食猪肉脯牛肉干、狼眼手电筒、晕车药感冒药止泻药退烧药…… 各种各样,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余苏南落下的。 最底下是床上四件套,林声扬帮他拎起扔到硬板床上,露出羡慕的表情:“我操,余苏南连睡觉都给你考虑到了,他这是把家给你搬过来了吧?” 江温辞每往外掏一件东西,都得宝贝地盯上几秒,认真感受余苏南对他的爱。 听到林声扬这么说,嘴角更是忍不住上扬,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这都是爱,你一单身狗不懂,站旁边慢慢羡慕吧。” 看看自己床上老乡准备的颇具乡土气息的碎花床单,再看看江温辞蓬松柔软的素色四件套,林声扬特想哭。 全部整理铺好床,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九点多。 这边洗澡比较麻烦,没有热水,水源是村民们自己从很远的地方挖坑埋水管接来的。 山涧水沁凉,晚上直接用保准第二天冻感冒发高烧。 第一天大家不熟练,学校食堂的大爷大妈热心给他们烧好了一大锅热水,大家排着队去洗漱。 趁林声扬去洗澡的功夫,江温辞拨通了余苏南的电话。 按照余苏南的作息时刻表,再过半小时,他就要去睡觉了,江温辞得抓紧时间跟他说几句话。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起。 江温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电话铃吊着,接通那瞬,那电流仿佛化作只手,在他心口轻轻捏了把。 听到余苏南声音后,那电流一通,浑身顿时一阵幸福的酥软。 他声音里带着笑,一出声就是调侃:“接得这么快啊,你是在等我电话吗?” 跟余苏南打电话,连听筒里细微的电流声都染上几分蛊惑的味道。 余苏南轻笑一声:“嗯,等半个多小时了,估摸你在收拾东西,就没给你打过去,怕耽误你时间。” “你猜对了,刚收拾完,哈哈哈!” 听到他的笑声,余苏南垂下眸,神情十分柔软:“晚饭吃的什么?” 江温辞拉开椅子坐进去,跟余苏南报了一大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菜名:“校长亲自下厨做饭,我们是第一批支教团队,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欢迎我们。” “太偏远的地方没人愿意去,难得你们肯跑那么远,我给你准备了零食,吃不惯当地饮食的时候可以吃点。” 江温辞吃得不多,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对口味没要求,但就是挑食,对吃饭也不太上心,余苏南怕他饿肚子。 “还好,多待几天就习惯了,”江温辞趴到桌面,唏嘘道,“他们这边挺落后的,跟宁泽市比,至少得落后二十年!据说以前食堂阿姨是用柴火做饭,好一点时也是用煤炭和鼓风机,我都没见过,直到两年前,中国扶贫基金会的人过来,给他们整顿了厨房,现在做饭才方便起来,还有啊,他们这边白天巨热,晚上齁冷,夜里的水凉得冻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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