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师叔送吃的?”对于李淑茵的热心肠,赵捷依然木讷,没睡醒似的。 “我听说他去年一直对你很照顾,送点东西难道不应该吗?”李淑茵放下菜刀,擦干净手上的水,把赵捷推了出去:“快去。” 雪天的路的确很难走,公交车上都带了防滑链。赵捷到的时候杜誉不在家,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杜誉才回来。 他望着从远处走来的杜誉:“今天是小年。” “嗯。”没等赵捷反应,杜誉打开门走了进去:“天气冷,先进屋吧。” 赵捷识趣地跟在他身后。 杜誉的住处简单又窄小,因而虽不像城里的那些房子有供暖,但与外头的冰天雪地相比倒也显得暖和。 “有什么事吗?”杜誉脱掉厚重的外套。 对于赵捷来说,这是一句他最熟悉不过的开场白。每当他来找杜誉,对方总是这样问他。 “这回确实有事。”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我妈让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行,帮我谢谢嫂子。”杜誉笑了。 见赵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问:“你还有话要说?” “你总是明知故问。”赵捷摘下自己的棉帽子,环顾着杜誉近乎没有生活气息的家。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向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情意有丝毫减损,尤其是当他看到即便到了年节,杜誉对待生活也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心里非常难受。 对于眼前的年轻人,杜誉最了解不过。他慢悠悠地拿起一本书自顾自地看,等着对方先说话。 “杜誉,我是真心愿意跟你一起面对往后漫长而琐碎的日子。你呢?”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屋里,赵捷抓住杜誉的手,试图想要到一份承诺。 然而在对比之下,杜誉却显得漫不经心。他用另一只手拿着书,看起来颇为享受这午饭前的闲适光阴。 见他默不作声,赵捷手上的力道渐渐减小,眼帘也在不觉间垂了下去。 “行了。”许久过后,杜誉不置可否,放下书探身向前,轻轻揉了一把赵捷的头发:“你才几岁?满口都是这些话,酸不酸?” “我二十三了,还有半年就二十四。”赵捷反驳道:“你是嫌我太年轻、太幼稚了吗?你不要小瞧我,我能改。你要是喜欢成熟的,我可以努力学着成熟起来,哪怕这很难。” 杜誉盯着他:“你何苦呢?” “我喜欢你,真的。”赵捷有些着急,他指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地说:“杜誉,我想跟你在一块儿,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为什么?” “你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能真正靠近你、给你温暖、跟你交心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果你需要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杜誉忽而笑了。 他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轻声说:“小孩,过来。” 赵捷不明所以,缓步走上前去,又在对方的示意下坐到一边。没等他询问,杜誉的吻就送了上来。 后者方才喝了温热的茶水,唇齿间泛着丝丝的苦涩与清甜。 这是赵捷这辈子的第一个吻,他从不知道原来亲吻竟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他本能地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杜誉的身影,是每每他站在舞台侧面,看到的杜誉在台上的样子。 赵捷情难自抑,伸手搂住对方的背脊,从腰际一直向上抚摸,掠过凸出的肩胛骨,一直来到温热的后脖颈。 再往上,便是发丝。 银白色的头发在黑发里参差零落,赵捷不用睁眼,就能想象到其中的光景。 他一时情动,把人搂得更紧了。 杜誉最近忙于年末的演出,将近一个月没去理发店剪头发,此时他的头发比平素稍长了一些。 赵捷的手指穿行于其中,指尖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这让他觉得自己宛如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肉身与灵魂一起飘了起来。 从大气层到渺远的太空,再到深不可见的茫茫前世与转生。 他好像化作了一缕轻烟,又散作云翳,随着夕阳斜照、耀眼霞光,铺满了朦胧的暮色。 他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落过杜誉平整的肩头与结实的手臂。毛衣很单薄,料子很舒服,被杜誉打理得干净又整齐。
第37章 杜誉对自己的穿着毫不在意,穿得往往极为简单,但他从未以邋遢的面目示人。赵捷后来听老齐说,哪怕是在最落魄的时候,杜誉的上衣和裤子都打了补丁,但从没见他衣服脏过。 赵捷以前曾觉得杜誉和杜心苓并不相像,由此他才知道,这两个人原是一样的体面又傲气。 “小师叔。”亲吻的间隙,赵捷喃喃唤道。 “别叫师叔。”杜誉皱起眉,在这样亲近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没有名字吗?” 赵捷这会儿意乱情迷脑子短路,愣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杜誉。” 被唤这人笑了,缓缓松开了赵捷。 “年轻就是好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肆无忌惮。”赵捷还在满怀欣喜地回味方才的吻,杜誉却已经开始打量他:“你就知道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块儿。假如我答应了你,然后呢?” “然后?”赵捷的脑子仍处在混沌之中:“什么然后?” “以后怎么办?”杜誉依然轻松自得,伸手指了一下桌上的袋子:“别的暂且不说,我这边没什么牵挂,可你不一样,你要怎么面对生养你的父母?”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硬生生逼醒了前一秒还沉浸在爱情美梦中的年轻人。 赵捷想:老齐说得对,他三十好几的人了,我玩不过他。 看到赵捷的表情,杜誉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笑得愈发开怀,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行啦,回去仔细想想吧。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不能任性。” 明摆着是要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赵捷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 杜誉并没有把手抽出来,尽管这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他淡淡地说:“小赵,你考虑清楚后果了没有?” “当然。” 杜誉不信:“你怎么考虑的?说来听听。” 赵捷满脑子只有当初老齐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重复道:“受辱受挫都在后头。” “值得吗?”杜誉问。 “什么?”赵捷一时迷茫。 “你说你想让我跟你在一块儿、给你幸福。为了这个你要受辱受挫,你当真觉得值得、觉得划算?”杜誉解释说。 说来奇怪,此时的赵捷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稚气未脱的青年人,但他却笃定地觉得这就是他要的关于生活的幸福。 人若是想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道理他明白。 “值。但是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大概都不会信,而且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机会用行动证明我说的话。倘若你怀疑我、不信我,合理合法。” “所以?” “我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杜誉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快回家吧。” “你又要把我打发走。”这话赵捷从他这里听了许多遍。 “你不回家,还想怎么样?”杜誉望着他,眼里尽是戏谑的笑意。 赵捷心里赌气,无奈地站起来,准备离去。 “我听说团里过阵子准备贴一出戏?”杜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是。”赵捷在门边停下脚步,却并没有转身:“《霸王别姬》,我爸和我妈都上。” 杜誉点头道:“挺好的,这戏大伙儿都爱看,我也去瞧瞧。” 赵捷想叹气,但心里的一点小骄傲又让他不想在对方面前这般模样。他怔了片刻,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说好了,你可要来。” 正月初八那天杜誉如约而至。彼时要上场的演员和文武场的师傅们都在后台准备,赵捷无事可做,站在小剧场门口和老齐聊天。 “我杜师叔说他今天会来。”赵捷微微皱眉:“你说他真能来吗?” “他这人最是认真。平白无故的,他没理由对你言而无信。”面对他近乎杞人忧天的担心,老齐笑得合不拢嘴。 果然,开场前杜誉准时出现。 赵捷本能地想在人前喊他“小师叔”,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半个多月前杜誉曾不许他这样称呼,连带着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一同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赵捷的脸红了。 “小杜,你来啦。”老齐笑眯眯地与他寒暄。 杜誉“嗯”了一声,瞥了赵捷一眼:“在这儿站着干嘛?” “在等你。”赵捷如实说。 “我这不是来了吗?”杜誉并不想在老齐面前显得失态,于是招呼着赵捷一起走进去。 赵捷随着人群往里走,忽地就想起了去年的大年初八。那天办的是周荣璋老先生的纪念演出,他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的杜誉,泪流满面。 整整一年过去,发生了很多事,赵捷的心情起起伏伏,少有安宁的时候。但他乐在其中,似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想什么呢?”见他一直不说话,杜誉问。 “想你。”这话一出口,赵捷瞬间觉得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在想你去年过年那会儿站在台上的样子,扮相好看,演得也极好。” 杜誉却没搭话,接着问:“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这话让赵捷很是欣喜,他觉得终于找到了向杜誉诉苦的机会:“不好。” “怎么了?”杜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被我爸妈催着相亲结婚呗。”赵捷缓步往前走,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杜誉笑而不语。 他这般反应果然让赵捷十分恼怒:“我知道你又要劝我,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快到演出的时间,剧场里的灯熄了,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熠熠闪光似的:“你总是说婚姻不是为了爱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理解的婚姻是什么?” 二人找了个无人的边角位置落座。杜誉思忖了一会儿:“婚姻是一种财产关系,一种维系生活的方式,是一种制度和契约。很多相爱的人并没有结婚,很多结婚的人也并不相爱,但只要走进婚姻,就会涉及私有财产分割和继承的资格。” “好吧,你说得对。”赵捷彼时并未细想他为何会这样认为,只是心情沉重:“所以你是不是因为我不能和你有婚姻才拒绝我?” “你有完没完?”杜誉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你就不能有一点点危机感吗?”赵捷假装很认真地吓唬对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不定哪天我顶不住父母的压力,真的为了所谓的利益去和一个压根没有感情的人结婚了呢。你千万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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