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的水渍将裤脚布料浸湿一片,路炀收回腿, 眯着眼冷冷打量这人,似乎正要说什么,前头不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呼喊。 “路炀!”文锦之伸着脖子喊道, “老师在叫我们了,你要过来了吗?” “……” 尚未脱口的话语乍然被打断, 路炀只得收回视线,眼角余光仿若不经意般扫过贺止休那只方才磕上篮球架的小腿。 尚未出声,贺止休跟腿上长了眼睛似得敏锐道:“轻磕了下,不疼。路班长你力道挺温柔的。” 路炀:“…………” 这都特么什么见鬼的形容词? 刹那间所有不该有的情绪被统统抹消一空,路炀冷若冰霜地转过身,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冰冷中带着丝丝咬牙的话: “晚点再找你算账。” 贺止休眉梢一扬,只见路炀丢下话便快步转身离去。 少年肩背笔挺,明明是全班——或许可以说是全校每日伏案学习最久最勤奋的人,但大步向前时脖颈却没有半点前倾的姿态; 浅蓝领口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轻微晃动,黑色碎发飘舞间,脖颈那片瓷白肌肤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烁,转瞬又被穿梭而过的人群遮挡淹没。 贺止休眸光微动,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余光窥见一颗圆形篮球迎面飞来。 他下意识抬手截住。 “反应很快啊,”就见宋达站在不远处的球场下拔声喊道,“快快丢回来!” 贺止休扬手往回一抛:“地这么湿都能打?” “这雨下的跟女娲石碎了差不多,好不容易消停一下,再不打我连运球都快不会运了,”宋达接住球后又伸着脖子朝贺止休身后一眺:“你刚在跟路炀说啥呢?” 贺止休甩去掌心的雨水,闻言浅声应道:“他说等会儿回来找我算账。” 宋达:“???” 正值第二堂大课间,被大雨侵占、沉寂数日的球场终于再次开了张,满地的雨水与湿冷的寒风依然无法阻挡运动健将们渴望飞舞的心,四面八方回荡着球鞋擦过地面、以及篮球磕碰球架的动静。 喧闹而嘈杂。 “能把路炀逼得说回来找你算账,你特么也是挺牛逼,”宋达忍俊不禁地冲贺止休竖起大拇指,“课上那自我介绍真是路炀帮你改的啊?” “嗯哼,”贺止休懒洋洋地站在一旁,“那文采还用质疑么。” 上午头两节便是杨春晓的数学课,即便高中课程再紧,大清早的也没有人能完全精力旺盛的听课。 杨春晓显然也料到了,因此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把贺止休喊了起来。 一是趁着还记得,赶紧兑现了延迟许久的转学生自我介绍; 二是正好听听这位从转学第一天不太正经的Alpha会怎样语出惊人,以此实现给全班提神醒脑的作用。 ——事实上三班一多半都是这么想的。 贺止休转学迄今四舍五入也快半个月了,虽说最初刚来,就因为齐青乐闹出的谣言风波而殃及池鱼,险些一度被列入恶名之中。 但之后再接触,却发现这位Alpha的不同之处,就跟路炀明明是学霸,却半点儿也不传统差不多。 贺止休也不像个传统的Alpha。 好接触、好说话、脾气不骄不躁。 除了姚天蓬之外,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在这些天里渐渐扭转变成平易近人四个字。 除此之外就是不太正经,嘴皮子耍的溜。 否则也不会被杨春晓莫名其妙逮住来一通没什么人经历过的自我介绍。 于是当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期待起贺止休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结果等贺止休一张口,所有人发现,惊确实有了,喜则毫无踪迹。 因为正常的出乎意料。 少年立于教室一角,面朝走廊的窗户门帘大敞,挺拔身形印在玻璃之上,说话时线条流畅的下颔线跟随上下翕动。 传统印象中Alpha的冷傲不可一世等等词汇与他差之千里,连带最后一丝混不正经的散漫,也再那一句句出口成章的正儿八经介绍中消弭殆尽。 “以上,” 最终是少年自己打断了当时满片目瞪口呆的静默,缓缓道:“感谢路班长的指导,我认为署名权还是得交给他。” 课上因为清早那一句而憋着口气冻着脸,当时全程都没扭头沉默以对的路炀:“……” · “我之前还以为你找他帮你改这玩意儿是说着玩的,” 大概也是想起课上的画面,宋达不由得啧啧有声地怀疑道:“你俩别是背着我真的偷偷暗度什么我不知道的陈仓吧?” 贺止休还是头一回听见能把暗度陈仓这个词这么拆开来用,顿感忍俊不禁。 虽说清楚宋达这话肯定是说着玩儿的,但一时之间,他意外的不想顺着玩笑附和,也微妙的不愿意否认。 “帮忙改个自我介绍,有这么难得么?”顷刻后贺止休随口转移话锋问道。 宋达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是难得不难得的问题,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不信你瞅季炎,他不就是个例子。” 球场需要对手,天寒地冻里宋达过去的好球友们纷纷躲在教室里死也不肯出,尤其武子鸣,裹着小棉袄连厕所都是膀胱快炸了才磨磨蹭蹭去的。 百般找人无果之下,反倒是不太相熟的季炎主动提出要一起打。 问就是早上被路炀的六百分以下要求拒绝的很憋屈,急需运动来宣泄满腔的耻辱与愤怒。 季炎臭着脸指着自己:“我还成例子了??” “安心啦,你不是那唯一的例子,” 宋达身体后仰丢了个三分球,结果完美失分,郁闷转头道:“不过你也不用纠结,就算路炀真的被雷劈了脑袋答应帮你补课,你估计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季炎立刻不爽道:“你就知道我听不懂了?” “我当然知道了!”宋达立刻昂首挺胸道:“因为我也听不懂。” 季炎:“……?” 一旁的贺止休低笑一声,接过落地弹跳的篮球: “说人话就是,路炀的优秀属于智商与努力的共同结果,其中智商是绝对的基础;缺乏这绝对基础能力的人呢,听他讲课四舍五入约等于听天书——你跟不上他的逻辑思维,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狗来踩两脚都能做对的题目你却不会。”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转身眯眼望向篮筐,旋即举球,闲松随意的扬手一抛——咣! 篮球擦着边框转了个圈,稳稳落入篮筐。 刹那间周身口哨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惊叹与夸赞。 徒留一旁的季炎与宋达,一个无端被拐着弯攻击了一遍智商,另一个则被羞辱了技术,刹那间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恨不能把眼前这个Alpha踹出球场。 “路炀要真是你说的那么牛逼,”半晌后季炎憋屈地开口道:“那他怎么高一又莫名其妙转来这里来了?” 这问题贺止休也困惑过,当时宋达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老师打断。 直至今日,贺止休都快忘了,猝然闻言也不由顿了下。 只见宋达略微一怔,一时间连篮球也忘了捡,直至滚出一小段距离后,他才哼哼唧唧地反驳道:“转学那是有原因的,又不是因为成绩问题才转的学。” “什么原因?”季炎狐疑道。 宋达张口下意识想说什么,然而话上涌到喉头,他又像猛地意识到什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我初中没跟他在一个地儿,我怎么知道——再说了,你管人家为啥呢?高考只看分数又不看你哪个学校的,应中怎么了?应中就不能碾压八大名校么!” 季炎:“……” 宋达一脸我是应中脑残粉的表情鄙视而谴责地看了眼季炎,旋即昂首挺胸地奔去贺止休身边捡球。 擦肩而过时,贺止休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了句:“不是成绩,那是因为家里么?” 宋达一顿。 旋即他俯身捡起球,捧着转了圈,半晌缓缓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 “你俩谁都不想去?” 教师办公室里,杨春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别跟我说是没信心之类的,我能找你们就说明我对你们底子很有信心,就算入不了前茅,凭你们的资质锻炼一番也很有好处。” 旋即杨春晓视线一转,落在了另一侧始终安静站着的路炀身上: “尤其是你,路炀。说实话我觉得我都觉得你冲进省赛的几率都很大,最后拿到保送也完全不是没有机会的,为什么不试一把?” 路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天大的事情落在他身上都不会激起他半丝的情绪波动。 但这一瞬,路炀却出乎意料地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比较好,片刻后才缓缓出声:“我有其他的目标。” 杨春晓立刻追问:“什么目标?” 路炀略微一顿,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 “不能说?”杨春晓挑着眉峰看他,“还是不想说?” 路炀沉默地推了推眼镜,半晌后才道:“您就当都有。” 有个性的学霸杨春晓见过不少,但像路炀这么有个性的却是头一个。 沉吟片刻杨春晓不由笑出来:“行吧,学霸有学霸的路。只要不是烧杀抢掠或去开蓝翔挖掘机魂断新东方的暴殄天物,那就大胆往前冲吧。” 路炀:“……” 不愧是迄今为止唯一坑了把贺止休的人,这满嘴跑火车的嘴比贺止休那张口就是见鬼形容词的嘴还要更胜一筹。 念头刚冒出,路炀表情猝然木了好几分。 他怎么又想起那见了鬼的货。 杨春晓没注意到大学霸九曲十八弯的心理活动,扭头看向路炀身边地文锦之:“那你呢?你也是有其他目标吗?” 文锦之一顿,下意识摇摇头:“我还好。” “那为什么也不去?” 大课间时候,办公室内人流不断,杨春晓工位恰好处在临近门口,进进出出乃至于门外路过的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窥见这方寸之地的景象。 路炀性格冷却并不怕生,他天生有一股对外界所有视线屏蔽、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自岿然不动的能力。 任凭路过的老师与学生对他如何瞩目,甚至因为方才的回答而产生窃窃私语,也丝毫不动摇半分,连视线都没游移半寸。 文锦之就不行了。 他双手垂落于身侧,身形笔直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四肢都有些僵硬。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在杨春晓耐心的等待中,面带犹疑地问了句:“如果参加竞赛的话,是不是晚自习就得去上课?” “对,学校会组一个竞赛班,临近赛事的话周末也需要补习加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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