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陆弛看向窗外。一片黑暗中,他分不出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没关系,白天与黑夜又有何分别? 结束后,他们浑身汗涔涔的。周晏礼起身去冲洗,却发现连水都停了。 陆弛顿时有些紧张,他自己倒没什么关系,他不介意周晏礼给自己留下的一切,可他担心周晏礼会不舒服。 他拿起手机,不断拨打着不同的电话,物业的、市政的,他询问着恢复水电的具体时间,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一个答案,到最后连声音都开始发抖。 他怨不了别人,只能责怪自己太过火了。 周晏礼抱了抱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劝解说:“没关系啊,今天台风,停水停电也要理解。再说了,现在这样的天气怎么抢修?多危险啊?” “我们停工了,那些市政工人也要在家休息啊。我们要体谅。” 道理陆弛自然是懂的,可他的心情却依然糟糕透顶。到最后,就连周晏礼都有些无奈了,他捧住陆弛的脸,说道:“陆弛,你忘了么?我根本不介意你的一切啊。” “你的汗水,你的味道,你的一切……我都从来没有反感过。我对你向来都很双标的,只要是你的,我都会喜欢,又怎么会介意呢?” 陆弛抿了一下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周晏礼的话,最后只是茫然地摇了一下头,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你对我说过。可是晏礼,我——” “你不相信对么?”周晏礼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见陆弛没有回答,周晏礼摇了摇头,认真说:“你相信我。我从来都不会欺骗你。” 陆弛勉强笑笑。他扯了一下周晏礼的衣领,问:“那换件衣服好不好。晏礼,你出了好多的汗。” 周晏礼的脸色微变,只是眼神和动作还是如常的温和。他轻声说:“这个不行。陆弛,只有这个不行。” 陆弛歪了歪头,他盯着天花板,不再看周晏礼。他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或许人都是不知满足、得寸进尺的。可周晏礼最近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他不该逼他。于是,陆弛点了一下头,麻木地说:“我知道了。” 周晏礼有些无奈,他摸了摸陆弛汗涔涔的额头,说:“别想那么多了好么。陆弛,我是你的爱人,你得相信我。” 陆弛一怔,眼神落回到周晏礼的身上,他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描摹起周晏礼英俊的脸,心中浮现的是周晏礼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我是你的爱人,你得相信我。” 是啊,他得相信周晏礼。他得相信以后会更好。 第13章 这次我跟于叶一起去 自从十几年前相知相爱,周晏礼就对陆弛怀有极度的痴迷。他向来讨厌汗水,却痴迷于看到汗珠攀上陆弛的身体。他有着种种毛病,但似乎所有的毛病都可以为陆弛开道。 在整个城市接近瘫痪的日子,他们用力地拥抱着彼此,两颗心脏以同样的节奏跳动着,分明他们之间不存分毫的距离,这一刻他们却都莫名觉得对方离自己那么遥远。 可他们明明都想要与对方在一起一辈子。 一整个夜晚,陆弛的意识都处于清醒与混沌的交界,直到黎明,连夜的狂风暴雨渐渐褪去时,他才陷入梦境。 等到陆弛醒来时,已是天光大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周晏礼那边的被褥,却只摸到一片凉意。他一边起身,一边叫着周晏礼的名字,周晏礼听到后,连忙从厨房中探出身子,说:“你醒了?早晨水电都恢复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陆弛“哦”了一声,瞧周晏礼神色如常,稍稍放下心来。 周晏礼回到厨房,将煎蛋翻了个面儿,又补了一句说:“昨天是不是没睡好?看你黑眼圈快成熊猫了。要不今天你就别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陆弛笑笑,他走进厨房,从周晏礼的背后环住他的腰,深深嗅了一口周晏礼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问:“那你呢?我在家歇着谁送你上班?大老远把方圆叫来?” 周晏礼也笑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他将面包、煎蛋盛进盘子中,又倒了两杯牛奶。陆弛接过牛奶,转身放在餐桌上。他俩面对面坐在餐厅中,一边吃早餐,一边随便说些什么闲话。 少年时代的周晏礼家教严格,吃饭时几乎不说话。但陆弛与他的习惯则截然相反,陆弛一家都喜欢在吃饭时聊天,哪怕只是说些没什么用的废话。 那时候他们关系虽然亲近,却很少一起吃饭。周晏礼吃不了食堂的饭菜,也闻不了食堂中的气味,更无法忍受拥挤与人流。他每天都会从家中带饭,中午在教室中把午餐吃完,晚上则随便吃个面包了事。 所以,当周晏礼第一次在陆弛家吃饭时,面对李兰与陆长丰夫妇善意的询问与问候,周晏礼表现地局促而紧张。那时候的陆弛已经隐隐意识到周晏礼对自己的依恋与关注,而他自己也总是莫名被周晏礼吸引。他分外关注着周晏礼的情况,也看出了吃饭时周晏礼的不适。 晚上睡觉时,陆弛特地问周晏礼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家人一起吃饭,周晏礼摇摇头,说自己只是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 陆弛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一家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大多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情,能够面对面交流的时间很短,所以他父母才会在饭桌上一直谈天说地。 这个解释让周晏礼动容无比。周晏礼的父亲很少在家吃饭,甚至极少回家,就算回到家,也只会鞭策他、批评他,让他无所适从。而他的母亲虽一直陪在他身边,却从不会在饭桌上与他交流。而他们母子之间的交流,似乎只局限于临睡前的半小时。 自周晏礼记事起,每天晚上临睡前,程红云总会来到他的卧室,在刺眼的白炽灯下,程红云会将周晏礼一整天犯过的所有错误细细道来,从吃饭的姿势,到说话的语气,从在校的表现到考试的成绩…… 每天、每天,无穷无尽,仿佛无论周晏礼交出的答卷多么完美,无论周晏礼多么的努力勤奋,程红云总能找出他的毛病。也正是从那时起,周晏礼开始害怕睡觉。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睡不着了。 吃过饭后,陆弛将锅碗收拾好,当他拿起两个空荡荡的饭盒时,疑惑地望着周晏礼,问:“你没准备午餐?要不我现在做?” 周晏礼摇摇头说:“别麻烦了,中午让方圆去全家帮我买个盒饭就行。” 陆弛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什么麻烦的,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的?你又不喜欢吃全家的盒饭。” 周晏礼牵住陆弛的手,无奈道:“别担心啦。最近我状态好多了,能省点事不好么,老婆。” 陆弛笑笑,他自然希望周晏礼的情况越来越好,自己也乐得轻松一点,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一切向好,可他的心却总是悬在半空,放不下。 他顿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他应该相信,周晏礼会越来越好。正如他们的事业一样。 自从三年前微瑞成功研发出第一代人工髋关节、人工膝关节等关节类骨科植入物后,市场对微瑞的产品一直持观望态度。这种暧昧的态度方面是出于对国产品牌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微瑞身为一家崭露头角的中型企业,在市场工作和渠道管理方面比较薄弱:周晏礼与陆弛一无政治资源,二无雄厚的资本,几乎是一穷二白将公司做起来,产品的研发难、量产难,但想要攻占市场,想要在国际巨头面前分一杯羹则是难上加难。 所以,自从两年前微瑞的产品实现量产后,他们一直绞尽脑汁,将大半的精力用在了攻克市场上。虽有收效,但离他们的预期实在太远。 周晏礼与泰元医院的几位领导私交甚好,泰元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三甲医院。然而,周晏礼不满足于目前的市场情况,微瑞的产品价格低廉,质量却几乎与进口产品一致,若是能在全国范围内铺开,那么受益的不止是微瑞,更是所有病患。出于这个愿景,周晏礼与陆弛一直多方斡旋,寻找机遇。 后来,还是杨运军提醒了周晏礼。其实微瑞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与高层搭上线。当初,在周晏礼投身商海之前,曾在泰元医院做过骨科医生。因为六年前的那场车祸,他再做不成外科医生,是杨运军惜才,在院内运作一番后,将他调到了急诊科里的老干部病房。 在一众同学、同事、领导的惋惜与唏嘘中,周晏礼蹉跎了一整年。那是他人生至今最清闲的一年,也是他最痛苦最迷茫的一年。每天,他穿过急诊科,看到无数同事昼夜不分地与时间赛跑,看到走廊里、过道中,塞满的病人与仪器,而当他走入老干部病房,见到的则是截然不同的场景:豪华安静的病房,闲适健康的老人,以及极端被浪费的医疗资源。他一边听着急诊病人的生离与死别,一面看着这些老人闲话人间,这种极端的割裂几乎要将他扯碎,以至于每一天都是煎熬。 那一年当中,周晏礼几次打报告希望调离老干部病房,却无一例外均被打回。杨运军本以为给周晏礼找了个最好的去处,却冥冥之中将周晏礼逼到了绝境。 可后来,正是这份绝境,让周晏礼找到了新的机遇。 起先,周晏礼既做不到与当初老干部病房中的那些人联络,也无法接受微瑞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才能铺开市场,可陆弛却见惯了这些事,劝他说,这只是我们达成目标的一种方式,无论过程怎样,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那天,周晏礼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认可了陆弛的说法。 周晏礼通过当初在老干部病房积累的人脉,几经辗转,终于与市里的于书记搭上了话。于书记看了微瑞的资料很是感动,当即便将自己的侄子于叶介绍给了周晏礼。 因为有了这份关系,微瑞在高层中的知名度不断提升,许多以前难以推进的项目终于有了眉目。之前对国产人工关节嗤之以鼻的院长们、科室主任们听到了高处吹来的风声,一个个变了脸色,竟主动要求来微瑞考查。在招标会上,不少专家、主人对微瑞的业务人员态度也明显好转,遭遇的“陪标”和“萝卜坑”越来越少,中标率越来越高。 夏天过去,秋意渐浓。他们都明白,自己快要等到微瑞收获的季节了。 十月,在陆弛的主持下,微瑞进行了IPO前的最后一次原始股分配。在这轮分配中,无论是入职多年的元老还是高薪挖来的精英骨干,都获得了不等的份额。而在这其中,于叶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很多人都说,微瑞已经开始重新洗牌了。 陆弛明白,他与于叶之间的博弈是场必输之局,让权让位是必然的,区别只在于他还能保住什么。他更加明白,哪怕微瑞是他与周晏礼一手创建的,在当前的局势下,渠道为王。微瑞需要借助于叶背后的力量,需要他带来的渠道与资源,那就一定要给出一定的利益与权力。他们必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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