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时曲直接握住了裴煜试图按下电击开关的手,摇了摇头道:“他明天还要去学校。” “另外,虽然看起来我们没什么资格来问你,但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为什么今晚突然那么说?你想对玖笙做什么?是真的要把他当成爱人,还是别的?” 叶明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半晌才明白什么似的,“你说什么?” 裴煜晃了晃手腕,挣开尹时曲的动作,甩手将那个开关扔了出去,道:“我倒是忘了你们两个也对他有些想法。” “那就随便吧,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不介意你们一起。” “真是奇怪,心软会带来什么下场我以为你们已经吃够了教训,竟然还在替他求情。不过确实,今晚到此为止吧,父亲死了。” 裴煜微妙地顿了顿,笑了一下,“葬礼之外还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叶明渊叹了口气,转身将依旧昏迷着的乔玖笙抱起,喃喃道:“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尹时曲道:“或许算是好事,虽然不知道裴煜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但某种意义上他救了玖笙。” 乔玖笙不知何时醒的,在叶明渊怀里睁开眼,一言不发地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有些人确实是可以用一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改变别人一生的。 他知道今晚擅自逃跑回来要面临的惩罚,也不觉得后悔,现在被罚完明天还能去学校见到江千屿,已经足够了。 他不在乎到底有没有结局,多见一面是一面,得过且过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乔玖笙不知道该怎么和江千屿解释,原本打算依旧像之前那样午休的间隙去礼堂后台找他,但江千屿却比他更着急,乔玖笙刚跨进学校大门就看到了他,愣了一会儿先是回头看送自己过来的车是否已经开走,再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迟到了,现在是上课时间。 他意外地看着江千屿道:“你逃课了?” 江千屿摇了摇头,“不算,我请假出来的。” “你退烧了吗?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中午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你还要过来吃吗?” 乔玖笙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又想,原来他们昨天骗他的时候是用发烧这么拙劣的理由。 他笑了下,“没有,我现在已经好了。” 他偏过脸道:“对不起,昨天晚上没能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找不到什么很好的借口,只是道歉,江千屿不能知道更多事情,他们始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头。 可江千屿全然不在乎,只是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一边替他系紧了羊绒围巾,乔玖笙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朝他伸出手,主动要求牵手。 江千屿又开始脸红,但还是牵着他的手,到了个无人的角落里才放开,仰头做了两个深呼吸才道:“其实昨天本来打算合奏结束跟你告白的。” 乔玖笙呆呆地啊了一声。 江千屿笑着道:“因为昨晚确实是个很适合的时机嘛,我也一直打算那个时候说的,但既然已经错过了那就算了,不过确实吸取了一些教训,有些话该说的时候不能犹豫也不能拖延,还好现在也不迟。” 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不太厚的相册,还有一卷录音带,江千屿先把那卷录音带给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的录音,因为觉得实在太好听,所以忍不住悄悄录下来了。” 又把那本相册递给他,“是这段时间用拍立得记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他红着脸道:“如果可以的话回去再看吧。” 他在乔玖笙面前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好像有点害羞。” 乔玖笙接过来,朝他无理取闹般地笑了一下,蛮横地道:“不行。” 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背过身,我现在就想看。” 江千屿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反正他在乔玖笙面前就是这样毫无底线,于是顺从地转过身,“其实我话还没说完。”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翻动相册的声响,什么都有,雨落在窗户上的水痕,他来见自己的路上碰到的刚开的花,傍晚的夕阳,还有叶子上的露珠和蝴蝶。也有他们一起时拍下的照片,两人吃午餐的最后一口,钢琴上的两只手,礼堂后台的影子,吊灯,还有那天窗外的彩虹。 每张照片下有他自己写的一点随记,有时候是一首曲子,有时候是简单的几个字,也有稍微长一点的话,乔玖笙翻到最后一张,真奇妙,每一张都是江千屿视角的自己,明明他都不知道什么之后被拍下的照片。 这份告白礼物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的心事完全剖析在人面前一样,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但又因为他的固执和真心而格外叫人珍惜和感动。大概少年人动心就珍贵在此,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而让人不由生畏,乔玖笙眨眨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滚烫的眼泪掉进未融的积雪里,他却还是不让江千屿转身,压着声音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7章 江千屿被他这句话弄得顿时窘迫起来,道:“我还没说话呢!” 又很诚实地道:“对……这份礼物从很早就准备了的。” “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吗?” 半晌没得到回答,他紧张起来,“我是不是冒犯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要把这份情感告诉你,我很感谢你,因为这段时间遇到你而让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怎么会有人用这么老土的词告白的? 乔玖笙打断了他的话,“你转过来吧。” “如果我不喜欢你,你还会每天给我做饭吗?还要继续当朋友吗?” 乔玖笙问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过分极了,简直不讲道理,谁料江千屿道:“愿意啊,每天都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了。” 乔玖笙在心里暗骂他是个傻子。 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心软,“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比他想得容易多了,在江千屿欣喜若狂的表情中他道:“但是不能在一起。” 他又撒谎了,这次是个更拙劣的借口,他说,“家里人不允许我早恋。” 江千屿哪里还在乎,又是那副快乐小狗的模样,看着他满眼欣喜几乎要冒出粉色泡泡,“那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乔玖笙点点头,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暖和又宽阔的怀抱里,江千屿不敢抱得太用劲,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箍住了他的胳膊,乔玖笙埋首在他颈间,几乎要忘记自己满身伤痕。 或许他人生中真正活过的时候就是那段时间,他终于逐渐将正常人的感情慢慢找回。但命运就像这场后来补上的告白和错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合奏的《梁祝》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如当初那样恰好的浪漫,正如世上的阴差阳错一般,他因为爱上江千屿而逃离原本的命运,就要因此付出自己无法预料的代价。 裴煜开始不止一次地带他出席不同场合的宴会和谈判,尽管对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直言,但这种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手段乔玖笙再清楚不过,即便裴煜没有明说,他身边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耳目来主动获取他的一举一动去讨裴煜的欢心。 他和江千屿的见面依旧停留在午休时的间隙里,乔玖笙告诉他自己的家庭住址,他不想要他们之间存在那么多不公平,但也小心翼翼地暗示过,不能随便来找他,被家里人发现的话会很惨。 他用玩笑的语气说。 江千屿当然应下来,他不想给乔玖笙造成任何额外负担,他希望自己给乔玖笙的永远都是快乐的东西,虽然隐约察觉到乔玖笙家里的不同,可他尽力将自己的心绪藏好。 他无数次在心里想,快点长大,到能帮助他的时候就好了。 就算是最紧张的时候——乔玖笙那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三天没来上学,江千屿才偷偷摸摸跑去他家附近,只是想看一看。 他就是舍不得,哪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把心思完全藏住,他或许也清楚和乔玖笙的未来暂且看不清路,可就像当初逃避《梁祝》十八相送之后的曲子一样,他们也都选择了逃避。 他也不知道乔玖笙其实在窗户里看见了他,那次乔玖笙出任务受了伤,再后来回学校的时候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两三页的信,是江千屿把这几天乱七八糟的情绪写成了谱子给他。 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好像就算下一刻世界崩塌,他们仓惶逃命,他都会永远记得把爱他放在第一位,乔玖笙有次问他,“万一哪天世界末日遇到丧尸跑不掉,我们怎么办?” 江千屿笑着道:“周围还有花吗?有花的话先给你摘一朵,然后我再挡在你面前,被吃掉就好。” 他快十八岁的前两天,问乔玖笙有没有时间跟他一起过生日,又补充道:“不会很久,中午一起吃个蛋糕就好,我自己做的,你喜欢什么口味什么颜色的奶油?” 乔玖笙就说,“巧克力味可不可以。” 江千屿当然满口答应,隔天还颇有仪式感地给他送了请柬过来,封蜡处是一株小小的文心兰,打开之后上面特认真地写——亲爱的Joe,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我将以满心的欢喜等待你的到来。 乔玖笙查了一下文心兰的花语。 快乐。 真是很符合江千屿的性格。 他将请柬收好,第二日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准时赴约,在吃蛋糕之前许愿,江千屿道:“希望我眼前的人每天开心。” 乔玖笙愣了一下,先是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又道:“生日愿望怎么给别人用。” 江千屿笑眯眯,“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巧克力蛋糕果然好吃,乔玖笙吃完之后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好吃。” 江千屿跟在他身后笑着道:“那明天做别的甜点给你吃。”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在下次见面之前,乔玖笙得到的江千屿出车祸的消息。 江千屿十八岁生日过后的第一天,他在来学校的路上被一辆超速行驶的跑车撞到,对方醉驾逃逸,等送到医院的时候早就没了任何呼吸。 乔玖笙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记忆太过混乱,他可能是选择性地忘掉了,但他永远无法忘记江千屿母亲的哭声和他父亲斑白的鬓发,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而他连参加葬礼都不被裴煜允许,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在所有人离去之后才送上了那株文心兰。 从此以后文心兰的花语于他而言只剩下隐藏的爱。 那是他究其一生都再也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意。 命运的齿轮在某一刻急剧变动,钮合,又再次错开,他和江千屿都是在洪流中挣扎着的浮萍,明知水流会将他们分开冲散,却还是固执又不顾一切地向彼此靠近,直到最后被强迫分开,发现他们之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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