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旸看到俞朔眼睛里汪着亮亮的泪水。他诧异万分,刚才俞朔还很开心,现在说哭就哭了,只好说:“我为什么不跟你好?这里是我和你一起发现的,算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想回来,我就跟你一起回来。” 俞朔小声问:“真的?” 见俞朔一脸怀疑,裴旸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指,郑重其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流萤在他们身边飞舞,月亮爬过山头,两个小男孩的誓言落进淙淙的溪水,淌向下一个夏天。
第7章 | Episode 7 【恒星。】 钟声如潮涨,暮色下沉,三月清寒的风里一圈一圈扩散着学生的嘻笑怒骂。 尚雅中学西南正门,放眼望去,向外涌出的人流是红灰拼接的色块,作为校服的棒球衫由这两种颜色组成。 因而,校门外两个穿藏青色外校制服的男生分外显眼。 “蓁蓁,你说你男朋友会来接你放学,在哪儿呢,快让我们见见!” 从学校里走出来几个女孩儿,一水的丸子头,天鹅颈。 她们中有张粉白桃花似的面孔,被众人簇拥在中心,嘴上道:“急什么,他说在门口等我。” 但那双大眼睛也迫不及待地朝外张望。 “是那个吗?欸,蓁蓁你喜欢这种卡哇伊类型的啊?” 一个女孩看到了距离最近的外校男生。 他个子不高,甚至可以称得上娇小,巴掌脸尖下颌,皮肤白得像初雪。 男生没注意到这边,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一把拍掉对方揉自己头发的大手。 “才不是,那是他弟。”叶蓁蓁撇了撇嘴。 “啊,是旁边那个高个儿的吧,还挺帅的。”另一个女孩道。 “也不是!”叶蓁蓁有点不高兴了,她抱着那么点向朋友炫耀自己优质男友的虚荣心,结果来了两个无关人士。她快步走到俞朔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俞朔,你来做什么?裴旸呢?” 俞朔转过头来,似是习惯了她颐指气使的态度,说:“在你身后呢。” 女孩儿们齐刷刷回头,就见一个身量修长的少年向这边走来,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 他产生的鹤立鸡群的视觉效果倒不是因为那身格格不入的藏青色校服。长大了的裴旸无论外形还是其他任何方面,都像宇宙里一个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昭灼耀眼,矫矫不群。 “蓁蓁。”裴旸处在变声期,嗓音有些沙哑,更有种青涩的磁性。他略略举起手中的袋子,里面装了数杯不同口味的奶茶,“不知道你朋友喜欢喝什么,就随便点了招牌上推荐的。” 女孩儿们这下是实实在在的哑口无言了,有几个忍不住偷偷地整理头发和外套。 叶蓁蓁从眼角扫了她们一眼,终于收获满意的反馈,将奶茶分与众人,挽住裴旸的手臂:“说好今天带我们去打桌球的啊。” 裴旸说:“已经预定好了。阿喆也想认识你,我就把他和小朔都带上了,你们不介意吧?” 俞朔身边的高个子男生适时向叶蓁蓁伸手,与她握了一握:“你好,我叫赵明喆,是裴旸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嫂子真漂亮,不愧是学芭蕾的!” 叶蓁蓁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人多更热闹。” 他们到了附近的运动馆,这运动馆是新开的,会员预约制,里面桌球厅、射击馆、游泳池,旱地冰壶等一应俱全,作为约会地点再合适不过。 裴旸和叶蓁蓁像极了漫画里的男女主角,走在一起双倍惹眼,大家自觉地不去打搅他们。 赵明喆虽没有裴旸那么出挑,但也颇为俊朗。他姑姑在香港经营马术俱乐部,他一放假就去那里的草场骑马,皮肤晒得黝黑,性格也有种类似游牧民族的阳光豪放,很快和叶蓁蓁的朋友们打成一片。 趁女孩们玩保龄球,他来到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俞朔身边,拍了下他的肩:“你这么自闭,不会受女孩子欢迎的。” 俞朔膝上放着速写本,纸上勾勒出一个扔保龄球的人体,心平气和地说:“我本来就不受欢迎。” “还不是因为你老闷声不吭,人家女孩子都不敢和你说话了。”赵明喆晃了晃手机,“看,我加到了三个人的企鹅号。学舞蹈的女生气质就是不一样,祝我这次脱单顺利。” 俞朔将本子放进书包,站起来道:“你开心就好。我要回去了。” “难得有机会和舞蹈生出来玩,这么快就走!” “我还得回去做饭。” “免费保姆啊你这是,难怪叶蓁蓁看你不顺眼。一山不容二虎,一夫不伺二主,懂不?你又不是他老婆,干嘛抢他老婆的活。” 赵明喆这人有些口无遮拦,第一次见面乍眼以为俞朔是裴旸的妹妹,又听俞朔总是娇滴滴地喊“裴旸哥哥”,就顺势俞妹妹、俞妹妹地称呼他。俞朔知晓他没恶意,从不放在心上。 “走了。” “等下,俞妹妹,快到你生日了吧,还是送画集行吗?常玉的。” “随便。” 知道俞朔喜欢画画,每年赵明喆都会托在港亲戚寄来大本精装画集,有的是价格昂贵的藏本。俞朔原本挺头疼,不知道怎么回礼,认识久了也就习惯了,有做便当的日子会捎上他的份,聊作报答。 离开体育馆前,他来到桌球区。裴旸正俯身教叶蓁蓁玩斯诺克,他的手覆在叶蓁蓁的手上,侧脸近在她的耳边,认真说着什么。叶蓁蓁满面飞红,俞朔敢保证,裴旸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咳。”俞朔发出声音,那边的两人立刻抬头看向他。“裴旸哥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为什么?”裴旸放下球杆,走到他面前,“这里不合你心意?” “挺好的,但我想回去做饭。” “点外卖就行了,别总泡在厨房里,别人还以为我剥削你的劳动价值。” “哪个别人?叶蓁蓁吗?” 俞朔语气中生出一根细小的刺,裴旸马上察觉了,笑着揉他的脑袋:“哦,你吃醋了,怪我没空陪你。” 俞朔余光瞥见桌台边叶蓁蓁抱臂看着他们,脸色冷冰冰的,玛丽珍鞋尖一下一下拍打着地面。他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服气,抓住裴旸摸他脑袋的手,狠狠在那虎口上咬了一下。 “嘶——”裴旸还没得及抽回手,俞朔已经放开了他,一句解释没有,转头就走。 裴旸立在原地甩了甩手,虎口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让他既错愕又好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属狗的吗?”叶蓁蓁气不打一处来,她说不清这怒气的缘由,就像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讨厌俞朔。 裴旸却浑不在意,还笑称俞朔的牙口好,多亏小时候自己监督他吃完甜食及时漱口,要知道俞朔脱落的乳牙里可是有好几颗龋齿。 叶蓁蓁听得更窝火了,谁想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这点小火苗了。裴旸扣住了她的五指,带着她倾身,他的拇指跷起来架杆。球杆的端头轻巧地往前推,白球以精妙的角度撞向红球,红球进袋,一气呵成。 老旧的居民楼,走到三层自己家门口,俞朔却不停步,又往上走了一层,掏出钥匙打开402房门,换拖鞋放书包,径直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做饭。 一年365天中起码有360天周美清都在加班,但裴旸的爸爸在家。 裴峰赤着精壮的上身从里屋走出来,边走边把T恤兜头套上。他站在客厅,把房子都衬托得小了一圈,高鼻深目,下巴胡茬没剃干净,因常年从事野外摄影工作,皮肤晒成了金棕色,更显得落拓不羁。 他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正,眼下发青,打着哈欠熟稔地问俞朔:“小朔放学啦,旸旸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俞朔从冰箱取出春笋,剥壳过水,滚刀切块,头也不回地说:“他早恋,约会去了。” 裴锋听了哈哈一笑,倚在厨房门口:“他女朋友漂不漂亮?和你们一个学校的吗?” 俞朔闷声回答:“很漂亮。尚雅的。” 裴峰打趣道:“你心情不好,是不是觉得裴旸哥哥见色忘义?” 俞朔想起自己刚才邪门的举动,迟到的羞耻感漫上心头。那完全是冲动使然,谁叫叶蓁蓁总是争锋相对。也可能他确实是个小心眼,真的有点吃醋了吧。 俞朔吐了下舌头,自言自语:“但愿以后的嫂子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嫂子不好相处咯?”裴峰嗤哈哈地笑着,走进厨房倒了杯乌龙茶,“哈哈,现在的小鬼头真是早熟!”他注意到了俞朔正在做的料理,“腌笃鲜?” 俞朔“嗯”了一声,开始给肋排焯水,切五花风肉:“外婆寄来的笋,是今年最后一批了。” 裴峰开心道:“太好了,我好久没吃了!” 俞朔的厨艺师承外婆,如今已经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了。他手巧,耐心好,做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不逊于餐馆。 遥记数年前,裴峰放假归来,第一次见到小小的俞朔在自家厨房里忙活,自己老婆儿子则厚颜无耻地坐在客厅敲着碗筷等开饭,当下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在时,家里财务状况出了大问题,拐来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半大童工做保姆。 现在他早已与妻儿“同流合污”,把俞朔当成自家的金牌厨师,经常主动发食谱给俞朔,让他还原旅途中品尝过的风味,不忘从各地捎小礼物给他作酬谢:色彩缤纷的印度banjara,摩洛哥羊皮尖头鞋,镀金的转经筒,来自海南的椰雕灯罩,林林总总,千奇百怪。 把春笋、咸肉和排骨放进珐琅锅煲上,俞朔从冰箱里取出隔夜的番茄牛腩做汤底煮乌冬面。 春天寒冷的晚上,两碗热腾腾、浓香扑鼻的面条端上了桌。 裴峰尝了一口,差点热泪盈眶,大声感叹:“小朔,我真想拿旸旸跟你妈妈换。或者你是女孩儿,我现在就替旸旸上门求个娃娃亲了。” 俞朔也开玩笑:“我可配不上裴旸哥哥。” 裴峰笑道:“旸旸这小子喜欢在你跟前摆大哥的架子才乖乖的,不然他一肚子坏水,不知道有多叛逆。” 类似的话周美清也说过,俞朔不解其意。 裴旸初三,和赵明喆在AMC8集训营认识,现在两人AMC10都进了全球前5%,全市联考也大出风头,被学校挂红榜表彰,保送重点校乃板上钉钉之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去一中,但裴旸为了能够走读,选择了离家近的麓川,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反观俞朔自己,天天上课走神画小人,年段排名终年在中下游徘徊,怎么看都是裴旸这个经典“别人家的孩子”身后作为对照物的影子,又能对裴旸起到什么积极影响呢? 裴峰吃完面换了套衣服去健身房,出门前顺手把锅碗给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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