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涌泉,迸裂,溅落在肌肤之上。 月光,也吸饱了血,染成庞大凶猛的赤红。 兰迦继续深捅了几下,直至对方目眦欲裂,全无气息,才松开铁扦。他像提线木偶一般机械,擦了擦脸颊、手掌沾染的血,再慢慢转向吕樾风。 “好了,我做到了,给我什么奖励?”他诡谲地笑起来,眼睛如兽类般,灼灼发亮。 吕樾风立在原地,影子浸在血腥气里,发出轻笑声。隔了片刻,他主动走近兰迦,伸出手,来回抚摸起兰迦的头发,就像奖励一条做对事的乖狗那样,抚摸表扬。 兰迦闭上眼,一脸惬意,表情享受。
第63章 血与月光在屋内轰然流淌。 站立的,卧着的,三具身躯,都浸泡在各自的死亡里。 活下去艰巨卓绝,可死,就这么一回事。 终于,吕樾风的手从兰迦脸上移开了。兰迦顿觉空落落的。他看见吕樾风苍白着脸转身,嗓音有些尖颤地问:“你要去哪里?” 吕樾风幽深地看他一眼,“去找工具,难道就让他这么‘躺’到天亮?” 兰迦神智渐渐回笼,对着床上死不瞑目的鹿西奥,生出了一丝后怕。他僵了一会儿,立刻道:“我跟你一块。” 院墙根堆着一些发锈的农渔用具,大概是房东留下来的。这里傍海,没被旅游开发前,家家户户,或多或少依靠渔猎为生。 两人翻翻捡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支锹和一把似榔头的工具。 屋内没有开灯,他们像两个鬼影,在黑暗中辨认了下方向,提拎着家伙,回到尸体旁。 吕樾风用手抹了下鹿西奥的眼睛。眼睛不肯闭上,黑洞洞,瞪睁着,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转身,对兰迦平静地说:“把这墙挖开,明天我再买点水泥和腻子粉来,把他埋进去。” 垒出新鲜的砖墙,就可以挡住这个邪恶夜晚的秘密吗?这每一寸血肉、肌肤、骨骼都是实实在在的,真的可以毫无痕迹,藏匿于沙土水泥之下吗? 兰迦舔舔嘴唇,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扭动了下肩膀,捏了捏手指关节,嘎吱作响。他挥着铁锹,凿向墙,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疯狂的表情,兴奋,紧张,痉挛,对死活不再关心。 梆,梆梆。闷而重的几记,一道大口出现在墙面,像细长的眼睛,从黑暗里裂开。 吕樾风用榔头锤断了尸体的四肢,便于折叠缩小体积。他处理这些很在行,堪称熟练,死掉的,无论人还是动物,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他体力不如从前,处理得差不多了,便丟下工具,直接疲软地坐到了地上。 他屈起腿,蜷缩着身子,暴露在月光下。 人死后,变得沉重。活着的人,却在发飘。 “要不要去我房间休息一下?”兰迦歇了手上动作,问。 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房门外走。黑暗没能阻挡他,像是来过了许多回,他径直走到了兰迦房间,躺下。 吕樾风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对久,听到脚步声,应该有人进来了。他抬头去望,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悄无声息站着。他抿抿唇,想叫对方,滚热的呼吸扑了过来,连带着刺激的血腥气。他的腰被牢牢箍住,两条腿被抵着分开,一只手伸进了裤裆内,开始野蛮揉搓他的家伙。他嗅到了从对方体内渗出的欲望,粗重且迫不及待。 兰迦匍匐了下去,含住他的阴茎。他找不到支点,只能薅住兰迦的脑袋,手指深深插进了发鬓里。 兰迦不是在为他口交,是要吃了他,就像当初他阉割掉他那样。他们的影子重叠,在夜色里耸动着,他中了圈套,被快感挟持,泄在了兰迦的口中。兰迦没有就此放过他,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下半身,他摸到凉的,软的,恐惧而绝望。 “这就是我,”兰迦口气出奇的冷静道,“一个怪物,被你塑造的怪物。” 怪物又如何?即使是残缺的怪物,兰迦照样能奸淫他。 他半垂着眼,露出脆弱的一截脖颈,像是可以任人宰割。可他实际冷酷得很,没什么反应,还是那么置身事外。 见他这模样,兰迦自然是习惯性地愤懑了一会儿。 “杀人,是不是比做爱还要有快感?”他忽然抬头,阴森森盯着兰迦问。 兰迦一滞。的确,在意识到自己摧毁了生命的刹那,本质上是一样的,多巴胺大肆分泌,难以言喻的高潮袭来,甚至更为美妙。 丑的、美的、软的、硬的、爱的、恨的……都一样了,不用再区分了。 他忽然明白了,吕樾风是在帮他,帮他卸下这尘世间的一切无用累赘。 他不能没有他。他也一样,不是吗?他们再也不该分开了。 兰迦缓缓倾身,抱住了吕樾风。 这个拥抱姿势,让他们下半身赤裸地贴在了一起,看起来像在交媾。抱了片刻,吕樾风抵开兰迦,低头,不知何时,他们的身下,洇出了血。他揉了揉眼睛,血又不见了。兰迦像团火一样摸过来,想继续,他推开他。兰迦不依不饶,钳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倒,压了上来。他抚摸他,想要跟他像以前那般做爱,想要狂热,想要颠倒日夜,还想要生,想要活。 兰迦。吕樾风忽然喊他的名字,郑重而清晰,比名字更清晰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放过我吧。吕樾风说。 “不,不可能。”兰迦急道,“我们是共犯,杀了人,是这天底下最烂、最脏的人了,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了。”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一起亡命天涯吗?”吕樾风冷漠地问。太像笑话了,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那种。 “为什么不可以?”兰迦趴下来,鼻尖蹭在对方胸膛,声音变得黏腻,“就算活着像狗像虫子,只要是跟你一起活着就好。” 话落,他自己都惊讶不已,原来他可以为另一个人如此荒唐,即使回到卑贱、低微的原点,也没所谓了。 “痴心妄想。” 吕樾风愣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回兰迦的,不是,他刚刚并没有开口。 “痴心妄想。”声音在耳畔盘旋。 吕樾风猛地掀开兰迦,坐了起来。 “姐姐——?”吕樾风嘴里喃喃。 借着稀薄月光,兰迦盯着他,发觉他有点不太对劲。 吕樾风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温柔至极的微笑,可他的瞳孔正在涣散,灵魂仿佛出走了,和刚刚死掉的鹿西奥那么类似。 他看起来不太像他,也不太像人了。 他被谁附了身?兰迦惊惧,蓦地往后退。
第64章 兰迦喊了声吕樾风。 吕樾风就跟耳聋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对着虚空伸出手,虚空里似乎有幻影。他对黑暗中的幻影低喃,幻影回抱住他。虚幻中的拥抱好像有了温度,他能感受到,应该是姐姐。姐姐抱着他,祥和、安宁、美丽。此刻,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肉身被温柔裹紧,像是塑了道金身。他开始无声流泪,眉目悲悯又冷淡,俨然成了一尊真正的佛。 兰迦呆愣在一旁,被他的举动骇住了,他越投入,这氛围就越发可怖起来。一个连杀人都没有胆颤的恶人,霎那间软了,膝盖和脊梁也跟着软了。 兰迦坍塌地跪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吕樾风中邪了,那些意识、记忆、喧哗、爱恨,都不再作数了。吕樾风脑袋里、身体里,还能剩下些什么呢?恒久的空白?回归到婴儿的状态?就像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世上,最后也赤手空拳地蜕离躯壳。 窗外,天光渐白。 待到晨露散去,兰迦重新振作起来,他还需要将埋尸工作收尾。他借助网络力量,搜索怎样砌墙,需要哪些材料、工具。 出门前,他对吕樾风嘱咐了几句。吕樾风缓缓抬眼,无神地盯着他,并不应他。他叹了口气,摸摸吕樾风的头顶,吕樾风竟然有所反应,脸颊忽然贴近他掌心,温顺地蹭了蹭。他心一紧,随之又一暖。 “我出门买点东西,去去就回,你要保护好自己,谁来了都不要开门。”兰迦像跟孩童说话那样,细声细气,“听懂了吗?” 吕樾风垂下眼睫,脸挨着他手,还是什么也不说。 兰迦有反侦察意识,特地出了海岛,往临镇走,现金交易买到了所需的一切东西。可天眼密织,大街小巷无处不在,悬挂着盯梢,所以,他没有把握,自己和吕樾风到底可以隐藏到何时。 出国?去东南亚,偷渡应该行。 或者,干脆找一个深山老林,连公路都不通,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拽开草,才能进的那种? 兰迦胡思乱想。 他不仅买齐了材料工具,还从镇上窑厂,推了一小车红砖回来。一进门,也顾不得休息,就开始忙着和水泥。 吕樾风大概闻到动静,从屋内走出来,怔怔盯着他。 “饿不饿?”他停下动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问。 吕樾风这回倒是给了反应,摇摇头。 “会臭的。”吕樾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兰迦愣了下,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吕樾风继续说:“要快点,快点。” 闻言,兰迦看见他指了指屋内,然后又指了指天空,手作扇风状,一副貌似很热的样子。 兰迦恍然大悟,他的意思是得赶紧把尸体封进墙体里,要不然会腐烂变臭。奇妙,这人究竟是清醒还是疯着,兰迦一时拿不准了。 “知道了。”兰迦笑,笑得不由狰狞,“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吕樾风袖手旁观,兰迦独自忙活。他脸上无波无澜,捕捉不到任何关于情绪的蛛丝马迹。他的目光,有时像在看兰迦,有时又像在看虚空。兰迦忙累了,喘口气歇息的时候,过来摸他的脸。他也不躲避,任由兰迦抚摸他的眼、鼻梁、唇。摸够了,兰迦就伏在他的胸前,餍足地闭上眼。 一天很快过去,接近黄昏,屋内半明半暗。 兰迦也差不多吭哧吭哧快要收尾,封墙的水泥不太够了,他出去又搅拌了些。返回来,他发觉尸体有些不对劲,那手,被特意凹出来一个手势——右手下伸过膝头,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他愣了一下,觉得似乎在哪儿看过。 佛像! 跟寺庙里摆的那些佛像一样,仰掌舒五指而向下,流注如意宝或甘露水之相也。 他缓缓拧脸,看向吕樾风。 “你做的吗?”他问。 问完,他就发觉自己问得有些多余,不禁自嘲地翘起嘴角。 吕樾风不吱声,还是那副模样,脸上空白,眼神失焦。 “算了。”兰迦佯作不在意地揉了下头发。 开始处理了。 他去拖尸体,第一次,没使对力,胳膊一空,人踉跄了下,将要跌倒。他的背一烫,竟是被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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