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责任。 “你一言不合就追到里希,考虑过他的时差问题吗?要我是我哥,我也得往你脸上打一拳。 尹随山几度想找机会反驳,每每开口,却又止住了话语。 “有水吗?”柏延说得嗓子发干。 尹随山递去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柏延一口气喝了一半,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哥一定会重新和你在一起?” “凭你一秒一个新点子的不负责行为,还是凭你不尊重他的想法,肆意闯进他的私人空间?” 柏延将矿泉水往桌上重重一砸,语重心长道:“别打扰他了,干点正事、专注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这样对我哥好,对你好,对你手底下的员工也好。” 他发表完这场长篇大论,等着尹随山暴跳如雷地让他滚出去。 可尹随山不仅没让他滚出去,也没有暴跳如雷。 他平静道:“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真明白假明白?” 尹随山白了他一眼,眼神坚毅:“柏庭和我,都需要时间梳理这份感情。” “里希分公司的事暂且搁置,”尹随山抬腕看表,道,“前段时间堆积了很多事务,我马上回公司处理。” 恋爱脑前期,有得救。 孺子可教啊。 确定了尹随山接下来的行程,柏延功成身退,一边推门一边想,他回去还能赶上午休的尾巴。 大门一开,本该早早离开的华刻高层齐刷刷站了两排,均感激地看向柏延。 有一位头发半白的,老泪纵横地握紧了柏延的双手,上下摇摆:“柏先生,您真是我们华刻的救星!” 柏延:“……应该的,应该的。” “柏先生,您可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啊!” 柏延:“这……不至于吧。” “柏先生,听说您和尹总已经离婚了,不知道您是否有相亲的意向?是这样,我的小儿子……” “不不不!” 柏延逃也似的钻进电梯,进了1705后顺带反锁了房门。 “你刚刚去哪了?” 阳台旁,陆意洲正捧着一本杂志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柏延走了过去,将杂志轻轻提起并将其一百八十度旋转。 “你书拿反了。” 陆意洲狡辩道:“我看的是图片。” “哦?” 柏延把书转了个方向,指指上面倒立着的模特,问道:“请问你看的是这个吗?” 陆意洲把杂志狠狠一合,问道:“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去哪了?” “我去哪有必要和你报备?” 等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柏延来不及深究,陆意洲冷笑道:“我们目前算是队友,和队友报备自己的行踪,合理合法。” “有人找我咨询情感问题。” “谁?” 柏延无奈道:“你查岗啊,要不要我把人家电话号和地址一并报给你?” 给尹随山讲了大半天CEO的行为规范,他嗓子快冒烟了,回来了还要解决这个咄咄逼人的幼稚鬼。 连轴转了一天,没见有人发他加班费。 柏延打了个哈欠,脱掉外衣躺在床上,道:“尹随山。” 他将眼罩戴上,半梦半醒道:“聊了会儿关于我哥的事。” “什么事?” 陆意洲的声音一下子拉近不少,宛如凑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困了,真的困了。” 柏延搓了搓耳朵,半张脸深埋枕头: “我哥真的很好,你们都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 半开的窗帘被人轻手轻脚地合拢,一缕阳光溜过那条被风吹开的缝隙,在柏延安宁的睡颜上洒下一道浅浅的亮线。 陆意洲挪动脚步,遮住了那道对戴上眼罩的柏延毫无影响的光线,他蜷曲的手指颤动几下,忽而又收紧成拳。 静谧的房间内,一道近乎呢喃的声音逐渐化开: “不是所有人都在喜欢柏庭。”
第12章 这一觉柏延睡了很久。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像是罩着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真切。 “女士您好,这里是向日葵福利院。” ИΑйF 簌簌掉着墙皮的老旧外墙下,身形佝偻的银发女人将破旧的小灵通贴在耳边,言辞恳切:“张女士,关于退养柏延这件事,我希望您多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她沉静了好一会儿,趴在墙头的小柏延猜测是那位“张女士”抢占了话语权。 银发女人舔了舔干枯的嘴皮,取下挂着细长链子的老花镜,右手在额前搓了两下。 小柏延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每当福利院的孩子开始闹腾,院长会来回地磨搓着额头,仿佛这样做他们就能立刻安静下来。 “我明白您的顾虑,”院长言辞恳切,“在这群小朋友中,柏延是年纪偏长的一个,但他懂事、机敏,热爱运动,也非常体谅福利院的其他工作者们……” 老花镜的镜腿松了,从院长手里滑了下去,镜片磕上一块石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纹。 “好、好的,张女士。” 院长佝着腰,在泥土上摸找她四分五裂的眼镜。似是电话里的张女士又说了什么话,她摸索的手一顿,隔了几秒钟,别扭地抬起腰身回答,她知道了。 院长郑重而无奈:“您也有您的考量,这无可厚非。” 画面一转,天空中飞雪纷扬。 在每年除夕,向日葵福利院便将好心人的捐赠物分发给小朋友们,这个时候柏延往往磨蹭到队伍的最后一个。 一个个领完礼物的孩子们与他擦肩而过,八成新的连环画、篮球、足球、散发着柔顺剂香味的玩偶……柏延看了又看,悄悄许愿轮到他时还有东西可拿。 “李阿姨,我不喜欢这个。” 排在柏延前面的男孩举着一盒颜色残缺的蜡笔,哭丧着脸:“我想看绘本!” 负责派发礼物的李阿姨是常来福利院的几位志愿者之一,她摸了摸男孩的头,将一副一面红一面黑的球拍和蜡笔摆到桌上。 “绘本没有啦。” 李阿姨笑着安慰他:“待会儿我陪你画小红花,好吗?” 男孩皱着眉认真思考,还是选了蜡笔。 柏延往前走了一步,捧起那副乒乓球拍,李阿姨将一枚白色小球放到他手里,带着乡音:“你这娃懂事得很!” “认识它吗?” 柏延摇头。 “它叫乒乓球,”她笑容宽和,牵起柏延的手,“走,阿姨教你怎么玩!” 由此开始,剩下的情景像按了快进键。 被教练选中加入队伍、参赛、领奖、顺风顺水地走到世锦赛。 梦里他仿佛闻到了海风中淡淡的腥咸。 那是世锦赛开幕的前一晚,他独自一人沿着海滩边的人行道夜跑,沿途有不少外国友人向他问好,他一一回应,在精疲力竭之时停下,大口呼吸着。 教练那句“你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成了他近两年的执念,他的积分一层层累加,比赛从国内打到了国外。 柏延再一次询问,他还差那么一点吗? 教练缄默不言。 梦境宛如被搅乱的面糊,柏延想将它恢复原貌,一个柔软的物什忽地滑过眼皮。 顷刻间天光大亮。 “柏延。” 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是陆意洲在叫他。 柏延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自我缓解着被人强制叫醒带来的不适感。 房间只亮着一盏床头灯,陆意洲半张脸都陷在黑暗里,柏延摁着眉心,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过五分。” 柏延第一反应是,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第二反应,陆意洲就没想过把他叫起来吃个晚饭? 这一觉睡得人口干舌燥,他想下床穿鞋,盖在身上的被子却被人重重压在身下,柏延双腿一缩,从另一端滑了出来。 “柏延,你说了很多梦话。” 柏延像卡bug一般,下床的动作一顿,愣愣地看着陆意洲。 “你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他说道。 陆意洲报了几个数字。 晚上七点半。 也就是说,这人坐在床边,听他说了四个多小时的梦话? 有病吧,柏延心想。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灌进一大半,干燥的唇瓣被水润过,显得红润而柔软。柏延放下矿泉水瓶,绕着床尾的那块空地活动肌肉:“这么晚了还叫我起床?生怕我一觉睡到天亮啊。” “还是说,你想拉着我去吃夜宵?” 运动员在饮食方面有严格规定,像烧烤、烟酒这些,他们沾不了一点,柏延纯粹逗陆意洲好玩。 陆意洲盯着他的嘴唇,反问道:“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柏延给他打预防针:“梦话不能……” “你说,”陆意洲道,“你想吃铁锅炖大鹅。” “当真。” 哦,铁锅炖大鹅。 这是某次他到北方的一个城市比赛吃到的特色菜 好久没尝了,怪想念的。 柏延在心中慨叹时,陆意洲的话还在继续:“这是我把你叫醒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呢?” 陆意洲食指贴着嘴唇,轻轻“嘘”了一声。柏延凝神聆听,他们隔壁的房间,不确定是左边还是右边,有一阵阵规律的敲击声。 第一轮选拔赛淘汰了一半的选手,1703号房间的主人在中午之前就离开了体育文化中心,那么发出声音的人除了1707的徐珂,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入住酒店的首晚,陆意洲说听到了哭声,那个人也是徐珂? 没有毛发生长痕迹的圆斑、对陆意洲病情的猜测,以及三番五次的哭声、敲击声,柏延将这些串联起来,道:“徐珂的心理状况很不乐观。” 二十岁到三十岁,乒乓球运动员的黄金时期就在这十年,或者说,其他项目的运动员们也是如此。赛场上不缺天赋异禀的选手,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进来,在发挥应有的价值后,犹如退潮般黯然散去。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感慨,体育竞技充满遗憾。 “这次是他的最后一搏。”陆意洲喃喃道。 站在个人立场上,他对徐珂没有好感,可站在对手或队友的角度,陆意洲能够理解徐珂的不安与恐惧。 “早点睡吧。” 柏延道:“明天第二场比赛,好好发挥。” 次日,比赛时间在下午三点。 去之前柏延还在担心会不会碰上陆意洲,当他看到对战表,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这一轮比赛,陆意洲的对手不是宋一宁、徐珂,也不是他,名字甚至没出现在张清驰的“种子名单”中。 倒是柏延自己,即将迎战张清驰很是欣赏的孟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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