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朔将煲好的腌笃鲜端到餐桌上,留了字条提醒裴旸和周美清,自己装了一份在保温壶里带下楼。 他回家时,家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屏幕发着光。苏瑶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茶几和沙发底下散落了一地纸巾团,她哭得两眼红肿。 电视屏幕播放着恶俗的爱情电影,小提琴乐如泣如诉。 俞朔知道她又失恋了。 岁月对苏瑶是优待的,年复一年,她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她的心智比容貌还要年轻,在一场接一场的恋爱中辗转。 苏瑶交过的男友很多,但都不长久。上一任男友比她小八岁,有吃软饭之嫌,来家里留宿,当着俞朔的面就肆无忌惮地和苏瑶调情,手从她的领口滑进去,布料突显出那只乱动的手的形状。他的眼睛不停瞄向俞朔,意义不明地冲他眨眼。 有一次苏瑶上夜班,俞朔放学回家,看到她的小男友坐在沙发上喝酒,呼喝着让俞朔去厨房煮点吃的给他。 俞朔去了,炒鸡蛋时,醉醺醺的男人从身后靠近他,把手放在他臀部上。 当时俞朔大脑空白,反手将铲子朝男人脸上招呼,连锅都砸了。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开,留俞朔一个人站在满地狼藉的厨房里喘着气,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苏瑶,因为不确定是不是酒精导致的意外,更不确定他说了,苏瑶就会相信他。自那之后男人一来,他就躲到裴旸家。因此得知他们分手,俞朔不由暗自庆幸。 每当失恋,苏瑶总要宅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狂看电影和偶像剧,尤其偏爱一些车祸失忆白血病的狗血片,这个期间谁也不能打搅她,连周美清也拿她没办法,为此换了好几个工作。 俞朔将保温壶放在餐桌上:“妈妈,我在裴旸家做了腌笃鲜,你饿了就吃一点。” 苏瑶眼睛盯着电视,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俞朔习以为常,回到自己房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摊开了数学模拟卷。 即将升初三,他的目标是和裴旸考上同一所高中。麓川虽然分数线略低于一中,但也是许多尖子生心向往之的名校中的名校。他要做的,就是在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迎头直追。 他知道,裴旸报麓川很大的一个理由是为了他。 但这个承诺背也要背着他上麓川的人,现在正在与人人称羡的漂亮女朋友约会,还不惜拿出买矿标的钱办了体育馆的会员卡。 俞朔生气地提笔,在卷子上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解”。
第8章 | Episode 8 【简笔小兔。】 俞朔起得很早,想起自己的画材箱落在了裴旸房间里,打算上楼拿,顺便叫裴旸起来一起上学。 裴旸家在他家楼上,裴旸的房间也在他的房间正上方,同样带小阳台,面积不大。此时遮光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还随主人停留在睡梦中,漆黑一片。 适应了黑暗后,依稀能看见事物的轮廓。床上的被子隆起个熟悉的轮廓,呼吸声绵长沉稳。 他走到床边,蹲在圆毯上偷看裴旸的睡颜。 裴旸跟他一起睡时总是不老实,胳膊啊腿啊,随性地架到俞朔身上,怎么舒服怎么来,缠人得要死。一个人躺着睡姿倒是规规矩矩,薄被盖到肩膀,头微侧向左边。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他丰神秀逸的面部轮廓,鼻梁高且直挺,唇形饱满。那双眼睛睁开时,像两汪沉落星夜的桃花潭。还未完全长开,已经是个大祸水,学校里多少女孩子被他搅动春心,知道他找了个外校女朋友,又该多么恼恨。 俞朔一看就看个没完没了了,这是他上素描课后形成的坏习惯。 素描第一要素,观其形。 俞朔就以一种观摩列奥卡列斯阿波罗雕像的认真劲,盯着裴旸的睡颜看。 “我说,你的视线快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了。”裴旸眼睛也不睁,突然开口说道。 俞朔惊得往后一坐,仿佛真是碰上了雕像说话。 “一惊一乍。”裴旸已经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困倦地问,“几点了?” “六点整。”俞朔咽了下口水。 “这么早!”裴旸哀嚎,“再睡四十分钟!” 他抓起被子的两个角,往前一兜,就把俞朔整个儿裹进了被窝里,无视他微弱的抵抗,把他包成个蝉蛹拖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像抱着等身抱枕。 “你老这么睡眠不足,当心长不高。” 俞朔本来还对着裴旸的怪力负隅顽抗,一听长高的话题,立马不动了。 男孩子,说不在意身高是不可能的,他的目标就是升初三后能从班级第二排换到第三排。 被窝里有裴旸的体温和气息,俞朔被熟悉的暖香包裹,意识经受不住诱惑地陷进了舒适的黑暗。 这一赖床,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七点十分,而他们学校七点半开始早读。俞朔发出一声惨叫,把裴旸从床上拉起来。 接着,兵荒马乱,裴旸火速冲去洗漱,俞朔拎起他的书包在玄关读秒。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好了!”裴旸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已经换好校服。 七点二十分,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家里出发,在单元楼下撞见了晨跑归来的裴峰。 “爸,让开!” “叔叔再见!” 两人的声音刚出口,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裴峰手里拎着打包给周美清当早餐的海鲜粥和奶黄包,眯着眼看他们背着书包迎风狂奔的背影,不由感叹:“哎呀,真有活力。” 家离学校很近,他们赶在校门关闭的最后三秒冲了进入。执勤老师认识裴旸,挥了挥手,没有难为他们就放行了。 “裴旸哥哥你害死我了,今天早读是我们班主任看班!”俞朔一边向教学楼跑去,一边喊。 “哈哈哈哈,你考几分,老师对你就有几分宽容!我先走一步喽!”裴旸跑得比他快,回头比了个剪刀手,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俞朔喘着粗气到达班级门口,幸好只迟到了三分钟,问题是他的班主任对待迟到问题异常严苛。 班主任是个瘦干巴的中年男人,头顶荒漠化严重,还是坚持用几根半灰半黄的毛发从边上梳过去,企图遮挡那日益扩大的不毛之地。 他把自己中年秃顶的错怪在学生身上,尤其是成绩不好、不守纪律的学生,认为是他们令他操劳过度,损害了发根的健康。 “报告。”俞朔忐忑地说。 班主任斜乜他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才惜字如金地说:“进。” 俞朔讶异他竟然轻易放过了自己,正常流程本来是让迟到的学生站在门口,他先对着全班滔滔不绝地啰嗦十几分钟,再放他进去的。 他回到座位上,看到了上周模拟考的成绩单,语文有130分,数学也突破了120,总成绩在班上排名11,比之前进步太多了。难怪班主任网开一面。 “俞朔,你进步了好多耶。”同桌的女生是班上为数不多和他关系较好的同学。 俞朔性格内向,成绩中游,在这个处处竞争激烈的学校,不主动抱团,基本没人理睬。 “靠运气的。”俞朔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是不是买了什么辅导书啊?孟建平?黄冈状元?也推荐给我们,大家共同进步呗。”后桌蒋昱韦酸溜溜地说。 蒋昱韦和俞朔原先同属于中不溜丢的层次,每次考完都自动黏在俞朔身边大吐苦水,有时候是粗心了,有时候是肚子疼,总之都是外部因素干扰导致成绩不理想。近来俞朔一次考得比一次好,他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俞朔假装没听见,拿出错题本开始整理题目。 下午第一堂课,初三几个班的学生在楼下体测。俞朔班级在二楼,位置靠窗,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裴旸。 裴旸正和身边的同学说话,突然间心灵感应般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又比了个喝水的动作。俞朔心领神会,抬手示意OK。 “俞朔,一次周测进步就开始跟初三学姐眉目传情了?要不要下去近距离看人家跑步啊?”物理老师走到他课桌边嘲讽道。 班上同学发出笑声,俞朔难为情地坐正了。 下课,他带着装满的水杯下楼。裴旸接过喝了几口,操场上有人喊他去打篮球。 “马上!”裴旸高声应道,把对瓶口对准俞朔,“你也喝几口,省得待会儿渴。下课了我就拿到你班上还你。” 俞朔就势喝了两口。裴旸拿杯子的角度太倾斜,水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裴旸粗鲁地直接用手帮他抹干净了。 “带回家再给我吧。”俞朔说。 “行,走了。”裴旸手欠地捏了把他的脸颊肉才离开。 俞朔知道他仗着成绩好且已经拿到保送名额,经常在下午翘课打篮球,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到班上,蒋昱韦似乎从窗口看到了方才一幕,好奇地问:“你和初三的裴旸关系很好吗?怎么认识的啊?” 他简短地回答:“邻居。” 蒋昱韦了然:“我说呢,你们看着就不是一类人呀。” 俞朔愣了一下。 蒋昱韦看着他的表情,拍了下自己的嘴:“哎呀,你不高兴了?抱歉,我这人就是说话比较直。”说完走开去找别人聊天了。 俞朔默默地继续做物理题。他想,或许叶蓁蓁和他后桌是同一个心态,所以才对他不假辞色。光芒万丈的裴旸,身边的朋友也合该与他水平相当,比如赵明喆那样的。 他的笔一转,在空白处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和一只蔫巴的简笔小兔。
第9章 | Episode 9 【桃之夭夭。】 放学后俞朔一般还会在学校待上一两个小时,去美术社画画。四五月有个祝融杯全国绘画赛,小学时他已经参加过两次,一次铜奖一次金奖,作品至今被裱在母校走廊。 尼龙刷蘸着丙烯颜料在画纸上平扫,发出沙沙声。俞朔喜欢铺色的过程,一道道底色唰然上纸,宛如帷幕初开,好戏登场。 “很好。”指导老师瞿兰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欣慰地捏了下他的肩,“不愧是我们美术社之光。” “老师,你偏心!”俞朔旁边的位置坐着一个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外套敞开,露出的T恤上印着大大的始祖鸟logo。 “彭琰,你勤快一点,脚踏实地,我也偏心你。”瞿兰已接近退休的年龄,对学生除了耐心教导,还富有一种长辈的慈爱,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朔儿,老师都这么说了,你来给我改一下线条呗。”彭琰拉着俞朔的手左右摇晃,“来嘛~来嘛~” “知道了,你再这样,小心我午饭吐你身上。”俞朔笑了。 “朔儿,你最好了!”彭琰声音响朗,半点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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