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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空

时间:2024-01-22 18:00:06  状态:完结  作者:浮金

  沈未明说:“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麻烦。”

  话一出,高穹径直就瞥过去,兀然,像头颅被斩到一个极扭曲的角度。沈未明只是眨眨眼,像识趣不再说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高穹只能附首打车,权当那话像静电“噼啪”了一下,造不成什么实际妨害。他以为一切已经好起来了,但现在抛上抛下的硬币噎在嗓子里,他以为正面朝上了,就任其卡在看不见的地方。但现在硬币的硬质让他喉头阻塞。

  头顶轨道遽然轰响,流线型泛流光的长虫笔直箭袭向远方,混凝土塑的巨大桥梁为之颤动。高频蝇挛中一切含混不清,人声震成一团不得逸散,听觉消弭在隆隆遗响中。沈未明保留为数不多替人着想的仁慈,站在桥墩上,事不关己地、如吐出一块口香糖一般,说:“早在这时候之前,你该想到总会有这一天。”

  高穹皱起眉,“你-说-什-么?”

  沈未明摇头,高铁随他的话语被吹远了。

  离学校还有几百米,沈未明即招司机停。拖着箱子下了车。高穹鞍前马后为他送,沈未明眉毛攒起来,疾声说:“行了!别管我。”

  高穹霎时收手。其实也是有委屈,他敏感嗅到空气中变质的气味,但他捉摸不透,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无法自洽、不像过山车激烈后,总有始有终。“好,好。”他几乎神叨叨地唯唯诺诺,躲到车门后面,像出租成了他的母亲,“你要我帮你我再来。”

  改变在于沈未明长出了蹼。他踉跄地把箱子搬下来,“砰”,关好车门。一切差不多了,高穹得了令却不想走,忠心耿耿却抗旨的朝臣。出租可不会等他们俩拉锯,一脚油门杀走了。

  沈未明已学会凫水。他游踪莫辨,让高穹抓不住。他明明该是那种一眼就看得清质地的人——不因为其浅薄,只因他性格使然,玻璃的水草。但现在他有滑的蹼,粘连手指,游进看不清的幽暗水草,于是一切都脱离高穹预测中。

  高穹却不是水生动物,他一辈子怕水,只能站在那里,不愿走,横了心让未明处置。沈未明长长、叹了口气,呼哧了一把脸。

  树荫下面,已有学生陆续从街对面、远方向学校走去。他们面朝面,皆低头,身外不知。高穹终于说:“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坦白了。高穹以为自己并没有控制欲,其实只是从前他一直说一不二,意识不到罢了。现在他宛如扎进水中,那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你原谅我,还是不?”高穹说,“话可以说明白的事,不要再这么上上下下了。但你知道......”

  无论原谅与否,高穹的行为压根不会变,一盒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他还是如黏液一般敷在沈未明皮肤上、毛孔堵塞。他还是那么说一不二,以自己的方式。沈未明太清楚这是个示弱的威胁,累的感觉霎时又袭上心头。他——想象自己一颗颗把扣子扣上,又一颗颗解开的秩序感——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原谅或者不原谅的事。一次都没有。”

  “你想怎么样?”高穹可怜兮兮地说,“你想让我怎么样?”

  出了太阳,风依旧砭骨。沈未明沉默半天,或许只是在组织语言。他终于说:“我之前让你好好想想,恐怕你从来没有想清楚过。原先便不谈了,那时我们都太缺乏神经刺激——以为有快乐存在。其实并不是这样。或许你现在认为自己做的这些是心甘情愿、你不做便会死掉的,也都是错觉。”

  沈未明又说:“没有意义的事做久了都会腻的。只是我被强行拽了出来,先想清楚了而已。”

  高穹脸色白了。他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想说太多,脱口便俗或已有参考答案。于是尽数缠绕淤堵。

  沈未明却无特征地,飞快看他一眼,接着说:“事情一开始就烂了,之后怎么建设也没必要。高穹......”

  高穹痛苦道:“但我爱你。”

  笑意浮现在沈未明嘴角,一个漩涡,运转抑静,却扩散地很神秘:高穹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出眶之瞬已变冷了,而那抹笑加重了他的泪水坠速。

  其实不是讥笑。严格意义上讲,这情绪沈未明自己感知不到,那更像他小时候登峨眉山远远被文殊攫住时亲眼所睹之殊荣,如今熠熠复现在他脸上。一种逼真的洞视,近似怜悯。“高穹,你当真爱我?你只是从来没有想过。(高穹抽泣着想插嘴,被打断。)你以为爱我是为我考虑,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考虑。你觉得舍身投入一场自我奉献能彰显你的优越,让你觉得自己五感通畅、百骸通达,你是于这社会有意义的人了。但你压根爱的还是自己,透过我或者随便什么容器,自认是个悲剧性的角色。它们以你的思考为食。其实人没有爱情也能活下去,爱情是最低级形式的麻痹剂。”

  不是这样。高穹摇头辩驳。你说的全部错了!拳头攥紧,暴力在拳心攒聚,抑制不住而要溃堤,酥麻麻地震痛。但他什么也说不出:一旦随心所欲,一切彻底毁了。

  一滴水滑进沈未明的微笑里。他接着,自顾自,像说给自己听:“但我不需要你为我考虑啊。像你自己也不需要替你自己考虑。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而不是定向到与现实背道而驰的地方,自顾自越来越糟。我们已经被毁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了。高穹,我们俩都是孬种、失败者,但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也想清楚,再退一步,虚无之后只有死了。我还不想死。”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这,样也不行吗?”许久,高穹哭着说。

  天空死灰色。沈未明望见鸟猝然袭去,但只有一只。他轻轻说,“没有和。这里谈不上和不和,开始到最后都只有自己,其余不过他者。”

  沈未明最后说:“你不要以为只有自己了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到头来,谁都有且只有一份责任,就是要对得起自己。”

  此刻,高穹许久未有地极想毁坏一堵墙,像焚毁阿房、掠灭圆明,不为他人着想的暴君意志一次性席卷了他。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宣泄之中,他紧紧卷住沈未明,像巨蟒缠住他,双臂绞紧,几乎像勒了。他言语滞涩,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的所有言语已被沈未明讲完了,而连拿出来都自惭形秽。他赢不过这场辩论,但在物理上,他尚有暴力之挣扎。

  周遭鲜有人。在这树荫下,沈未明并不挣动。高穹让他喘不过气,全身被抱得死紧。他不得不仰头以让氧气挤进喉咙,到了后来,脸脸色都变得发青了,腰上的手却越勒越紧,要掐进肉里。有细微的希望在这痛苦中滋生,沈未明感知到了,于是更加痛苦。他不曾动。

  产生幻觉的那刹那,力道陡然一松。沈未明止不住向前扑,却拦腰在空中被接住。隐约中,他听见高穹说:“那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说?既然这么觉得,你为什么要让我自以为可以改变你?”

  高穹走之后,沈未明在校门口打了电话给他。那头不消三秒便接了,沈未明知道这是希望作祟。呼吸沉抑,在电流中扑出,明明已想清楚了,但沈未明的心脏却又此时漉血。陈年旧伤。他终于说:“我们谁也没办法改变谁。高穹,当我们一起改变的时候,压根不是对方的作用,其实都只因为自己。”

  “那你高铁上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话已这样了,沈未明实话实说:“人永远不能停在原地。那时这么说,是我还想若还要这样拖下去,还不如结束前顺便带动你。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或许我的行动并不符合你的想法——现在好了。你自由了,我也是。想干嘛就干嘛,然后我们承担自己的那份。你该想通了。”

  高穹把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外物于此在讲无法选择,于是接受。但自己无法接受我们自己。哪怕安眠于虚无中,也是思考的结果。尚天真的年纪,不行动,而最终只有嘲笑自己的权力,做一棵苇草,最大之优越便是思考


第100章

  元旦过了就是二诊的日子。一切不可避免地驶向其重点。对于高考,沈未明倒没什么好期待的,好像高考结束的那天自己就这么死掉也无所谓。眼前就只有这一个目标了,就好像玩着一个游戏,以为那是最终boss关卡,终于通关,发现这不过是第一张地图而已。

  那瞬间,一切都会失去根基。跟高穹的对话发生往后,沈未明忽然意识到高考并不是结束。

  他放下笔,于是下雨。

  沈未明说:“那时候我读了很多、很多的诗。这些诗的内容不一而足,多而乱,我也不挑。如果不念出声来,读诗几乎等于冥想,尤其是那些外表堂皇,排列整齐的诗行,他们太有节奏了,读起来有种做运动的感觉,呼吸急促。所以后来每个寝室熄灯的晚上,我就在阳台上念诗。

  我念道:

  月亮在天上行走,

  似遥远的未知海洋的沙滩浴场,

  这就是我的妻子。

  我棕色头发的情人。

  愈念,诗行愈想钻进我的头脑——总之我是这么错觉的。但我发现我还是学不会写诗。教育毁掉了我,把我变成一个不会写诗的人。一个采诗官,却永远不是诗人。我变成了废纸篓,装满别人弃之不用的废品。”

  所有人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穿着一身亮蓝色的高中校服,臃肿肥胖的皱褶化学纤维。一句话也没有。他们都在等着他接着说。

  银丝眼镜后的沈未明却让他们失望了。他扭头,忽视了黑板上才写下没多久的标题:高考状元经验分享。

  班主任这时候走进来,带着还未燃尽的烟味,“未明,讲完没有?你再给他们说说文综的解题思路,特别是地理大题:你不知道,这次模拟这次班上多少人地理不及格,唉,一届不如一届。”

  底下小小地骚动起来。沈未明笑笑说:“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你们看,学长多谦虚。”

  那时候他再不起眼不过了,浑身散发出一种人之将死的气息。老师说他听话、懂事,就是少一点——怎么说呢——孩子的活力。我就不喜欢这样的小孩,优秀归优秀,但你知道吧,看着他,他缺点大家都该有的东西。

  那天挺冷的,沈未明只穿了一件polo衫。沈芙喊他不要穿这种衣服,衬得他虚弱到不堪的地步。手肘竹节一样从袖子里支出来,白惨惨的,挂着一只表。他就像个首饰架一样展示这些东西,别人远远看,也只看得到这些东西。

  冷归冷,太阳还是晕在天上。走出高中的时候,沈未明回头望这座思想工厂,发现自己能做的唯一努力,是在高考经验分享会上大发了一通关于诗的牢骚。不过他回忆过去,曾真切有过以为自己可以写出诗的时候。跟高穹做爱乃至一切抛诸脑后,他的双眼够到哪,哪都圣洁地朦胧着的时候,诗行哽在他的喉头,便要涌出来,只需要他放声大叫,吼出那些早该有却一直无从觅得的诗句、词语、声音、谜底,但他终于没有。而现在这种时刻也再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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