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洗完澡就一起收拾行李,肖谷雨掏出起了灰的拉杆箱,用抹布擦了好久才勉强见亮。我还学着肖谷雨叠T恤裤子,但每叠一件肖谷雨就拆开重新叠一遍。 “你是不是在质疑我的水平?” “是的,你叠的衣服放进去必有褶子,都展不平。” 我怀着鄙视的态度瞪了他一眼,就气呼呼地爬上床睡觉,没曾想他也后脚爬上去在背后死死地抱住我,还轻轻吻着我的后颈。 “小芒哥哥,别生气了,你再这样我真的很伤心。” “对,你个自私自利的小心眼!”我撇过头瞄了他,又迅速地转过头埋在枕头里,但下一秒就被掀起来了。 “你还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谷雨出去封几天,尽管这几天我将在家里开启艰难的“野外生存”模式,但回家时发生的小摩擦可以缓一缓,以往常的情况我们有很大可能会大吵一架。 我本以为自己能和肖谷雨能勉强过着一穷二白的平淡生活。但没过几天,这里爆发了疫情,尽管每天产生的阳性感染者都是个位数地往上增加,但大家还是焦虑得很。更不幸的是,肖谷雨工作的快递店在一例感染者所在小区中,这个小区每天还都会增加感染者。 肖谷雨被封进所在小区里出不来,每天晚上他都会打电话向我报平安。 “芒种,我肯定没事的,从去年到现在,都被封多少次了,早习惯了。” “希望如此。” 外面刮起大风,又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而我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白色聊天条,又想着那死去的五口人,鼻子发酸,眼里又不仅流出苦涩的泪水。 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小雨,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我真的怕极了......”
第23章 谷雨 这次疫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莫琪、魏亮和李轶曼都被封在快递站了。这其中魏亮和李轶曼是最发愁的,他俩的儿子几天后就要高考了,但他们俩都不能陪在儿子身边。 “老魏,小蛋子学习那么好,根本用不着担心。” “是呢,我们就等着瞅一眼清华录取通知书了。” 我们正在快递站聊着天,就看到窗户外面驶过好几辆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装着蓝铁板的卡车和几辆大巴。 “救命,我们是真的要完蛋了吗?”莫琪吓得掏起手机就要录下来,但被我们三个拦住了。 “你可别在网上乱说,不信谣不传谣,再胡扯一会就被逮走!” “靠,你他妈别吓唬我,我可禁不住吓!” 幸运的是,那几辆车都驶向其他小区,我们这个小区暂时还没情况。魏亮看了一眼旁边受惊的莫琪,使个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竟给莫琪吓了一跳,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又手欠了?!”李轶曼懊恼地打了魏亮一下,还揪着魏亮的耳朵不放,疼得魏亮连连求饶,“死糟老头子,看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小莫别害怕,肯定没事的!” “说得对,我就知道几条规律:只有救护车是有居民身体不适,当然也包括不明原因发热的。有警车和大白是小区有密接,有警车、救护车、拉蓝铁板的卡车和大白是小区有阳的。” “不愧是肖哥,见多识广!” 三个人听到我的结论后连忙点头。 没有客人的快递站清闲又无聊,可我也不能给杜芒种发消息,因为这几天他在便利店忙着进货以保障市民基本生活物资供应充足,只能看着旁边的莫琪在乐呵呵地刷手机。 这几天莫琪搞对象了,在同城的相亲平台找了一个合适的,听说是在事业单位工作,人还长得相当英俊,光这两点就能将莫琪彻底俘获了。 “天啊,小连人好好,还约我疫情过后去爬崂山,他还请客。”莫琪心动地盯着屏幕,恨不得都要将脑袋扎进屏幕里要和男朋友见面。 “小心点,碰上个杀猪盘骗钱的就惨了,再严重点你就被绑到金三角挖心掏肾,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地!” “我可去你的!相亲平台绝对是真的!” 莫琪越夸,我就越想看看那个小连的照片。 “哦,是吗?爆照,让我看看。” “呵,你是不是觉得小连比你帅,羡慕嫉妒恨?” “我没你那么无聊!”我盯着莫琪的手机屏幕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这个人很可能是个男同,小心一点吧!” “不可能,你有证据吗?我看他挺阳光的,朋友圈的内容可正能量了。” “有的,你仔细看看他的小号,朋友圈几个月的动态都是发些不穿鞋只穿长筒白袜子的照片,喜欢的歌单也都是蔡依林和孙燕姿,你懂了吧?”虽然我没混圈,但没对象的时候也逛了不少同志论坛,最少雷达还是能起到微弱作用的。一般人的兴趣喜好都能被细心的人察觉出来,取向也是如此,只要没有特意深柜,稍微观察就能发现。 “还是不懂,但我还是留意一下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杜芒种,于是就走到货仓的角落接电话。 “芒种,怎么了,大白天的就给我打电话。” “我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还没睡着黑洞就出现在我眼前,烦死,该不会是犯神经病了吧?” 杜芒种的语气挺起来很难过的,该不会是神经病犯了吧?自打搬进众和亭坊,他就开始出现这种现象,眼前总是能看见奇形怪状的洞穴,发生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不会的,你就被吓到了,等我回来的那天就陪你去赛格买胸针。你不是最喜欢九色鹿那款吗,趁着限量还没下架抓紧买,就当补的生日礼物了。” “行吧,我不着急,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被染上啊!” “嗯!” 可命里有时终须有,快递站里的人还是在三天后中招了。 一开始莫琪出现了嗓子疼和咳痰的症状,但一查就是四个人全中了。我们先是接到疾控中心的电话,说是混检结果异常,又单管复核,最后确定为阳性,社会面筛查发现(一个确诊轻型,三个无症状)。 唉,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恶作剧呀,可当大巴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最后一点幻想也随之破灭了。 由于是社会面筛查发现,而且我从事服务业,每天要接触不少人,会给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那些密接、次密接和时空伴随因为我影响了正常生活,会不会恨我呢? 趁着安排床位的时机,我还闲着没事观察四周,每个床位之间有帘子遮挡,厕所是无遮挡连排蹲坑,味道冲得没差点呕吐。大环境嘛,无法判断出条件怎样,毕竟给免费治病就真的很好了,还有什么脸面提别的?与其抱怨条件差,还不如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被染上来麻烦别人。 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在靠近厕所的床位,24小时不间断地聆听淋浴的哗哗声和如厕的排泄声。我承认自己有一点洁癖,可神奇的是,前两天我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但没想到五天后我竟能做到一边听厕所传来窜稀声一边吃着手里的盒饭。 趁着厕所没人,我悄悄溜进去想给杜芒种报个平安,他现在应该是在某个隔离酒店吧。接通后,我就听到杜芒种在电话那头小声啜泣。 “小雨......我好害怕你死了......求你别死......”说到这,杜芒种就突然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得让我心疼极了。我他妈真是个没用的傻逼东西,一年挣不了多少还整天让爱人担惊受怕。 “别咒我死,我没事,是无症状,你应该能从通报里知道吧。话说回来,你现在怎么样了?” “呃......我现在没事,但在隔离点整天害怕流调信息泄露,怕日后别人找上门来骂我们......” “放心,我们不会被人骂的,你也不会被染上的。” 这一番话给杜芒种带来很大的安慰,他停止了哭泣:“嗯,希望如此吧......你也要早点出来哦,我等......我爱你。” “嗯,芒种,生日快乐哦。”烦心事太多,我竟然忘记了杜芒种的生日,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错过十几天了。 从厕所一出来,魏亮和李轶曼就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那表情夹杂着震惊,还带着一丝鄙夷。我立刻就觉得头脑发昏,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额头还泌出细细的汗珠。 到这会儿了,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小心点开了扬声器,他们似乎是想到到某些事情了,可我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时刻...... “老肖,你是同性恋?” “瞎说什么,我不是......” 我努力地想要辩解什么,但魏亮一句话就把我打断了:“难怪你死活也不肯将你的‘媳妇’给我们介绍介绍。不过呢,你们这些男同真他妈的恶心,要不是因为你们到处瞎逛,我们也不会被染上......” “魏亮,请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是新冠,不是艾滋,也不是长菜花OK?再有,我上个月的二十号去了朱雀街,这个月的一号陪着爱人去趟医院,但剩下的时间和你们一样天天上班下班,哪里都没有去!” “我不管,你们干的恶心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想想就觉得恶心想吐!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知好歹,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你们的,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怎么爬厕所和公园捅别人屁眼......” “想找死就直说!” 魏亮的话彻底将我惹恼了,我扬起拳头就想揍他,但被李轶曼和莫琪死死拦住,一边一个将我们使劲拉开。 “够了,魏亮,你还不嫌事闹得大吗?”李轶曼带着一点哭腔劝慰魏亮,“你想想小蛋子,他马上上大学了,你揍了他,留了案底,那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是呀,魏哥,肖哥是同性恋,但他从没害过别人......咳!咳!最起码他从来没对你有那种意思。看在都是病友的份上,你就别闹了......” 这一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其实,魏亮讲得再难听,再无理,我竟然还是对他有了一丝理解,哪怕他将我的取向发到社交平台上供别人取乐。毕竟是特殊时期,人的戾气总是不自觉地变重了,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总是收到几十条垃圾短信和骚扰电话,内容无非就是扫把星,晦气,死妈什么的,我除了拉黑也没什么办法,大数据都能了解到我的个人喜好来推送视频了,泄露个人信息也肯定难以避免。 我只是希望杜芒种不会因为这些信息烦了心情。 另外,我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要离开快递站了。尽管需要靠着它来挣出微薄的薪水,可人也需要有骨气地活着,既然人家已经表明厌恶甚至要排斥你了,你还赖在那里,那就是典型的臭不要脸! 这几天,为了尽可能避开快递站的人,我白天都会去空地上学着那些老人打太极,晚上再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并拉上帘子,和杜芒种报完平安后,就无聊地刷些有关花草养殖的短视频。或着是翻翻别人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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