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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转天早晨，我们俩之间一句话都没讲过。因为从快递站辞职了，肖谷雨从今天起也不会去上班了，做好早点就坐在板凳上刷手机，连头都不肯抬。我出门的时候，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这让我心里凉了一大截。 便利店这几天装修，我们没什么可帮忙的，就在隔壁的回民馆子歇着，一人点了一碗菱角汤。菱角汤其实就是回民食品中的云吞，但它是用羊肉做的，面皮的外沿也比内馅要大很多，尝起来没有一点膻气。 “哇靠，这馄饨的肉馅也太少了吧？！太黑了！” 罗斯用勺子舀起一块细细端详，他平常只会在高端商场里的商铺里吃饭，像这样的狗食馆他都不会抬眼看的。 “行了行了，你给我小点声，老板听到了非要揍你不可！”我连忙往罗斯嘴里塞了一大块烧饼，“他们不爱听‘馄饨’这个称呼。” “为什么呀？我看它们也没什么区别......” 燕妹别看是女孩，她饭量可是大得很，我们这帮老爷们还刚吃了一小半，她已经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两块牛肉烧饼，吃完了还点了一份卷圈。 “燕姐，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又不是店长给你报销。”我将手里的卤鸡蛋掰开两块分给他们，又继续说道，“菱角汤是用羊肉做的，云吞或馄饨是用其它肉类做的，所以他们不太喜欢后者的称呼。还在津沽的时候，我经常去西北角一带吃这个，他们做得可正宗了。” “那这家怎么样？” “挺好的，等一会回去时，也想给他捎一份......这家馆子做得干净......他不会嫌脏的......” 我想起他就觉得糟心，泪水就跟断线珠子似的落在了碗里，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燕妹和罗斯看到我的异常后，连忙拿出纸巾为我擦眼泪，而我却感到更加痛苦，双手捂脸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丑态。 “明明他以前很温柔的，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无情，连对家人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是，他因为阳了丢工作，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啊，而且我也没有嫌弃他呀......都过了十几年的日子了，本来就没法领证，只能靠感情维持着，到最后真不会因为这个毛坯房散了吧？！” “没事的，两个人过日子吵架不是挺正常的事吗......等等芒哥，你和你家那位没领过证，难道她是你外面保养的情人？还是你给人家拉帮套的？” “去你的吧！我没结过婚，这辈子也只对男的感兴趣，我家那位也是男的！” 自打被培训机构炒了鱿鱼，我就没再对同事公开出过柜。因为我不能在乎所有人的感受，有的人是无所谓，但有的人就觉得厌恶，甚至还有别有用心的小人会以这个作为把柄来威胁我的生计。 今天燕妹和罗斯算是例外，让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啊，不会吧？”燕妹大吃一惊地瞪大了双眼，“我们都工作好几年了，真的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不不不，我有几回看是出来了，但始终不敢说出来，就是怕芒哥生气。” “反正你们现在肯定是知道了，但我问你们，你们会因为这个厌恶甚至去举报我吗？” 燕妹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厌恶，而且是相当厌恶。我们高中就有一位搞同性恋的老师，他都有媳妇孩子了，但干得事情一件比一件恶心，经常以谈心为由叫出长得帅的男生去宾馆开房，有好几个被刺激得犯了神经病退学了......但我不会讨厌芒哥，因为芒哥是个好人。” 罗斯则是不以为然地讲道：“我也不会，我们专业的有两个人在大一时公开出柜了，他们也没什么和别人不正常的地方，该拿奖学金就拿奖学金，该挂科就挂科。再有，就算跟店长说了，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和他们倾诉完心中的苦闷后，我的心情愉快了许多，走在路上刷短视频的速度也变快了。 刷着刷着，我就刷到了杨华的投稿，名字是《烂尾楼，一个不该出现的‘世外桃源’》，有五百万播放量和五万收藏量。尽管弹幕里满屏刷着“保护”，“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等各类口号，但底下的评论区充斥着各类的加油鼓励和冷嘲热讽，而它们谁也看不过谁，吵起架来都能对骂出八百多楼。 “建议泰少以后还是避免这类题材吧！有句话说的好，愿赌服输，这些业主完全是咎由自取！” “就是，没活儿整就去咬打火机，没必要恰烂钱，取关了！” 唉，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这杨华心态是真的好，换做是我早就被气死了。
第25章 谷雨 有些时候我就是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各种倒霉的事情都能让我碰到，即便是我所擅长的事物，到最后也是一首好牌打个稀巴烂。 幼儿园睡午觉时，睡梦中的我被旁边的小孩重重踹了一脚，还反被举报没有好好睡觉，我百口莫辩，被老师批评了一通，又让我妈知道了，我妈嫌丢人，领回家揍了我一顿。 我爸喝百草枯，送到医院里准备洗胃，我妈去平台缴费前特地嘱咐我一定要看紧他。过了五分钟，我爸说自己拉肚子，要去上厕所，我嫌厕所味儿可我爸这一去就是再也没有回来。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用医院的枕巾上吊了。事后，我妈痛哭着朝我扇巴掌，骂我我为什么这么蠢，连个大人都看不住，说我是害死爸爸的凶手，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爸爸了。有段时间后，我一直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和内疚中，要是当初我拦住爸爸喝农药，陪着他一起去厕所，他就不会离我们而去。直到长大后，我在悲伤的同时，又在默默佩服我爸的执着，其实我爸早就有赴死的打算了，我妈的辱骂只是压垮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一杯百草枯下肚，人在七日之内必会慢慢肝肠寸断，最后呼吸衰竭而亡。这期间大多数人都会一边经历器官毁坏的痛苦，一边悔恨自己冲动的所作所为，但我爸认为自己还能活下来，又为自己换个死法再次走上了绝路。 学生时期和成年后也不用再复述了，没几件是高兴的。我怀疑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碰见了杜芒种，和他在一起过了十几年的日子，可直到现在了，我也没有让他拥有个遮风避雨的港湾，从颠簸不定地换出租房，到住进烂尾楼，而现在，我连工作都没有了，彻底成了一位无业游民。 我，真的能给我的爱人带来幸福吗，与其让他陪我一起受苦，还不如...... 不想了，我从枕头旁掏出手机，越刷越觉得无聊得很。 唉，清闲的生活也不完全是好事。可连续两次丢失工作早已让我没了希望，也没有心思接着去找工作，只想着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 晚上，外面的门锁响了。杜芒种下班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将手里拎着两盒菱角汤递到我面前: “这家店肉馅干净，不是用边角料做的，你就放心吃吧!” 离职后，家里的收入又减少了一大笔。为了能挣出更多的加班费来维持生活，杜芒种选择主动加晚班。 我接过塑料小盆，将凉掉的菱角汤倒入大铁锅里重新热了一下，又往里面飞了两个鸡蛋，等鸡蛋一熟就可以吃了。 “谷雨，菱角汤好吃吗?要是觉得好吃，我回头就接着给你买。”杜芒种伸出两条胳膊瘫在桌子上，累得连眼皮都不乐意抬。 “挺好吃的，但以后还是别在外面买了，能省点就多省点。” 杜芒种没有回我话，叹了口气就躺在床上睡觉。 不知是累了，还是仍在冷战中。平常我们总会笑着在床上亲昵一会，甚至还会蒙着被子折腾一会后相拥而眠，而现在呢，我们互相背对着对方，一言不发。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所以我本以为过两天就会再次和好，可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接下来的几日，几周，甚至是几个月，我们经常因为各种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从翻旧账到互相针对，十几年间发生的各种琐事都无一例二地翻出来，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要吵什么了，但每吵一次都要吵一个我对你错，我赢你输，没出结果不罢休的架势。 到最后，杜芒种已经让着我了，选择主动回避，可他越这样，我就越觉得生气，想抓住他的胳膊拖到床上。 我太想着和好了，还秉承着“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个愚蠢的观念，心里想着和他做爱了，两人心情一定会变好的，今后还能想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肖谷雨，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你嫌弃我就直说，别装得这么不好意思。不过，你也想得太美好了，毕竟你是我的人，凭什么我要放开你？” 杜芒种很抗拒，但还是被我连拖带拽地推倒在床边，他的上衣已经被我扯掉扔到地上，裤子也被褪到了膝盖处，只不过杜芒种死死拽着裤腰，没让我彻底扒下来。 “杜芒种，你要是不松手，我就直接进去，非得把你操豁了！” “别，求你了......” 我一生气，拽着杜芒种的裤腿连带着内裤一同扔了出去，又强行打开了他的双腿。 杜芒种的里面比平常还要紧，死死闭着就是不让进来。我正要用粘着唾液的手指擩进去，就听到了小声的啜泣，抬眼一看就发现杜芒种在哭，侧着头，嘴里咬着枕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身上也是抽抽个不停。 “喂，小芒，你还好吧？” “呜......我不想做......怕死掉......” 到这会了，我才意识到自己要做出一件令人厌恶的蠢事。明明知道杜芒种小时候被虐待过，却还是想着要强行入侵他的身体，如果刚才犯浑强行硬上了，那他真的就会憎恨我一辈子。 “乖乖，是我混蛋，不闹了不闹了......”我小声地哄着受惊的杜芒种，又慌张地给他穿好衣服，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哭泣。 经过我的一番“努力”，我们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我激起了杜芒种痛苦的回忆，导致他现在晚上不肯和我同床共枕，而我的心绪也凌乱无比，瘫坐在床上一坐就是一天，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 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浑浑噩噩得犹如一个有魂无魄的丧尸，可杜芒种也早已失去了耐心，不会想那时一样激励我，孤立我，反而指着我的颓废样子不停地叨叨，时间一长自然令彼此互相生厌。 终于到了某一天，我们又因为找工作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事后，我没有想着办法和好，而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在心里埋藏已久的绝言： “杜芒种，咱俩的关系都烂成这样了，还不如直接散了吧！”
第26章 芒种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都说了‘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的生活水平已经不够用来正常生存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两个人突增怨气，与其再吵下去，还不如现在就散伙，免得以后互相结了梁子成仇人，那样对谁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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