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睡不着,酒意渐渐散去,混沌的思绪变得清醒起来。 江收干脆坐起身,推门去了隔壁画室。 打开画室的门和灯,房间内的画架上、桌上、墙上,零零散散全是关于赵疏阳的话。 潦草的细致的简单勾线和重彩涂抹的。 江收握紧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在画架旁安静站了很久。 最后,他轻轻摸了摸那副半成品上赵疏阳的脸颊。 从米兰回国之后,他每每拿起画笔,总有种奇异而不受控的心绪驱动他画下赵疏阳的身影。 安德鲁老师说的情感融合,他曾以为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但在画这个人时,感情却自然而然如河水般淌出。 赵疏阳是他脱离旁观者身份,真正踏入世界的第一步。 他画了很多很多张赵疏阳,多到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腻,会觉得枯燥无味没有新意。但事实上,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在每一张相似的画中都能发掘出新的部分。 就好像赵疏阳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即使脱离了最初的新鲜感,也仍旧会让人保持对未来的热切期待。 江收想起他以前的伴侣,他喜欢他们的表象的美丽,那么从新鲜到乏味只需要两个月。 可如果他要喜欢赵疏阳的全部,这个过程会是多久呢? 江收与画中的赵疏阳对视,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他是很喜欢赵疏阳,比他以为的还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多到他会产生这种愚蠢而离奇的念头,他想要关于赵疏阳的全部,要恋爱最开始时新鲜的快乐,也要磨合时的烦闷,天长日久的平淡。 要诗情画意也要柴米油盐。 安德鲁老师告诉他要成为一名赌徒,将灵魂当成筹码,毫不犹豫地掷出。 他现在的确想这样去做,只不过不止为了艺术。 他要把久久踌躇不下的赌注压在赵疏阳身上,不再置身事外,而是目睹自己一步一步弥足深陷。 想到赵疏阳分别前看他的眼神,江收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轻声问自己: “江收,你能吗?你敢吗?” 江收本想着暂时不见面也好,借由分开这段时间让他好好理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但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又和赵疏阳遇到。 和高阳喝完酒的隔天,工作室筹备的一场小型画展开展,裴元明拉他过去帮忙。 展厅是市中心某家豪华酒店提供的,受邀人数并不算太多,整个厅内只有几十位零零散散在各个画作之前驻足欣赏的观展者。 江收正很认真地在和某位前来观展的女士讨论眼前展品的手法风格,但无意中略一抬眼,就刚好和几步远外从展厅门口走过的赵疏阳对视。 他当即愣住,心脏很突兀地重重跳了一下,虽然才两天不见,但此时却涌上来些久别重逢之后的思念感。 整个展厅里讨论画作的低语声似乎都在这场对视中消失不见,江收呼吸窒塞,只余下怦然如鼓的心跳声。 尽管他前不久才告诉自己暂时不见面也挺好的,但此刻种种反应还是向他说明,他想见赵疏阳,很想。 可赵疏阳的目光却在和他交汇的那一刻就移开,对方像是见到什么陌生人一般,没有停留半秒。 江收眼睫一颤,他看到赵疏阳身边带着助理,来来往往还有不少商业人士,大概是来这边参加什么会议的。对方在和他对视一瞬后便视若无睹地继续向前走,很快消失在了展厅的门框以外。 他攥紧了手,看向身边的观展者,话语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抱歉,我有事要先离开一下。” 话说完,他直接追了出去。 一出酒店的门,冬日里冰冷的湿气瞬间将人包裹,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花一朵一朵溅在酒店廊檐之外,冬日下雨本就少见,更何况这场雨还不小。 赵疏阳还没走,此时正站在台阶前等车开过来。 赵疏阳若有所感地回头,江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明显地看到他神色疲倦,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原先不知要说什么的纠结此刻全部被江收抛之脑后,他匆匆向前两步,蹙眉发问: “你没休息好吗?” 赵疏阳只很短暂地注视了他片刻,随即便淡淡移开视线,“还好。” 怎么会还好,其实根本不好。 和江收提出分开之后,他只能用高密度的工作来克制自己的情感,让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厚厚一叠文件占据自己的全部精力。 但即便如此,赵疏阳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工作的每一个间隙之中想到江收。 他会疑心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爱是心中灼烧一切的烈火,理性告诉他要当断则断,但又想要饮鸩止渴。 这次偶遇,他要很匆忙地转头,才不会暴露自己眼里难以压抑的情绪。 在听了他那句“还好”后,江收垂眸,神情失落。 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不是“还好”会有的状态,但赵疏阳这么告诉他,无非是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这两个字只是礼貌性的社交敷衍罢了。 江收的心一阵沉闷,他犹豫着还想再说什么,但此时赵疏阳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车轮胎在路上压出一道水痕,江收看到掺杂着小雪花的雨丝被冷风吹到赵疏阳脸上,皮肤愈发白,显得这人格外冷峻。 ……像他们最开始认识时那样。 虽然他们在一起时赵疏阳也总是神情淡淡,但那个时候江收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到这人唯独会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温和与柔软,就像是坚冰融化一般。 而现在…… 他看向赵疏阳的身影,赵疏阳没有回头。 潮湿寒冷的风吹过,江收禁不住有些发抖,他刚刚出来时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指尖冰凉。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疏阳的车,正打算转身回展厅时,却见车门又打开了,从中撑出一把伞来。 伞下是赵疏阳身边带着的助理,他小跑着朝江收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江收接过来一看,是把折叠伞和一件大概是赵疏阳放在车里备用的大衣。 助理把东西交给他,“江先生,天冷,注意保暖。” 大衣柔软的羊绒面料沉甸甸压在江收手上,江收愣了愣,忽然很知道这句“注意保暖”是在转告赵疏阳的叮嘱还是助理自己的礼貌寒暄。 其实赵疏阳*本不用担心江收会冻到会淋湿,因为赵疏阳知道他百分之百有衣服有伞有人接。 可赵疏阳还是给他送了这些。 关心是控制不住的,而人总是会为了关心做出许多额外的事。赵疏阳无法做到对江收真正漠视,所以即便在分开不在江收身边的情况下,他也仍旧会忍不住想在百分之百以外关心江收。 直到透过车的后视镜看到江收把那件对他来说略有些大的衣服穿上,赵疏阳才沉默着收回目光,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第18章 从上次喝酒之后,高阳就看出来江收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叫江收出去玩,美其名曰放松心情。 他和江收差不多,家里还有个挑大梁的哥哥,用不着他努力工作发愤图强,整天就纸迷金醉花天酒地的玩了。 刚好最近圈子里有朋友生日,在城郊庄园搞了个通宵聚会,高阳直接就拉上江收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刚刚夜幕降临,气氛正热闹,来回举着酒水托盘穿梭的都是穿得很少长得很好的年轻男人,打眼看过去一片胸肌腹肌。 高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朝江收挑了挑眉,“季大小姐专门挑的陪酒男模。” 他说的季大小姐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季茵,喜欢收集帅哥且眼光很高,能出现在她生日宴会上的都是高质量。 “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高阳扯扯江收的胳膊,“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季茵很大方,她不会介意的。” 江收无奈,正想说他没喜欢的,季茵就刚好从他们身边路过。 她穿了身缀满细钻的黑色长裙,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笑道:“我怎么好像听到刚刚有人在说我啊?” 高阳和她碰了碰杯,“我让江收看看喜欢哪个男模,说我们季大小姐不会在意的。” 季茵笑了,“那当然。” 江收赶紧打断他们两个,和季茵道了谢,“不过我没感兴趣的。” “没有?” 季茵想了想,朝不远处勾了勾手,一个浅金色头发面容很精致的少年就小跑了过来。 “这个可爱吧?十九岁,混血儿。” 还没等江收拒绝的话说出口,季茵就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去吧,和江少一起喝几杯。” 混血少年热情又上道,闻言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坐到江收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又在桌上拿了杯酒喂到了江收嘴边。 江收垂眸,避开了那个酒杯,又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混血少年的确很符合他的审美,如果在以前,他会很乐意顺势而为,但现在他却对美丽的新目标完全失去了兴趣。 不是因为不够新鲜,也不是因为不够好看,只是因为他们不是赵疏阳。 他的理想型无限缩小,只有那一个人能够符合。 季茵早已转身去和别的朋友聊天,高阳也去找美女攀谈。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于是江收看向那个混血,淡淡道:“不用管我,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吧。” 混血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今晚我的工作是陪伴江少,不想做别的,。” 他是个很好的陪酒,见江收的态度如此,也没有再做什么亲密的动作,而是安静地陪在江收身边。 半晌,混血少年好奇发问,“江少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呢。” 江收揉了揉眉心,“嗯。” 他看向聚会里的一切,像是看向他过去无拘无束声色犬马的生活。 他说,“我在做抉择。” 江收觉得自己站在了一个岔路口,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能走。 一条是他极其熟悉的,已经走了二十几年的路。只要他理性地放弃对赵疏阳的感情,那么他就可以在这条路上畅通无阻地走下去,可以回归过去的生活状态,自由且随性。 而另一条则是完全陌生,却让他既恐惧又期待的。当情感压过理智,他将会推翻先前做坚信的一切人生准则,选择赵疏阳。他要放弃自由放弃新鲜,俯首于爱情之下,向未知的未来引颈就戮。 混血少年笑了,“您很纠结吗?” 江收点头。 少年就又说,“我倒是觉得,当一个人开始因为两件事纠结时,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偏向了。” “……对。” 江收叹了口气,觉得他说的话的确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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