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 季松亭眉宇紧皱,幽深的眼眸变得更加黯沉,问:“你能做开颅手术吗?” 陆怀深摇了摇头,端量几许,无可奈何道:“你忘了,我是内科医生,做开颅手术这种大事得找外科啊。” “嗯。” “怎么?简桉脑溢血了?” 闻言,季松亭微愣,冷峻的眼眸里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隐藏在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里。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饶有兴趣的陆怀深,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也不回答问题,径直回到了病房里。 陆怀深双手插着白大褂,嘴角噙着一抹嗤笑,摇头哀叹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 沈云珩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还在重度昏迷中的简桉,无人看管。 看着正儿八经摆置在床前的椅子,刚刚坐在上面的男人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等简桉醒过来,现在却不见踪影了。 他还以为季松亭真的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那些恶劣的行为才来弥补,果然不过只是说说而已,谁耐得住寂寞? 只是可怜了简桉…… 沈云珩沉沉一叹,打来了一盆洗脸用的温水,随后拧干毛巾,轻轻擦拭着青年洁白如玉的脸庞,温柔无比。 他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怜惜,动作小心翼翼到极致,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么认真,又那么的虔诚。 直到将简桉的手臂和脸颊从头到尾都仔细地擦干净,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眼睛里是痛苦而又满满深情地看着他。 “小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当时还那么小,只有六岁吧?你妈拉着你来我们家做过几天保姆,说是当佣人,洗碗拖地都是你在干,人小小的,比拖把还矮,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那些难以忘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沈云珩先是苦涩地笑了下,而后心头狠狠一痛,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往他心里剜肉般疼,喉咙哽咽到不行,许久才说出口: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你是第一个刷新我认知的人,原来不是所有小孩都能吃上麦当劳,都能无忧无虑有人疼。”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简桉莫名就萌生一种复杂微妙的情感,大概是想拼尽全力保护他,想给他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这个倔强的人呐,从来都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甚至跌落在泥潭里,也不愿意握住别人半途伸出的援手。 无论是六岁那年的一根糖葫芦,还是现如今他无数次想走入简桉支离破碎的生活里,那人一直都在拒绝。 这样让他感到很窒息…… 沈云珩焦急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了,再过一个钟头,就第二天凌晨了…… 如果简桉没能挺过去,他该怎么办? 他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黑色小盒子,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让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眼眶忽而泛起酸涩,流转着液体,沈云珩忙起身,背对着简桉站在窗口,生怕自己这一点不堪被人看见。
第42章 我家小桉还要长命百岁 “云珩……”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带着丝丝颤抖和恐惧,让本就神思恍惚的沈云珩如梦乍醒,双目睁大,猛地转过身去。 简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眸微睁,口中还在气若游丝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小桉!你终于醒了?!” 沈云珩一脸欣喜的看着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青年,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不可思议,还有掩盖不住的惊喜。 他按下呼叫器,极力克制住情绪,随后握着简桉伤痕累累的手,希望自己这点炽热的温度可以让对方感到安心,安慰道: “小桉,我在,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简桉黑眼珠往下移动了一下,嘴巴略略动了动,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就像是回光返照般,仅吊着一口气在那里。 男人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哭。 这是他醒来时唯一感受到的温暖,瞬间驱散了昏迷中的黑暗和冰冷,这种最为真实的触觉,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氧气罩上氤氲出薄薄的白雾,孱弱的呼吸声若有似无,简桉此刻就像是一条被搁浅在海底冰冷礁石之中的鱼儿,四肢僵硬无力,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不清。 他全身真的好疼好疼,像被车轮碾压了千百遍,每一块肌肉都彻底不属于自己,意识也停留在了被撞时的画面。 “咳……咳咳……!” 简桉不断地用力咳嗽,想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可是越咳越呛,越咳越厉害,到后面,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整个人都透露着濒死和虚弱感。 见他这般不要命的咳嗽,氧气管都在剧烈颤抖,沈云珩心疼的厉害,连忙顺了顺他的胸口,轻轻安抚着,眼含热泪道: “小桉,深呼吸,别想其他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的!” 闻言,简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从苍白如雪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艰难地喘息着,波光潋滟的双眸在看清眼前的男人时终于减少了一丝恐惧,声音微弱地问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 沈云珩微微俯身,将耳廓贴近好能听清他的声音,在听到刚才那句话后整颗心都要碎了,接着决然地摇了摇头,笑道: “什么死不死的,不要瞎说,医生说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我家小桉还要长命百岁的……” 耳边嗡嗡作响,但简桉还是听见了,微微凝眉,眉眼间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凄楚,龟裂的薄唇张了张,终是没能说话。 他这一生总在迎合别人,碌碌无为,求什么长命百岁? 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涌落在眼角,忽而被人轻缓地擦拭掉,简桉冰冷的脸不轻不重被那手指的温度烫了一下。 他像惊醒了般缓缓侧过头,视线向上移动,落在沈云珩惶恐的面容上,问道: “季……季松亭……来过吗?” 这一句话刚问出口时,他就有些懊悔了,那人连他出车祸了,快要死了都不知道,又谈什么来病房看望他。 “有,来过。” 沈云珩肯定的回答将他心如死灰的心燃起一点微乎其微的火星。 紧接着,那点火星又彻底熄灭,心渐渐冷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酒店里被人百般羞辱,季松亭的不管不顾,变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桉转眸盯着天花板,目光无神,“他知道我……脑溢血的……事吗?” “嗯,知道了。” 沈云珩眼神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他,但一看到他脸色难看,情绪逐渐开始泛起激动,赶忙又解释道: “不过你四年前救过他的那件事情,季松亭暂且还不知道。” 简桉终于舍得阖上双眼,庆幸地低喃道:“好……不知道就好……” 他了解季松亭的性格,强硬到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任何情分,如果被那人知道了,无非就是不相信,再不济,就用物质弥补一下自己,不会有什么感情可言。 况且,他已经对那人不抱任何可能性了,左右他也算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所有百口莫辩的不虞之隙,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沈云珩看他这样失魂落魄,心里也很不好受,略一思索,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小桉,你为什么不告诉季松亭,四年前他落水时是你涉险救下了他,才会因为溺水导致血管破裂,造成了现在的脑溢血后遗症,你这样瞒着,只会更痛苦。” 简桉沉重地呼吸着,默默叹了一声,似是释然,随后回道:“算了……不想告诉他,他怕亏欠,而且当初就是答应了不将真相说出去,简逾风才会让我爸……” 说到爸这个字眼时,他忽而停住,记忆里从来没有喊过,总觉得不合适,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又改口道:“才会让简寒天同意我和季氏少爷商业联姻……” 这一小小的举动,沈云珩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酸涩和落寞。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要经历这些委屈和不公平的待遇? 几个医生来给简桉做了详细检查,除了失去知觉的双腿有段时间需要来锻炼恢复,和拖成后遗症的脑血管病还无法做开颅手术以外,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沈云珩全身上下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握紧了青年的手,大声道: “小桉你听见了吗?!医生说你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会健康活着做很多事情!双腿的话我会联系最好的康健中心,陪你一起重新站起来,你要好好振作啊。” 那些乐观积极的话听在简桉的耳中,却让他更加颓然,没有一丝想重新活着的欲望,将头撇过,醒了醒鼻,嘶哑道: “真的……能好吗?别骗我了,我能感觉得到……双腿根本不存在了……” “一定能的!小桉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你双腿康健,可以活蹦乱跳。” 沈云珩很坚决,难得沉下声音一字一顿地承诺:“而且你一向都很坚强,不会轻易被这些打倒,我陪着你一起面对。” 那人说了很多这些年里他不曾听过的认可和鼓励,简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啜泣,心里对他的愧疚却愈发沉重。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好到让他不知该怎么接受。 沈云珩到底图什么呢…… …… 缴完费经过护士台,季松亭不经意间听见几个护士正在讨论152病房的事。 152?那好像是简桉的病房。 他缓缓停下脚步,驻足听着。 “简直奇迹啊,152病房那个出车祸的患者居然醒过来了!我前天还去给他换药,连医生都说他会变成植物人了。” “我知道他,是Venice艺术大赛的抄袭者,叫什么来着……哦!简桉!” “不会吧,刚想夸他意志力异于常人,这抄袭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季松亭背对着护士台听着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手里的缴费单不由自主地捏皱了,听见简桉醒来莫名腾起的一点喜悦突然之间被抄袭这个刺耳的词汇彻底掩埋。 可以啊,简桉居然没死,还想用出车祸来将抄袭沈初言的事实蒙混过关? 季松亭幽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走向了ICU病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 ,把坐靠在床上的青年柔柔地笼罩其中。 他脸色苍白,即使阳光为他的脸色润泽了不少,但依旧苍白的透明,身上的宽袖病号服也让他显得愈加单薄。 而旁边,则站着沈云珩,正弯腰一口一口喂他吃饭,眉宇间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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