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奇看着陆弛,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陆总,谢谢你。”他工作了这么多年,换了许多家公司,经历了许多任领导,可他却从未在职场中接受到他人的善意。只有陆弛愿意在他最困顿无助的时候拉他一把。 陆弛摇摇头。他无法承担孙伟奇的感谢。 作为微瑞的创始人,陆弛不得不顾全大局。但作为孙伟奇的领导,他不希望辜负每一个员工。 也许这些员工能力有好有坏,态度有好有差,但至少他们不该因为“政治斗争”而牺牲。 陆弛垂了垂头,没再与孙伟奇对视,只是轻声说:“希望你以后在新的岗位能够顺顺利利,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联系。” 回到办公室后,孙伟奇面露春光,他一改之前的压抑沉闷,笑着与附近工位的同事们一一道别。 身为孙伟奇的领导,武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武靖看孙伟奇一反常态地嬉皮笑脸,顿时有些烦躁,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还笑呢。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呢。” 孙伟奇自然不会将陆弛给自己提供了一份新offer的事情告诉武靖,他耸耸肩,没搭理武靖的讥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武靖来微瑞的时间不长。在入职微瑞以前,他在车企做了八年的财务控制。这经验说出去虽然唬人,可细细了解后才知道,武靖在车企的那八年当中,有六年都被发配到了印度。他做事的能力不强,却把心思全都用在了向上管理上,所以在财务部一向人缘儿不佳。正因如此,孙伟奇临走前的这个小插曲开始在财务部广为流传,到最后,竟传到了方圆的耳中。 方圆将这个小插曲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了陆弛听,陆弛听后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当晚下班后,陆弛一边开车,一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周晏礼听。周晏礼大多时候是沉默着,陆弛也不需要他给出什么回应。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早就形成了工作上的默契。陆弛不会去过问研发与生产上的事情,而周晏礼也不会越过陆弛干涉职能部门的事务。 只是最近于叶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惯例。陆弛与周晏礼无论是感情还是利益都是绑定在一起的,所以他们必得知晓对方的行动和判断。 周晏礼认真地听着近日发生的种种,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最后,陆弛无奈地说:“当初真是太心急了。我们不该把武靖招来的。” 陆弛一向是个随和、随性的人,这句话对于陆弛而言,已经是很严厉的批评了。周晏礼本以为陆弛是嫌恶武靖做了墙头草,卑劣又下作,但陆弛却突然补了一句说:“于叶要在微瑞立威,首先就是拿财务部开刀。动基层既没意思也没必要,而李楠夫妇当年又是我们三顾茅庐请来的,他自然也没法动。所以于叶能动的其实就只有三个人——” 陆弛冷笑一声,说:“现在财务部已经走了两个了。剩下的那个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要先下手为强?”周晏礼突然问。现在的局势很明了,武靖既无不可替代性,又无真诚与忠诚可言,无论对陆弛还是于叶而言,都是一个“废棋”。既然如此,谁先将其撬动,谁先安插自己的嫡系,谁就能变废为宝。 不知怎地,听完周晏礼的话,陆弛竟有些后背发凉。他愣了一下,说:“没必要吧。” 周晏礼侧过身看了陆弛一会儿,随后淡淡地笑笑,叹道:“陆弛,你心太软了。你知道现在最有利的做法是什么。” 陆弛突然也笑了一下,他没有转头看周晏礼,只是看着车窗外的路况,幽幽说:“我的确心太软。若不是因为我心软——” 陆弛话说到一半,倏地停住了。有些话对他们而言,根本没必要说得太透。 周晏礼脸上的表情一僵,紧跟着,似乎连心脏都停了一拍。他知道陆弛要说什么。也知道若非陆弛心软,他们根本走不到现在。 陆弛自知说错了话。可他已无力在今晚修补他们之间千疮百孔的感情。他揉揉自己的睛明穴,轻声解释说:“微瑞的财务部是我一手建立的。很多员工从五年前微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跟着我们——因为他们信任我们。现在于叶已经整走了两个老员工了,我不想让财务部继续动荡下去。” “我不想让员工的散掉。” 陆弛知道现在社会经济形势很差,员工人人自危,而微瑞接二连三的辞退、不续签又加剧了员工的不安。他不想亲手摧毁诸多同事对他的信任,更不想成为一个冷冰冰的资本家、刽子手。 他已经向于叶示弱了,更不在意自己在微瑞的级别高低抑或是权力大小。他物欲很低,又向来不是个贪慕金钱、权利的人,如今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拥有的物质条件早已足够他安稳一生。 他辛苦了那么多年,煎熬了那么多年,早就倦了。他之所以会留在微瑞,之所以要在这场艰难的博弈中尽力维持平衡,全然是为了周晏礼罢了。 可他真的好累啊。 周晏礼向来能看穿陆弛的心思。他太聪明又太了解陆弛了。他看向窗外,麻木地点点头,半天才缓过神来,轻声说:“你决定就好。” 他一向是陆弛最忠诚的信徒,他愿意让陆弛做一切的决定。无论是他们的事业,亦或是他们的感情。 一切的一切,陆弛决定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稍稍解释一下于叶的一小部分心理动机。当然不全是如此。 本章的内容几乎全部取材现实~被辞退过的朋友说很好。 第10章 换我开好么? 迈入月底,微瑞财务部忙得不可开交。原本每个员工就已是超负荷工作,如今又因为孙伟奇的“被离职”,每个人承担的工作量剧增。 身为分管职能部门的副总裁,陆弛自然不能缺席每月的结账加班,更何况,财务部既是他一直以来盯得最紧的部门,又是如今他与于叶之间博弈的重点。 陆弛与周晏礼私下里讨论过,哪怕是油水最多的销售与市场部让给于叶来主导,也不能放弃对财务、人事以及采购部的绝对把控。 换言之,无论于叶为人多么强势,手握多么重要的资源和渠道,只要这三个部门,必须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如此一来,陆弛便更要看住财务部的工作,万万不能被于叶抓出什么用来做文章的毛病。 连日的阴雨天让人分辨不出时间。 陆弛从一大早就坐在桌前,中午时分,方圆接连提醒了三遍他才想起吃饭。陆弛将早晨备好的盒饭交给方圆,微波炉里热过后,随手扒了两口,复又把头埋进了庞大的财务数据中。 不止是财务结账,陆弛还分管着其他模块。 人事总监赵秀娟最是个首鼠两端的人,因此这段时间以来,陆弛把人事部也看得很紧,时不时就要敲打一下。 采购部的几个领导向来就是老油条,一贯最让陆弛费心。自打微瑞实现量产以后,采购量越来越大,动辄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采购订单,其中虽有不少物料的采购都是通过厂内招标实现,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于微瑞这种规模的公司而言,采购员吃喝抽拿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陆弛能做的也只能是抓大放小。 一整天过去,陆弛连杯水都没有喝完,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他连忙给周晏礼发了个信息,劝周晏礼别等着他了。可周晏礼很快回了一条说:“我等你。不急,咱们一起。” 看到周晏礼的回复,陆弛皱了一下眉头,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揉揉自己的睛明穴,一种深刻而无法忽视的疲惫从心底生出。 有些时候,陆弛几乎分不清周晏礼究竟是爱他多一点还是依赖他多一点。在无数次茫然的、失神的片刻,他很想将周晏礼对他的依赖理解为爱的一种表现,而不是单纯因为周晏礼的病。 公司里的同事们相继下班,七点多的时候,方圆也离开了。 周晏礼的办公室与陆弛的挨得很近。他推开陆弛的屋门。这间办公室不大,一张办公桌和两个人体工学椅就占了小半的面积,在办公室的一角,则是方圆的工位。 周晏礼在陆弛对面坐下,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时不时回封邮件,或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很多个加班的夜晚,他们都是如此:一个在办公桌前忙碌,一个在办公桌的对面陪伴着对方。 陆弛拧了一下眉心,他抬起头来看了周晏礼一眼,说:“很快。” 其实陆弛今天的原意是留在公司把工作处理完再走,哪怕到凌晨也没什么关系,但周晏礼等在这里,他总要顾及一下对方。 于是,陆弛只挑了最要紧的两件事匆匆处理,等到九点多的时候,他伸了个懒腰,对周晏礼说:“走吧。” 夜晚的中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忙碌不减。 不知怎的,陆弛心里一直乱糟糟的,他看着闪烁着黄色刺眼光亮的车在路口汇聚又奔流而走,大脑却迟钝得厉害,只凭着肌肉记忆操控着这辆停停走走。 “——嘶!” 突然,陆弛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陆弛猛然回过神来,他停下车,用力甩了一下头,勉强恢复了清醒。他看看前后,好在没有发生事故,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片刻过后,陆弛转过头去,看了周晏礼一眼,语气抱歉地说:“对不起,晏礼,我……” 周晏礼摇了一下头,说:“靠边停一下吧。” 陆弛从善如流地将车停在路边,手扔握在方向盘上。周晏礼将自己的手覆在陆弛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说:“陆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换我开好么?” 听到周晏礼的话,陆弛浑身一个激灵,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周晏礼认真说:“不行。” 周晏礼的眉毛用力拧了一下,他靠得陆弛更近了几分,伸出手来揉了揉陆弛的发丝,“陆弛,你不用——” 还未等周晏礼将话说出口,陆弛就生硬地打断了他,说:“你不要再说了。”陆弛抿着嘴,不再看周晏礼,只是盯着车窗,表情固执而认真。过了几秒钟,他复又严肃地说:“晏礼,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晏礼侧着身子看向陆弛,表情既有无奈也有不忍,他的手落在了陆弛的脸颊,轻轻抚过的同时轻笑了一声,说:“知道了,老婆大人。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陆弛仍紧缩眉心,他侧了侧脸,试图躲避着周晏礼的抚摸。周晏礼看出了他的意思,于是识趣地收回手,只是目光仍紧紧黏在陆弛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陆弛终于冷静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又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车技了?这不是没事儿么。”说完之后,陆弛又忽然想起什么,自顾自地添了一句说:“那天追尾——追尾是对方全责,我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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