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炀回过神,随手摘下了耳机——事实上对面早已只剩下网课老师讲题动静,但宋达俨然八卦之心修炼成精,课都上了数分钟,也没舍得挂断通话一听究竟。 无视了宋达苦苦哀求的消息,路炀摁下挂断键,退出聊天窗口,旋即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消息列表中飞快寻找着小网红的自拍照头像。 只见那位迟到半天才姗姗回复的小网红果真也是个粉毛。 路炀这才按灭屏幕,冷淡开口: “人美心善卫一一?” “叫我一哥就行。” 卫一一单手捏住朝后滑落的外套,眯着眼在路炀身侧扫视一圈,转而问:“周妙如呢?她没来?” 周妙如是周姨的本名。 原本她是应该跟着路炀一起来的,但临到时候了店里突然出了点事,半大的滑板铺子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手,路炀索性让她直接去忙,自己揣着定位独自过来赴约。 哪成想一等就是半小时。 路炀单脚踩着滑板,冷冷道:“她有事,就我自己。” 话音刚落,对面的卫一一立时神色微变。 他似乎对此有些不满,连带着望向路炀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 足足半个来钟头的迟到已经让路炀对这位事儿逼印象拉至负数,眼下这点不满在他这儿激不起半点波澜,连多解释一句是什么事儿的耐心都没,只想赶紧速战速决。 于是路炀把手机随意往兜里一揣,脚尖对准滑板翘端悍然踩下! 只见路灯下光影飞舞,下一刻暗红色的滑板已然被他横托在身侧。 少年一勾口罩,夜色下声音冷而低沉: “哪儿直播?” 卫一一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直至后方有人不小心撞到他,才终于在一叠声的道歉中回过神。 但他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眯着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路炀片刻,才收回视线,转头朝后方喊道: “摄影!你那边场地灯光搞好了吗!?” 摄影? 路炀微微蹙眉,心说你个手机直播还要什么摄影? 但下一刻,余光蓦然瞥见不远处,一道驻足已久的眼熟身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从路灯下信步走来。 少年脚上踩着双黑色短靴,包裹在裤子中的长腿被衬的愈发修长笔直,宽松黑T下的身形却并不削瘦。 他单手持握着乍看之下足有篮球大小的相机,黑色挂带被他随意缠绕在腕间,灯光下与腕骨处垂落的一条银质手链相互纠缠,映衬出数道深色暗影。 “好了,” 只见少年在网红身侧停下脚步,声音喑哑却意外的好听。 他嘴角微挑,噙着礼貌的笑意道:“我还以为我还得接着等下去。” 话落,他仿佛忽然感觉到路炀的视线,当即转头看了过去——这动作实在太突然,路炀当场避之不及,被迫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四目相交的刹那,只见单反一副意味深长地模样: “你是那天的……?” 路炀:“…………” 世上巧合千万种,路炀本以为方才那一瞬在人海中的四目相交已经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大招等着自己。 一时间向来冷淡的目光都有些发木。 倒是身侧的网红闻言,登时狐疑道:“你俩认识?” 单反动了动唇,正欲回答。 然而他薄唇刚动,就听一旁的路炀冷淡地率先抢答:“不认识。” 单反不由眉梢微抬,下意识再次看向眼路炀。 少年把鸭舌帽压得很低,黑色口罩几乎将脸庞遮的密不透风,唯有一双眼睛漂亮而冷淡。 只见他抬手捏了捏耳扣,语气没什么温度地反问: “你有事?” 空气似乎安静了两秒。 少顷,单反才收回目光。 他像是默认了路炀的态度,顺从开口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你,突然想起之前遇到也带着帽子玩滑板的人,所以不小心‘认错’了。” “之前?”卫一一奇怪地看他,“这也能不小心啊?” 贺止休唔了声,没接话。 他嘴角一如既往挂着浅笑,但与上次初遇稍显不同,大概是为了不影响摄影,原先末端可以覆住颈椎骨的黑发被他随意扎起,额前两端垂着两撮零落的刘海。 车流从街边擦身穿过,带起的风将发梢卷起。 盈盈灯光下,那双本就深邃的桃花眼盛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只见他朝前迈了两步,在距离路炀咫尺处停下,旋即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悬在二人之中,声音清亮,却带着丝丝意味深长道: “——那认识下,我叫贺止休,是个摄影。” 四面八方人潮涌动,杂吵动荡。 路炀帽檐下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漆黑冷淡,所有情绪都像面庞一般,一同被口罩密不透风的遮住。 直至身侧一道鸣笛划破天际,路炀才终于伸出手,蜻蜓点水地一碰: “路炀,滑手。” · 按照来前周姨的说法,这场直播充其量半小时就能结束,路炀只需要配合完成几个动作,露出板底贴着周姨店铺LOGO的贴纸,就算宣传到位。 因此出门前,路炀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小姑九点前一定回家的要求。 ——鬼知道主播上来就先迟到半个小时,而眼下,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然跨过八点大关,他们却连直播的场地都还没抵达。 路炀别无他法,只得提前给小姑发了条微信,把时间往后挪了一小时。 -小姑:注意安全,太晚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路炀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回了个“好”。 摁灭手机后,路炀刚丟回兜里,就听身边传来一句:“报备完了?” 路炀登时眉头一皱:“你看我手机?” “……”贺止休顿时哭笑不得,他用空着的那根手指向自己,匪夷所思地问:“我看起来有这么没素质么?” 路炀帽檐下的眉峰向上微微挑了下,毫不客气道:“自信点,去掉看。” 贺止休:“……” 毗邻马路口,对岸绿灯频频闪烁,停滞不前的机动车大灯亮起,将斑马线照的幽幽发亮。 路炀托着滑板停在石墩子旁侧,偏头时恰好与一同停下的贺止休对上视线。 只见后者眯着眼板着脸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总这么板着脸,不累么?” “……”路炀木着脸:“关你什么事?” 贺止休也一本正经地回视:“那我看了没有关你什么事?” 路炀:“?” 夜色凛然,侧方不远处迎面而来一对小情侣,十月初的滚滚热风也无法将他们黏死在彼此身上的肌肤分开半寸。 路炀就这么木着脸与贺止休对视了足足好片刻,直至沥青路上的机动车都驰完了一波,贺止休像是终于绷不住一般,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别开目光闷笑出声。 “开个玩笑,真没看。” 贺止休笑道:“我还不至于没品到那种程度。” 路炀满眼不信地睨他。 贺止休敛了几分笑意,只留嘴角依旧微挑,说: “现在才刚过八点,从公园离开后你就一直盯着手机到现在,而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会沉迷网聊的网瘾分子,所以我猜,要么是跟家里报备,要么……” 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望向路炀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旋即才在对方的视线下缓缓补充道: “……要么就是跟女朋友报备。” 路炀眉梢微挑。 但紧接着贺止休又说:“但你上次不是说对谈恋爱没兴趣么,所以我本来是倾向于前者的。” “本来?” “是啊,本来,” 贺止休手指在红黑相交的挂带上无声缠绕了两圈,装着长焦距的镜头被他随意向上托住,镜头照向头顶高悬的明月,在玻璃弧面上反射出一道浅浅的光,又由下至上地映向清晰分明的下颔线,流畅的喉结被镀了层薄薄的边。 只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路炀,轻声道: “就像你上次明明说不喜欢拍照,但还是来直播这样——所以对谈恋爱没兴趣,是不是也是骗人的呢?” “哒、哒——” 对岸绿灯骤亮,发出低昂的提示声。 路炀没说话,帽檐下的目光冷淡如水。 贺止休本来也是随口调侃,并不真觉得路炀会回答他,见状只是收回目光,握着相机便准备踏上斑马线。 未料前脚刚迈出,身旁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顷刻间一道身影骤然从静待绿灯的轿车灯光前飞驰而过。 等贺止休再回神时,路炀已然闪现于数米外的红绿灯牌下。 少年单脚踩刹,滑板翘起一道非常帅气的角度,不远处地路灯由上而下洒落,将身前的影子拉的极长。 以至于贺止休跨步走来时,间隔还有一米多远的距离,便轻松踩到了对方几乎与滑板融为一体的深色黑影。 “随口问问,跑这么快。”贺止休随口说了句:“也不等等我。” 谁知路炀突然道:“等你干什么,搭讪我?” 贺止休一顿。 他前脚踩上人行道,小腿高的圆墩子立在脚边,另一侧则站着路炀。 少年不知何时将口罩拉至下巴,露出挺拔的鼻梁与生来便是浅色的薄唇。 柏油路上汽车长鸣着喇叭疾驰而过,毗邻郊区的街口人流稀疏,安静的连不远处景观丛枝叶沙响动静都变得尤为清晰。 风声中,只见路炀薄唇微动,橙色灯光在他脸上明灭扫过,将那张素日来冰冷的面孔照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玩味,低而轻地把数日前那句拒绝一字不落的归还。 “——不好意思,我也不接受搭讪。”
第9章 贺摄与路滑 “所以你为什么又同意来直播了?” 十分钟后,一处烂尾楼盘地,贺止休打着巴掌大的手电筒再次问道。 从公园离开起卫一一就没再与他们同行。 一是这人行为风格实在颇具“后现代艺术感”,走一块儿很容易招来周遭行人侧目回首; 二则是卫一一路上就开了直播,也不知道是生怕路炀这个只付了滑板宣传钱的人进了多余的镜头,还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特立独行,以便与直播间观众互动,出公园开始就步伐飞快,一路全靠贺止休手里的实时共享定位,才能勉强瞧见人影。 这处烂尾楼盘十之八.九烂了有十余个年头,方圆五里内用荒无人烟称呼都不亏,四面八方全靠马路边的路灯照亮;外围圈了层硬塑料板,上头贴着的广告显然历经种种风吹雨打,褪的几乎只剩黑白色。 路炀拽开一处开裂出一道大口的塑料板,低着头率先钻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尘土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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