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个月里,陶然之不止一次跟陈平说,希望他能去看看他爸爸。 可陈平总是不语。陶然之再说,陈平就烦了,两个人会吵架。 吵架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沟通方式,但陶然之很喜欢。 这就是他们吵架吵出来的、折腾出来的缘分。 不过,缘分也该散了。 陶然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害怕自己走后这孩子还会不老实,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那件事做的对不对,总之就是做了,他尽力了。 然后,他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没人能不怕死,陶然之也不能免俗,但他更怕自己走的太狼狈,怕自己拖垮了陈平和儿子们,最终钱财两空。 而且,这个病实在是太疼了。 他也很怕疼的。 于是,他决定就这样吧。 就这么离开,也算是体面。 他想了很多方法,怎么能让自己从容地离开,但他发现,没有一种办法不痛苦、不难受。 天已经黑了,他又走到那个温暖的阁楼。 他听到隔壁邻居回家的声音。 他听到他们在说晚上吃什么,周末去那里玩,厕所的天花板似乎又发霉了需要清理……可真好。 就这样吧,他忽然想。 不折腾了,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我已经把能折腾的都折腾过了。 于是,他向后倒去。 他本以为这样会走得很快,但没想到人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得多,几乎比灵魂还坚硬。 而他更没想到,那个被他骂出去算不出题就不能回来的少年,竟然有预感似的,在这一刻回到了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太疼,陶然之真想开个玩笑。 “你怎么每次来,都这么是时候?” 少年慌了,看着一地血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都忘了自己是个通缉犯了,要打120。 陶然之不让他打,他拿起一旁放着的电熨斗,请求少年给自己一个痛快。 那是他准备帮少年熨一套西服,回头去省队面试的,他就是这么确信,陈平一定能进省队。 可他还是忘了把西服找出来了。 虽然没有了体面,但至少,孩子,你能给我个痛快吧。 “求你了,”陶然之用身体最后的力气说,“求你不要出国,求你给我个痛快,求你了,儿啊……”
第197章 陈平讲完, 已经是泣不成声。 刘重安审过这么多犯人,几乎是头一次感觉心里堵的难受。 所谓命运,就是在打破你常规生活后, 下一个选择的方向。 那是你被迫着不得不长大,不得不向前走的瞬间。 一场审讯最终因为陈平无力支持而草草结束。 走出问话房之后, 刘重安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陆晓, 问她怎么办。 陆晓深吸一口气, 思索了一会。 “这个故事, 只是陈平的口供而已, ”理智回到了陆晓的大脑,“我们需要一些实质证据,证明陶然之确实有自杀倾向,也确实是自杀。” “可我们能找到什么证据呢?”刘重安擦干眼泪,“除非陶然之有遗书……” 遗书! 两个人一起想到了。 陶然之的遗嘱中说会给陈平留下一封信。 可这封信会在哪呢? 楚孑忽然道:“陆检, 你之前说,陈直那边一直在和‘儿子’通信, 有结果了吗?” 陆晓明白了楚孑的意思。 她立即打电话给之前负责陈直案件的检察官。 即使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但对方还是很快接起了电话。 陆晓问:“刘检, 请问之前那些信的情况有结果了吗?” “很古怪,”刘检说道,“陈直没有什么社会关系,所以我就想了个别的办法,调出了那些信件记录,看到了陈直的寄送地址。” 哪怕陈直是死刑犯, 但他的信件记录也只有刘检才有权限调出来,狱警不能将这些信息随意给别的检察官看, 也算是对犯人人权的保护。 “地址是哪?”陆晓问道。 “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刘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给你这个地址,你去帮我查一下吧。” 陆晓记下了地址。 是一个离第二中学不远的大厦,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大厦是做什么的。 即使现在天色已暗,陆晓还是带着楚孑和刘重安出发了,在路上又通知了温嘉朗,四人在这间大厦前汇合了。 这个大厦可以说是鱼龙混杂,里面有很多东南亚人,陆晓只找到了房间号,是517,但她们上到五层,找了半天都没见到517。 这个大厦每层只有16个房间,根本没有什么517。 陆晓怀疑那个记录出了问题。 他们敲门,向五层的其他住户询问,但对方要么不开门,要么也说不出什么,只让他们快走,不愿意被打扰。 四个人只能回到一层大厅。 而就在这时,楚孑忽然发现,在大厅的一角放着一个巨大的信箱,大概有几百个小格子,上面很多信箱的编号都已经模糊了,但隐约能看到18、19、27……等等数字。 四人在巨大的信箱面前看了半天,这引起了大厦管理员的注意。 大厦管理员刚刚走近,陆晓便先开口询问了:“这是什么?” 陆晓的气场太过强大, 管理员本来是来赶人的,但却一脸懵地下意识回答了:“这就是大厦的信箱啊。“ “你们大厦每层只有16户,为什么上面有16以上的数字?”陆晓盯着他。 刘重安配合地站在一边,拿出了警徽。 “啊……”管理员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违法分子,开口道:“这是我们大厦对外出租的信箱啊,不违法吧?” 确实不违法。 很多地方都有相关的业务,出租信箱,就能成为一些公司的注册地址了,可以给很多案件的侦破增加不小的难度。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到底是不是灰色产业的时候。 “517在哪?”刘重安问,“给我们指出来。” 大厦管理员挠挠头:“咱也不清楚啊……只有邮政的人熟。” 比这种邮箱编号都是乱糟糟的,从几百个邮箱中找到517,难如登天。 刘重安问陆晓:“我去联系邮政?” “嗯,”陆晓点头,“但……” 陆晓没说出来的话是“怕来不及”。 果然,邮政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尤其是在这种下班时间,刘重安联系了半小时,都没定位到那个人。 “怎么办?”温嘉朗叹气,“要不去申请搜查令?” “来不及的,”陆晓摇头,“流程至少要走半天,现在还是下班时间。” 说着,她看向楚孑:“你会撬锁吗?” 楚孑点头:“可以试试。” 虽然他看过相关的书籍,但自己没试过。 很多事情他们有公职身份,不能去做。 但楚孑可以。 温嘉朗明白陆晓的意思,急了:“这不合规啊!陆检,你在急什么?” 陆晓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过了十二点,就是周五了。” 周五。 是陈直行刑的日子。 温嘉朗明白了。 然后,他看向楚孑:“我们出去待一会儿,你要上厕所,对吧?” 楚孑会意,点头:“可能时间要长一些。” 陆晓嗯了一声:“我们在外面等你。” 等三人跟管理员交待清楚后,楚孑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撬锁的经历。 几百个信箱,他预估了一会儿517可能在哪个位置,才开始动手。 起初进行的并不顺利,一来他手生,二来这些锁也的确是年久失修。 一连撬了二十个锁,已经花费了一小时的时间。 楚孑心里着急,手头动作就更快了。 幸好这些邮箱的主人都不住在这个大厦里,所以也没人来组织他。 就在他撬到第47个的时候。 他忽然有种感觉,就是这个了。 这是一个体积稍大的邮箱。 楚孑刚一把它打开,里面的信件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里面存放着几十封信。 楚孑看向那些早已被打开的信封,上面的收信地址,正是517。 寄信人写着工整的两个大字。 陈直。 而在邮箱最里面,还有一本书。 《20xx年全国高校录取分数线》 在书里面,夹着一封唯一没被打开的信。 信封上写着——“致阿平” …… 温嘉朗车开得又急又快,带着这些信和那封“遗书”,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赶回了刑侦总队。 此刻已经是午夜了,时间不等人。 在拿到这些信的同时,刘重安就通知了搜证组,进行证物归档的手续。 但他们这次回到警局,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些信和那本书交给证物处,而是再次提审了陈平。 刘重安问陆晓,要不要先把信拆开看看。 这是被允许的正规流程。 但陆晓抿着嘴,摇了摇头。 “让陈平先看吧。”她说。 陈平被送至审讯室的时候,一脸震惊。 满桌子的信。 他将他们一一打开,瞬间,泪水涌出。 每一封信都是陈直寄来的,开头都一样:“吾儿阿平,最近可好?” 每一封信,陈直都在写自己在监狱里学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称自己在跟儿子一样,也在努力学习。 每一封信的结尾,陈直都说,“万望吾儿以吾为戒”。 陈平哭的泣不成声。 几十封信,大概就是近一年以来的数量。 他知道,是陶然之在瞒着他,以他的口吻,给父亲写信。 给那个他不想承认的父亲。 他确实是个罪人。 但也确实,是个父亲。 刘重安见状,把那封写着“致阿平”的信推给了他。 “这应该是陶然之留给你的,”刘重安说道,“看看吧。” 陈平双手颤抖,几乎拿不住那小小的一封信。 他珍而重之地将它撕开,只看了几秒钟,便泪水决堤,瘦削的身子伏在椅子上,呜咽不止。 楚孑看到,那是一封很短的信。 【阿平,我从来没这么叫过你,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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